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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杜王氏的案子有了新进展?”

从入冬到现在的这几个月时间里,简娣也没少和卢仲夏谈起杜苓的案子。但杜王氏的案子拖了许久,迟迟都没有新的进展,既然三法司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索性一直拖着,互相甩锅踢皮球。大庆朝的牢狱中便关着许多陈年旧案的犯人,因为案子积压得时日太久了,也没有人提起,便一直在牢房中关着,一直未曾见过天日。

而简娣也才发现,现实远远不像她曾经看到过的那些文学影视。

卢仲夏家世在京中不值一提,就算考中了进士,也不意味着飞黄腾达。在别人眼里高大上的进士,在真正的官宦们看来,那就是一茬茬的韭菜,没有地位,不值得入眼,割了也不心疼。

这么算算,在韭菜当中,也就谢朗是混入韭菜中的叛徒,值得人另眼相看。

卢仲夏如今也不过是个庶吉士,既不是皇亲贵族,又没有正儿八经的官职,没有话语权,便容不得他们插手。更何况,出了宋仁德他们那事牵扯到的是豫王,还未真正迈入官场便犯了大忌,这事发生后,张孟野对他们参与政事,拉拢人脉等行为看得更紧。杜王氏的案子牵扯的虽然只是个王府管事,但沾上了一点边,都要谨慎行事。

曾经看电视剧,主角见到个王爷获得王爷的爱情,参与这件大事那件大事,好像格外轻易。但现在才明白,就算已经身处翰林院,颇得张孟野赏识,但面对一个王府管事,却依然无能为力。

那管事有豫王护着,压根就没和杜王氏他们关到一块去,真正受苦的还是无辜的两人。而这段时日以来,他们能做的无非只有打点关系,探听细节,托狱卒多加照看。

他们说到底不是三法司的人,就算想过问,也师出无名,不好将手伸得太长,否则难免同三法司结怨。就算能结识江储和张孟野,好像倍儿有面子,实际上,那也只是江储和张孟野等人自己身上的光环。

简娣很清楚,她就是个普通人,就算和豫王曾经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还是个普通人,她真正有牵扯有来往的,诸如姚鉴等人都是和她一样的人。

卢仲夏还得打个问号,他前途光明,以后肯定能有一番作为,但现在还一样是个小人物。

所以,一直以来,谈到杜苓的事,她和卢仲夏之间的气氛都算不上太好。眼睁睁看着,却碍于人微势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但今天不同,今天卢仲夏虽说沉默了一会儿,但脸上却多了些表情。

“阿娣,你还记得上次在翰林院中,你救起江大人一事吗?”

“和杜王氏的案子有关系?”

“正是。”卢仲夏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莞尔笑道,“那日匆忙,江大人未来得及说别的,但几日后,他曾经来了一趟馆中道谢。”

简娣一怔,“你的意思是?”

卢仲夏颌首,“江大人为左副都御史,已责令手下的御史们好好查一查杜王氏一案,此事,已交由江大人负责,他为人正直,想来过不了几日便能有个交代。”

“实际上,自从那日他在酒楼中言及苏姑娘起,他便对此案已有些了解。不过事务繁多,加上还未判决,算不上急,便暂且搁置。”

“今日,我同江大人便是为此事才结伴同行。”

“那……那他人呢?”

“该说的都已经交代清楚,江大人已先回去了。”

简娣松了口气。

回去就好,要是真碰上了江储,这画面她压根没办法想象。

江储要真打算插手杜王氏的案子,那么一切都好办得多了。不过,简娣不相信他是因为事情多才一直搁置着没管,其中可能是因为牵扯到豫王,总要斟酌一二。

不管怎么说,卢仲夏带来的这个消息,都让简娣心情变好了不少。

当然,也让她深刻地意识到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她纠结了这么时间,轻轻松松就让人给揽了过去。

好在她和卢仲夏心态都够稳,并没有生出什么低落等其他负面情绪来。

“怪不得,刚刚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便觉得你格外高兴。”简娣笑道。

“那阿娣呢?”卢仲夏突然问。

“我?”

“为何我瞧见阿娣听闻江大人时,面色却如此失常?”

第105章 元宵礼物

“我……”

简娣语塞。

这什么恐怖的洞察力。

一时间,她看着卢仲夏的表情就像在看个怪物。她也就出神了片刻,没想到还是被卢仲夏给逮了个正着。

“我能不说吗?”简娣苦着一张脸。

卢仲夏看着她蓦地笑了,“自然可以的。”他轻声道,“倘若阿娣不愿,我自然不会逼迫你。”但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失落。

又来这套。

简娣移开了视线,不禁苦恼地嘟囔道。

明明知道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垂着一双兔耳的模样了,嘴角还勉力弯出些体贴的弧度,黑玉般的眼眸在灯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得软而温,微垂的眼睫好似不愿让人察觉出他心中的心思。倘若真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漏出一些端倪来,好叫人察觉。

这让她心中会不自觉地冒出一股愧疚感,更仿佛被美色所惑,晕乎乎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这两种情绪的交织下,几乎什么都抖落了个干干净净。

“原是如此吗?”卢仲夏喃喃道。

“我可什么都告诉你了。”想到自己刚刚被美色所惑这事,简娣郁闷地鼓起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卢仲夏的神情太具有欺骗性,总之,面对这么一个害羞而体贴的青年的时候,好像完全没法忍心编个谎话骗他,即便她清楚面前这个其实是面善心黑的芝麻馅汤圆罢了。

“那阿娣……打算何时再见江大人?”

卢仲夏的明知故问让简娣差点翻了个白眼,“都到这地步了,我还怎么去见他?”

果不其然,她一说出这话,面前的青年又笑了起来,他脸上的笑容一晃而过,在下一秒,便收敛了笑意,郑重其事地看着她,轻声道,“我今日既做出此事,便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同阿娣共度一生的,故而,阿娣完全不必担心,即便没有了江大人,也有在下。”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卢仲夏眨眨眼,忍俊不禁,脸色发红地说,“阿娣可以告诉令堂不必忧心,我绝不会叫你嫁不出去的。”

“你……”简娣感觉自己脑袋有点发懵,“你不生气吗?”

对方奇怪地看着她,“在下为何要生气?”

按常理说,她和江储相亲,就算她和江储没发展出什么,卢仲夏这反应也太过淡定了些。

“不不不……不是应该……”

对上卢仲夏讶然的视线,简娣脸上温度“蹭”地升高,话说了一半,接下来的话压根就说不出口。不是应该吃个醋什么的吗?简娣窘迫地想,还是说她真的想太多了?但卢仲夏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这脑补十分得令人尴尬,尴尬地想钻个地缝里把自己埋了。

在卢仲夏的目睹下,她脸上温度一路直窜。

“原来如此,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卢仲夏看着看着她,眼中的讶然渐渐散去。

“在下生气,或者说,没有对你生气。”

“自始至终,都未曾对你生气。”他苦笑道,“我气恼的不过是自己。”嫉妒也好,气恼也好,那些隐晦而无法开口的心思也好,都是因为面前的人而起,却非针对面前的人。

“此事只是令堂安排,我相信阿娣倘若知晓要面对的人是谁后也不会前去。”

这倒是被卢仲夏说中了。要是知道和她相亲的对象是江储,她就算是条死狗也拖不过去。

“别想这么多了。”卢仲夏莞尔,“今日元宵,难得的好时候,不如一块儿看灯吧。”

虽然卢仲夏他自己说不生气,可简娣她心里还是有点发慌。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和卢仲夏一块儿看灯的时候。好在,等真正投入看灯的时候,简娣她也没余力想这么多。

没逛上几步,她满心满眼就剩下了面前那一盏兔子灯,停在摊前,走不动了道儿,想都没想,马上掏出钱来,迅速付了钱买下了这盏灯,然后塞到了卢仲夏手上。

“送你的。”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没别的原因,就是这盏兔子灯给她感觉太像卢仲夏了,通体雪白的趴在那儿,竖着两只白而长的耳朵,圆溜溜的红眼睛显得有点儿呆萌。

卢仲夏被她猛地塞了个兔子花灯,还没反应过来呆在了原地。看上去就像个儒雅的大兔子手上捧着个小兔子。

大兔子慢慢地眨了眨眼,耳根和脖子也慢慢地变红了,就像是被绯色的灯光晕了一般。

简娣的心情这才终于便好了,感觉自己终于掌握回了从前的主动权。

“我给你的,拿着。”

大兔子也不反驳,乖乖地将小兔子灯拿好。

一路上,烟火挤着烟火,人挤着人,花灯如星布一般,远远看上去,好似串珠攒玉,金玉富贵。简娣还头一次见到高高的烟火架,当中古来神仙名人戏剧人偶摇摇晃晃,寓意吉祥,烟火喷薄而出,如无数散落的星。

头一次直面古代如此精妙的手艺,简娣不由得愣了好半天。

有盘着云鬓,精心打扮过的妇人,正一起走宵行,珠钗绮罗绚烂成华彩,也有唱唱跳跳捶着太平鼓的,鼓声阵阵铁环当啷直响。

看得她眼花缭乱,明明也算见识过大场面的现代人了,现在瞠目结舌的模样却像个刚进皇城的土包子。

“其实,有时候,皇上也会出宫与民同乐。”卢仲夏在一旁微笑道。

不过是偷偷溜出宫的,外面世界如此多姿多彩,想看看子民与百姓同乐也难怪,却让一众大臣操碎了心。

逛了一路,简娣和卢仲夏在一家卖元宵的摊位上坐了下来,点了两碗汤圆。她其实和他也没有逛太长的时间,分别是肯定的,就算确定了关系,她也不能高高兴兴地和卢仲夏一起看一晚上的花灯,毕竟刘芳洲和简露她们还在等她。

吃完汤圆,她和卢仲夏沿着长街走了一半,就折返了回去,去找还在酒肆中等她的刘芳洲和简露等人。

卢仲夏将她送到酒馆前,没有跟着再进去。

“阿娣,”他喊住她,黑玉似的眼珠静静地凝视了她一会儿,微笑道,“日后再见。”

“好。”

简娣进了酒肆后,能看到他站在一棵挂满了灯的树下,好似融进了灯影与树影中,手中的小兔子灯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团莹莹的火,不过简娣她却没看到那双眼中晦暗不明的郁色。

当看到手中那盏憨态可掬的兔子灯时,他好像才微微一松,手指抚摸着微烫的灯面,笑容无奈。

等她回到了酒肆中,却只有刘芳洲一个人。

见到她回来,刘芳洲也没多问她。简娣对上刘芳洲就觉得愧疚,他没有问,自然也不可能主动说些旁的。

“阿露呢?”简娣问。

“还未回来,许是和杜若玩疯了,不过她们年纪不小了,心中也都有数,想来马上就该回来了。”刘芳洲倒了一杯酒,递给她,“屋外冷,喝杯酒暖暖身子罢。”

正如刘芳洲所说,简娣才坐下捧着酒没等一会儿,就看到简露和刘杜若相携着迈入了酒肆中。

女孩子间的感情十分奇妙,在她的事发生过后,刘杜若恼怒她拒绝了她兄长,和简露曾经冷淡了好一阵子,直到去吴丽娘家中时才有所缓解,而到现在,却已经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亲亲密密地挽着手,笑嘻嘻地看花灯了。

“你们这便回来了?”刘芳洲讶异地问,“我还以为你二人要逛上许久。”

面对自家兄弟的疑问,刘杜若面露无奈,“前面人实在太多,我和阿露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挤出来。”

“那就不去挤了,陪我同阿娣一块儿坐坐罢。”

或许是因为真的累了,玩兴也消减了两分,刘杜若和简露两个人都没有异议。两人坐在一起说着今天看到的灯谜,刘芳洲陪他们一块儿猜,他才思敏捷,基本上连连猜中。

简娣没参与她们间的活动,看着酒肆外的灯河,脑壳发涨地想着相亲的事。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简娣她有种预感,要是她坦白卢仲夏和她之间的事,吴氏肯定会生气。更何况既应下了,又再拒绝,未免太过没有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