仲六一直低垂着头,无论司空八郎如何呼唤,他都动也不动一下。
司空八郎焦急不已。
杜五浅笑,道:“郎君若想知他如何,何不亲自过来看看?”
司空八郎冷冷看他。
他有命过去,怕没命再回来了吧?
杜五呵笑的面对他冷眼,神情淡然自若。
两方僵持片刻,司空八郎到底耐不住心焦,破功,命仆从搭设搭板。
“郎君,不可呀,”仆从慌忙阻止,道:“还是奴过去看看吧。”
杜五微微侧目,候在仲六边上的护卫立刻拔出一点佩刀。
冷厉的刀锋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线。
“靠后点,”司空八郎推开仆从,道:“我若不去,他们是不会放了仲六的。”
“可是郎君,”仆从焦急的扯了他袖摆。
“好了,”司空八郎一抖袖子,躲开他的拉扯,从已然搭好的搭板往徐家的楼船走去。
“司空郎君好胆识,”杜五轻轻拍了几下巴掌。
司空八郎鄙薄的嗤了下,两步跨到徐家楼船,跳下船舷,他直接来到仲六跟前。
略带着些薄茧的手指探到仲六鼻下,一直绷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呼吸虽有些微弱,好在均匀,所伤之处,大抵只是看着吓人而已,性命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他转头问杜五,“我人已经来了,他也能回去了吧?”
“请便,”杜五抬手,笑得温文尔雅。
两个徐家护卫十分识趣的松手,退后。
司空八郎望向自己楼船。
几乎是立刻,几个仆从从楼船冲了过来,两个去架仲六,另外两个护在司空八郎跟前。
杜五见几人两手空空,偏还要草木皆兵的样子不由失笑。
“司空郎君,你打算让你的家仆全都命丧与此吗?”
司空八郎皱了下眉头,道:“我要与徐郎君对话。”
杜五淡笑,“你觉得你够格吗?”
司空八郎也笑,“我有粮,你说我够不够格?”
杜五微微皱眉。
司空八郎见状,笑得就更欢快了。
楼上,有护卫疾步下来。
杜五咬了咬牙,不用听都知道徐九说了什么。
他深吸口气,静听护卫道:“郎君请司空郎君上来一叙。”
司空八郎挑着眉毛,挑衅的看杜五。
杜五微勾嘴角,似笑非笑的道:“但愿司空家能满足徐家的胃口,不然,”他呵呵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司空八郎心里一跳,但在杜五面前,他不愿意露怯,便道:“不知可否让我家仆先行去回。”
护卫看了眼生死不知的仲六,点头。
两个司空家的仆从便将仲六带了回去,另外两个则打算跟着司空八郎,却被司空八郎一并打发回去。
与此同时,被司空八郎擒获的护卫也被释放回来。
司空八郎提步上了二楼,护卫将他引至半开的舱门口。
推开门舱室的厅堂便能瞧见徐九端坐正位,一手持着小扇,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巴掌大小的红泥小炉,上面敞口的瓦罐里正氤氲冒气。
司空八郎拱手一礼,徐九抬手道:“司空郎君不必多礼。”
司空八郎看了眼水面,将开未开,的确不能歇手。
他笑着坐在下首位。
杜五淡笑着坐他对面。
只片刻工夫,茶水便开始翻花,徐九娴熟的捏起竹筴,一手捻了些磨好的茶粉,浅浅的撒,慢慢的搅,待到均匀,他捻了些盐,而后道:“司空郎君可有什么忌口?”
司空八郎摇头,徐九便又加了葱花生姜胡椒等等一系列的配料。
待到烹煮完毕,徐九所烹刚好三杯。
一一送出,三人各自品评一番。
徐九便入了正题。
“适才司空郎君说有粮,不知可是我想的意思?”
司空八郎点头,道:“实不相瞒,在下已给父亲传了讯息,如果不出意外,此时粮船已在来的路上。”
徐九与杜五对视一眼,徐九笑道:“实不相瞒,我需粮千石,不知司空家可有?”
“我不知,”司空八郎立刻回他,心里则很清楚,千石粮绝对没有。
徐九微微变脸。
司空八郎苦笑,又有些惭愧,“郎君年纪小小,便为家族操劳。与郎君一比,镇日浑浑噩噩的我不如郎君多矣。”
徐九默了默。
其实如果不是身在徐家,身在阿娘的宠爱里,他或许也如司空八郎一般,整日吟诗作对,游戏山水间,乐不思蜀。
杜五见徐九心有戚戚焉,忙道:“司空郎君,你这可就不对了。”
他这一开口,厉害打断徐九正在酝酿的情绪。
杜五微笑道:“你自己尚且不知是否有粮,却来与我等承诺,你这是红口白牙的哄我们玩呢?”
徐九面色微变,有些不虞。
“杜郎君,你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司空八郎察觉徐九变化,心里暗叹,人倒是不错,就是年纪太小,轻易就会被别人左右念头。
杜五道:“愿闻其详。”
司空八郎道:“我是不清楚家里有粮多少,但我司空家也非那等浅薄短视之辈,家中良田还算有些。郎君家大业大,非我等小家族可比,因此不敢说一定能满足郎君所需,但应个急,想来还是能做到的。”
“你当真愿把粮给我,”徐九眉头一动。
司空八郎点头,道:“但我只是家族的一份子,虽说阿耶是族长,可他能拿多少出来,我自己也没有数,”他笑笑,“毕竟族里还有许多儿郎,阿耶也不好偏心,只望郎君不要嫌少才好。”
“郎君愿帮忙,便是我徐家的朋友,我又怎会嫌东嫌西,”徐九弯了眼睛,笑得温和。
司空八郎所做所说全与他早前设想一般,徐九在先天上就信他三分。
杜五眼见事态朝自己最不想要的方向而去,不由握了握拳。
良久,他微微一笑,道:“说了好半天,还不知司空家主几时过来,可知晓在哪里与我等汇合?”
司空八郎回以一笑,“我所乘楼船回去,不就知晓了。”
杜五点头,转眼道:“看来司空郎君要在船上待些时候了,我去着人收拾一下,总不好亏待司空郎君。”
徐九笑着点头,等杜五出门,便笑道:“这茶是我淮南茶山秋后的最后一捧,滋味比雨前的更加浓厚。”
司空八郎笑着点头,捧起还有些烫手的茶杯,细细的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