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华商圈是燕城比较繁华的地段之一,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一台亮黄色的兰博基尼就停在路边,外观十分花哨引人注目,而车内的气氛却几近凝滞。
盛铭风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木纹的皮质扶手上,沉默了很久,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把幽深的目光投向身边的青年。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今天特意调了休,提前交接完工作,全副武装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但实际上这个什么宣讲会的时间根本是在昨天,现在早就已经结束了?”
他说话的口吻很平静,仿佛只是在提出一个寻常的疑问。英俊的脸庞被黑色口罩遮住看不出表情,但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神色不善,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呃,好像是这样。”
林渐西十分心虚地吞了下口水,缩着脖子不敢看他,几不可闻地回了一句。
“哦。”盛铭风点点头,很淡定地应了一声,像是已经接受了现实。
但林渐西却敏锐地从他的语气里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小动物般的雷达瞬间嘀嘀作响,浑身汗毛倒立,马上战战兢兢试图补救。
“风风风哥,我错了,但其实别的科技公司也有类似活动的,下回再有这种宣讲,我一定提早几天就通知你!”
“哪儿还有什么下回,我难道天天这么闲没事儿干吗?”
果不其然,下一刻,金发青年当场就爆发了,眉头紧锁眼睛冒火,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开始狂轰滥炸。
“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宣讲都乐意去的,谁要去听那帮老古板一个接一个做科学报告啊?简直是在催眠,一个字都听不懂!”
林渐西被喷得缩成一团,但仍旧在枪林弹雨里顽强地冒出一个头来,满脸困惑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可是,不想听报告的话,那你去宣讲会干什么呢?”
他挠了挠头,神色十分不解:“而且你来我们学校那次,不也是听了一堆的报告嘛?”
“
我那是——”盛铭风差点被戳破心事,嘴张了张欲言又止,干脆迅速转移了话题,“反正今天都是你的错。”
“林渐西,你到底有没有脑子,那么大的眼睛是摆设吗?昨天和今天也能记混了?”
于是林渐西的思路立马就被带跑了,又开始迭声道歉。
“对不起啊风哥,我最近要打工,学校又刚好有论文要交,还考了一次试,昏头昏脑的,看群消息的时候就给看串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还时不时地觑一眼身边的青年,似乎是在偷看他的反应。
闻言,盛铭风不禁微微一愣。
他这才记起,林渐西每天的日程其实很是繁忙,半工半读连轴转。今天难得休息,又因为自己要拉他参加节目,硬接下了额外的工作量,怪不得眉宇之间看上去稍微有些疲态。
但甚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准时到了工作室,甚至给自己煮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早餐。
思及此,盛铭风锋芒微敛,面上不自觉闪过一丝柔软。
“过来。”他懒洋洋地一掀眼皮,难得缓和了语气。
这前后巨变的态度让林渐西顿生警惕,不仅没依言靠近,反而两手向后撑着座椅,小心翼翼地往远离他的方向又挪了一点。
“……你躲什么?”盛铭风真给气笑了:“我还能打你吗?”
他一向没什么耐心,长臂一揽,直接扣住青年单薄的肩头,一下子把他拽到身前,另一只魔爪毫不客气地伸向他毛茸茸的脑袋,然后狠狠地揉了上去,一番□□之后,心情总算是舒畅多了。
“以后别打那么多份工了,本来脑子就不好使,现在越来越傻!”
盛铭风轻哼一声收回手,然后摸出兜里的手机,迅速给人转过去一笔不小的数目,财大气粗道:“不够再找我要。”
林渐西这会儿理不直气不壮,不敢拒绝,也不敢反驳,只好小小声地嘟囔道:“那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改道回工作室吧?”
“我假都请好了,难得出来放放风,回去干嘛?”盛铭风没好气地哼
了一声。
“那要不……我请你吃大餐吧?”
“去哪儿吃,我口罩一摘,对所有的狗仔说嗨嗨?”他斜睨一眼,语带嘲讽。
你这人可真麻烦。
林渐西不大高兴地撇撇嘴,乌黑透亮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忽然又有了主意。
“那干脆去我住的地方吧,肯定不会被人发现。我现在就点一些新鲜食材送上门,然后咱们一块儿煮火锅吃,怎么样?”
不怎么样,盛铭风更加无语。
拜托,他用餐的标准可是很高的,像这种自己家煮的火锅,清汤寡水的,想想就觉得不会有多美味。
他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可一抬眼,对上林渐西亮晶晶的双眸,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等意识到这点之后,盛铭风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这发展不对劲啊,他现在对这个小弟怎么好像越来越容易心软了?那老大的威严何在?
不行,一定要严肃抵制这种不科学的现象!
“我记得咱们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冬天就会煮这样的火锅,大家都围在一起吃,可热闹了。”林渐西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
他一头茶色的卷发被刚刚的一通折腾弄得乱蓬蓬的,露出光洁的额头,更显出眉眼的精致。只不过他一笑起来之后,把眼睛都眯了起来,看起来又有点傻乎乎的。
很好,抵制全面失败,防线彻底摧毁。
盛铭风轻咳一声,默默别开目光:“你家在哪儿,指路吧。”
青浦酒吧。
路闻风坐在吧台不远处,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玻璃酒杯,盯着杯中浅褐色的酒液,眼神恍惚。
因为还没到晚上,酒吧很是冷清,客人们三三两两分散在卡座,基本上都是在闲谈,像他这样专心喝酒的倒是没几个。
“路大少爷,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三次找我喝酒了,而且现在还是大白天。”
郑宇凡一个箭步夺下路闻风手里的酒杯,面上神色十分无奈,“再这么下去
,我都要以为我工作的地方不是烘焙店,而是在酒吧。”
“烘焙店?”
温润如玉的青年面上带着一点绯红,抬眼的那个瞬间,酒意从眼尾流出,倒显出一点平时没有的锐利。
“烘焙店也是为他开的,只不过他一次也没来过。”他自嘲地一笑,语气低沉,听上去很是伤情。
闻言,郑宇凡登时就叹了口气。
听得多了,他现在已经能准确地判断出路闻风口中这个“他”指的是谁了。
感情这东西,可真是麻烦。
郑宇凡想到那个乖巧体贴,还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男孩,没忍住又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路闻风的肩膀。
“其实咱们做烘焙也常有出错的时候,能补救当然是最好,可要是没法补救,那从头再来就好了,所以——”
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劝道:“如果喜欢一个人这么累,就换一个呗,说不定就解脱了。”
“是吗?”青年眉头一挑,重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郑宇凡见路闻风并没有表现出全然的抗拒,当下就觉得这事有门,于是更加卖力:“老板,有的时候你也可以看看身边的人嘛,就比如——比如渐西。”
“他人长得好,性格好,最重要的是对你好,隔三差五给你煲汤养身体,店里来得也勤快,帮忙的时候从来不喊累……”
路闻风喝得昏昏沉沉的,这些话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但林渐西的名字,却被他的耳朵清晰地捕捉到了。
青年那张漂亮的脸庞瞬间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而且是笑着的。
他好像永远都在,每次回头的时候,总能看到这个人乖乖地待在原地,露出甜甜的笑容,温柔体贴从不抱怨。
路闻风心中微动,这个时候忽然就想听一听林渐西的声音,于是脑子一热,拿起手机就拨了个电话过去。
与此同时,林渐西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
“林渐西,电话。”
盛铭风两条大长腿委委屈屈地蜷缩着,正窝在椅子上刷热
点资讯,听到铃声头也没抬,只是张嘴提醒了一句。
但被叫到名字的青年这会儿正站在水池边洗菜,淅淅沥沥的水声完全盖住了其他的动静,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林渐西!”他提高声音又叫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
盛铭风忍不住“啧”了一声,懒洋洋站起身,正打算把手机拿过去,结果无意中一瞥,恰好瞧见来电人的备注——
闻风学长。
很耳熟的名字。
等等,这不是上次开车送他们去录音棚的那个人吗?
果然不愧是林渐西口中经常会帮忙的学长,看来平时联络得还挺勤啊。
盛铭风眼底立刻划过一抹晦暗,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下了接听键。
于是,一个温和清朗的男嗓就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小西,你现在方便吗?”
声音朦胧口吻黏连,很明显带着醉意,都说酒壮怂人胆,喝多了打电话过来,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盛铭风面色转冷,不假思索地回道:“不好意思,他不方便。”
路闻风:“?”
对面的语气十分生硬,敌意更是扑面而来,让他顿时觉得自己的酒都醒了一半。
他仔细看了眼屏幕,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拨错电话之后,立刻就不悦地出声质问:“你是谁?小西的手机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一口一个“小西”,听得盛铭风莫名有点搓火,便也故意改了称呼回应:“西西现在忙着呢,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我转告他也是一样的。”
他语气轻慢,说话含糊避重就轻,刻意不回答路闻风的问题,反而把两人的亲近关系显示得淋漓尽致。
是以那边的路闻风一听更生气了,语气冰冷像是有刀子在刮:“不好意思,我们俩的事不用外人来传达,你让小西接电话。”
“不说那就算了。”盛铭风脾气也大,当下就嗤笑一声,竟是毫不留情地直接掐断了通话!
他把手机随意地往桌上一放,心里正暗爽,结果
一抬头,刚好对上林渐西神色不明的双眼。
青年手里端着处理好的食材,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盛铭风:“……”
他虽然一向做事随意,但还不至于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未经过允许就接了别人的电话,还自作主张挂断了,现在理智慢慢回笼,盛铭风头一回生出了点心虚的情绪。
但万万没想到,林渐西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一点清甜的笑意。
“你刚刚叫我什么?”语气莫名带着点希冀。
盛铭风茫然:“什么叫你什么?”
他本以为会遭到一通指责,结果林渐西居然一点追究的意思都没有,所以整个人都有点发懵,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你刚不是叫我……叫我西西吗?”青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面上微红,小声嗫嚅了一句。
西西?
盛铭风挑眉,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开始用戏谑的目光自下而上来回地打量着林渐西,直把人看得连脖子都开始泛红,才闷笑着移开了视线。
“我可没这么叫你。”盛铭风骨子里恶劣的基因又回来了,矢口否认道:“我只是笑了两声,嘻嘻。”
林渐西:“……”
他把手里的菜盆往旁边桌上一撂,闷闷不乐地坐在床沿,不说话了。
盛铭风这下倒真觉得有些奇怪了,不就是个称呼吗,至于这么在意?
他不禁弯下腰,好奇地把脸凑过去:“你喜欢别人这么叫你?为什么?”
“因为只有福利院的人才这么叫我,会让我想到小时候。”林渐西瓮声瓮气地解释道,眼底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怀念。
“小时候?”
盛铭风只觉得愈发不解,这已经是今天林渐西第二次提到小时候的事了。
他忍不住轻嗤一声,很直白地嘲笑道:“你小时候不是天天挨揍吗?有什么可怀念的。”
“……”林渐西立刻瞪了他一眼,很不满地反驳道:“才不是这样!
”
“在福利院的时候,院长妈妈很好,护工阿姨也很好,虽然有时候会被其他人欺负,但每次还有你挡在我前面啊。”
“哈,你倒是记得挺清楚,回回吓得躲在我后面,你还挺骄傲?”盛铭风立马白了他一眼。
这回,林渐西没有接话。
他安静了好一瞬,半晌,唇边才溢出一声轻叹。
“其实我没有害怕的。”
要换做从前,盛铭风肯定要继续嘲笑他,都吓成那样了还叫没害怕?
可是此时此刻,林渐西说话的语气太过认真,声音很轻很缥缈,叫人不忍心打断。
“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但从来也不觉得害怕,因为我知道,你总会来保护我的。”
青年这会儿坐在床上,只能仰着头看向盛铭风,纤长的脖颈微微伸展,露出漂亮的线条,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白皙的肌肤之下,甚至能看到血管在隐隐跳动——
脆弱而美丽,那几乎是一种虔诚献祭的姿态。
“风哥,我现在还能怀念小时候的日子,是因为有你在。”
他嘴角带笑,勾起的唇瓣像是枝头艳丽的芙蓉,一下子全部绽放开来。
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尾泛红,明亮清透的眼底湿漉漉的,就好像在说——
你是我的英雄。
盛铭风的眼睛倏而放大。
不知道为什么,面上一下子发起热来,心口突然砰砰跳得厉害,只能通过深深呼吸才能勉强压抑住自己诡异的心跳。
他觉得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奇怪,让人不忍直视,于是下意识地伸手蒙住了林渐西那双漂亮的眼睛,不想让他看见。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林渐西立刻不安地挣扎起来,可刚一伸手推搡,手腕又被盛铭风有力的大手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你干嘛——”
“西西。”
盛铭风是天生的好嗓子,更别说此时又刻意压低声线,便愈发显得低沉好听,还带着十分难得的缱绻和亲昵,于是林渐西立刻不动了。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傻乎乎地
问道:“所以你现在是又笑了两声吗?”
盛铭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白痴,我是在叫你的名字。”他低低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郑店长:“换一个人喜欢就解脱了。”
后来的路学长:“解脱了,又没完全解脱。我好像只是从一个鱼塘到了另一个鱼塘,从一个人的舔狗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舔狗。”
郑店长:“……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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