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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流霞村地处偏僻,也没背靠什么宗门,村民们没什么收入来源,靠山吃山传了一代又一代,屋舍矮小,连烟囱都七歪八扭,分布得稀稀疏疏。

最前面的十几处屋子已经被毁了一大半,屋顶上空了一大片,木板断裂处像是被什么妖兽啃过,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所为。

“好奇怪,没有妖兽的气息,也没有灵力使用过的痕迹。”陈江让杜三江拿了测妖符,测试结果一切正常。

林星夜抬眸,望着屋上蜿蜒的痕迹。

唐悦从腰间摸出一粒珠子,扔在空中,顿绽光华,里边却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林星夜望了她一眼,漠然地把头转回去。

正在此时,异变陡生!

周围的大山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像是什么动物贴在草地上爬行。

“蛇!是蛇!”唐悦花容一变,指着拐角处露出半截的怪蛇。

这蛇额头前长了一处鸡冠,眼形如吊梢,随着它的出现,后面蜂拥出现密密麻麻的蛇潮。

林星夜眼中飞快闪过厌恶,又快速归为冷湖般的平静。

【师兄好像有点害怕?我要过去保护他。】

林星夜原本看见蛇的恶心,都被这句话给气没了。他只觉宁隋的想法既让他全身诡异地发麻,又让他生出被轻视的怒火。

宁隋的阵盘却已经布下,万叶朝生阵散发着幽幽光芒,叶刀一片片割过蛇的七寸。

唐悦舍不得用白绫,便用红色弹珠打在蛇的七寸上。杜三江贴过一张张灵符,陈江的钩子所过之处,溅起黑色血花,

林星夜也不再想宁隋的瞎话,左右只是对他容貌的赞叹引发的误会而已,没什么实质损伤。

他林星夜谋求的是宏图霸业以及宁隋的性命,才不屑和宁隋所想的这等小事计较。

林星夜并不乐意一条条杀蛇,而是观察蛇堆和战场,发现宁隋的万叶朝生阵确实生生不息,是蛇群最怕的。

林星夜为了风元珠,不惜稍微缓下冷脸,与宿敌合作。

他伸出没握剑的右手,朝宁隋递过去。林星夜要借宁隋的阵盘,他本要开口,但从来没对着人的侧脸说过话,正要提醒宁隋。

宁隋本聚精会神看着蛇潮,但他对林星夜的一举一动极为敏感,马上侧头:“……师兄?”

宁隋忽而一愣,师兄此时并不如往常孤冷,反而眼中藏了些羞涩……对了,师兄害怕蛇。

他是在向自己寻求保护吗?宁隋心中飞快划过这句话,在林星夜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伸手握住了林星夜的手。

要强的剑修师兄倔强地站在他面前,满脸冷淡也藏不住眼底的羞涩,向他伸出了求助的手。宁隋心里软成了一团棉花。

他完全能保护师兄的。

掌心的触感细腻柔滑,冷如温玉。宁隋心中早抨抨直跳,面上却一派整肃,像是握着的是石头。

林星夜渐渐僵硬,“蹭”一下,心里羞耻到滴血。

他语气艰涩,被握住的手像是已经失去知觉,一字一顿道:“你、在、做、什、么?”

宁隋……不是只想想?他岂敢对他动手?!

尤其是,林星夜清清楚楚听到两个字:【好细】。

第21章

好细……林星夜脑中轰然翁鸣一声。

他的视线极艰难地挪到宁隋和自己握着的手上,宁隋作为阵修,经常需要自己刻一些阵盘,他的手形虽也很标准好看,但是整个手掌比林星夜的要大一圈,指腹有些粗粝的薄茧。

林星夜的手指则修长细白,同宁隋健康的肤色相比,他的手白得像凝脂,每一寸都毫无瑕疵,的确担得上“好细”二字。

但是再如何细,也不是宁隋该胡乱想的,林星夜昔日和宁隋交手,二人打得如火如荼之际,林星夜尚且连片衣角都不会给宁隋碰到。可现在,他的手不只被宁隋握了,宁隋还在心里侮辱他。

林星夜胸腔升腾起怒火,让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烧了起来,他条件反射地就要先强行挣脱手,不再被宁隋这样折辱后,再拔剑教宁隋何为师兄弟间的伦常。

可惜他刚一动,宁隋的大手便一紧,将他的手完完全全包在掌心。

林星夜呼吸顿时不稳,宁隋怎敢在光天化日下如此猖獗?

即使不管二人前世如何,他目前也是宁隋的师兄!

师兄弟之间,何为尊,何为卑,何为有序的伦常?宁隋难道不知道吗?

说起来,宁隋前世拿他当扬名的踏脚石,也没叫过他一句师兄,反骨早就存了,当真轻狂。

宁隋也似乎感受到林星夜的激动,他本来就不是很敢多瞧师兄,在握着师兄手的情况下就更内敛,连望一眼师兄都不敢。只能根据掌心中挣扎的手来判断师兄的情绪,哑着声音,一派正经:“师兄。”

他得安抚被蛇群吓到了的师兄,宁隋心里装了一摞安抚的话想哄,但一句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说了句:“别怕。”

这般简短的二字,完全看不出心里有多热切。

【师兄这个样子真可爱,他怕蛇,又不表现出来。只敢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求助我,便是求助成功了也觉得不好意思……】宁隋心里热得快融化了,【他怎么能这么可爱?】

林星夜现在桃花眼里确实泛着水汪汪的冰水,只不过并非可爱,而是凌寒的杀气。他再没办法忍耐这等调戏,左手将碧空剑剑鞘一抵,刹那间,寒气凝结,霜色剑身露于空气中。

任谁和剑修的剑隔得那么近,都会赶紧拉开保命距离。宁隋曾在归元宗比试中立于不败之地,他的战斗经验相当丰富,哪里不懂此时应当后退。

他脚下却如扎根,手似磐石般坚定不移,一步不挪:“师兄,无需你亲自出手。”

【我真的能保护你,你不用亲手杀蛇。】

林星夜心中生怒,他挣不开宁隋的手,便想着我不亲手杀蛇,亲手杀你就够了。

宁隋此时心乱意迷,根本感受不到林星夜的杀机。他空着的手变阵,万叶朝生阵忽然变了个阵列,半空漂浮的叶片如生幻影,一生二,二生三,几欲交织成网,铺天盖地朝怪蛇而去。

林星夜更是气得几欲将剑柄捏碎,从前世开始宁隋就是这样,每次他要和宁隋动手,宁隋都会托大,假装感觉不到,直到他的剑锋到了宁隋的脖颈,宁隋才装作如梦初醒般,挡住他的碧空剑。

哪里有修士感受不到别人的杀意和剑气的?何况是宁隋。

林星夜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冷眼锁定宁隋全身的破绽。宁隋无论是站位还是灵力的防御都毫无破绽,唯一有漏洞之处,就是二人握着的手。

他挥剑,直指宁隋右臂。

“风……”唐悦那边传来声被打断的惊呼,林星夜心间一动,立刻转了剑锋,向攻击唐悦的怪蛇一挥。

他同唐悦间隔了几丈远的距离,雪白剑光在空中划过,怪蛇的行动没任何变化,唐悦咬着贝齿,正要受了怪蛇一击时,怪蛇的动作忽然顿在空中,轰然间,身体被剑气充斥,化作湮粉消散在空中。

没有风元珠掉落下来。

林星夜心底难掩失望,此时宁隋的万叶朝生阵却也击退了蛇潮。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师兄是怎么看他的,【若是师兄用崇拜感激的眼光看我,我该怎么告诉他,你平时离我近些就好了?】

林星夜两剑就能杀了群蛇,他只是实在不愿脏污了自己的剑。他心中极气,宁隋将他想成什么连蛇都打不过的弱者?而且……什么叫做离他近些,他离宁隋那么远,宁隋已经在乱想,他再离宁隋近点,宁隋还想怎样?

于是,等宁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向林星夜时,林星夜的表情便一如既往的冷漠,他衣衫未乱,清寒胜高云,同所谓的崇拜感激差了不知多少。

林星夜冷着眸子想,这下你总该失望死心了吧。

【师兄真坚强,即使刚才被吓到了,现在也很快恢复过来。真不愧是师兄,强大、美丽、令人折腰。】

宁隋看了林星夜一眼,看得心里发酥,在心底浅浅赞叹一番。

当真没被吓到的林星夜被冤枉得不知道该如何洗刷自己的冤屈,而且,他从来不知自己一个剑修,一个男人,会被用美丽来形容。

宁隋,当真欺人太甚。

可惜林星夜之前最怒的时刻已经过去,他要动手却未成功,现在心底就余了几分理智。他还需要拿风元珠,不能当着陈江他们的面便无理地和宁隋起冲突。

林星夜脾气虽大,但有多余的人在场,他克制脾气的功夫便极好。因此按捺住怒意,把目光瞥向被握着的左手,低声冷冷质问:“宁隋,你在做什么?”

他再不对宁隋动手,也要悄悄敲打宁隋,之后不得再对他动手动脚。

宁隋一愣,【师兄为何要刻意压低声音说话,难道是不想让别人听见我和他之间的私密谈话吗?】

林星夜不知宁隋哪儿来的脸,也就不管他,只等宁隋回答他,他便好敲打宁隋。反正现在陈江和唐悦他们都在几丈开外的地方。

没有师弟保护师兄的,宁隋的行为本就是越俎代庖。

宁隋却不知自己该说真话还是假话,【之前师兄对我生气过好几次,每次好像都是因为面子问题,我要是说了真话,师兄保不齐又要生气,现在还有旁人在,我也不知道哄不哄得好他。】

林星夜哪里需要人哄,正忍无可忍要说话时,宁隋便微垂眼眸,声音如常:“我以为师兄伸手过来,是要和我携手作战的意思。”

【我不能说师兄是要我保护他,他一定会发小脾气,这里那么多人,师兄的小脾气还是别给别人看的好。】

林星夜自认他没那么无聊,有什么事基本都用剑解决,怎么可能会发所谓的小脾气。

宁隋这人,当真是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谎话连篇,人品低劣。

他对宁隋冷冷道:“是么?你最好说实话,宁隋,我……”

“林师弟,宁师弟,你们觉得这次怪蛇是什么导致的?”陈江查看了许多蛇尸,提着其中一条走过来。

宁隋原本要说自己的想法,就见一旁冷冰冰的师兄突然抿唇,毫无预兆地朝自己靠过来。

【师、师兄……忽然靠我这么近,难道是要……他一直喜欢亲近我。近距离看,师兄的睫毛好翘,像蝶翼,唇好淡,好想给他染红……】

宁隋想了一堆有的没的,却连伸手揽住他师兄都觉得唐突,局促地放着手。

林星夜则更不想听宁隋这些骚话,他的唇色是淡,却也不需要用女人用的胭脂染红。但他没别的办法。陈江就要过来了,宁隋却还牵着他的手。

难道他要被陈江发现他被宁隋调戏了?还是要被陈江发现他被宁隋调戏却没法解决,只能在此同他理论?

林星夜绝不愿这么丢脸,他忍着宁隋的骚话,用身体半遮住陈江的视线,直视宁隋的眼睛,张开嘴无声命令道:“放开。”

他们此时挨得比较近,宁隋的心乱得没法形容。

林星夜便眼睁睁看着宁隋红了耳根,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龌龊的事情。定然比之前的还要龌龊,否则宁隋怎么会耳朵都红了?

照他本来的脾气,他早气得和宁隋兵戎相见了,现在却因为没办法修理宁隋,只能当作不知道,甚至眼底深处爬上了一丝慌张。

陈江越来越近,林星夜有些急,生怕被看到自己的落魄,他眼底强撑着高傲,矜持而无声道:“你放开。”

他动了动自己被握麻了的左手,宁隋掌心顿时划过异样的感觉,定定地看着和自己很近很近的师兄,然后仍选择了顺从。

林星夜之前怎么用力也挣不开的手便这么轻易被放开,手背和手心都红了一片,并不疼,只是十分热。

宁隋看了一眼便错开眼,【给师兄捏红了,好想给他吹一吹。】

……吹什么吹,他一个剑修,哪里那么脆弱了?!

林星夜心里不得劲儿,他属于典型的过河拆桥,手被放开了,便更不对侮辱自己的宁隋有好脸色,转身走向陈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