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新学期,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在凯利呆了半年后,苏子曾总是不自觉的将凯利女学和道泉大学作对比,这也算是女人的天性,进行各类比较,包包,化妆品,前男友和现任男友的对比,最好是连脸上有几颗雀斑都要比个清楚。
凯利女学少了道泉大学的时髦热闹,有不少刻板古怪的校规条文,但又有不少通融处。与不近人情的普通大学相比,凯利女学上一学年的成绩单是在老生到校后才公布的。
除了中途放弃的马术课,苏子曾没作弊居然也全科通过了,真要说有些碍眼的是烘焙课的成绩,中规中矩的“合格”两个字。
言无徐这样的用功学生,成绩单不用说是出类拔萃的,这学期她也顺利地拿到了凯利女学的“葳蕾奖”。和苏庆长多了那层关系后,言无徐将自己当作了半个苏家的人,也将很多过往没提起过的事和苏子曾说了出来。原来她之所以能拿到凯利女学的入学名额,是通过佩罗的推荐获得的。
“所以说,佩罗老师是个好人,”言无徐说这话时,正和苏子曾往了新课“玄学”的教室走去。经过她们身旁的几名女学生听见了佩罗的名字后,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十分明显的敌意。
“要死啦,情人节都过了,还这么多避讳,”苏子曾很庆幸在前天晚上就将礼物送了出去,虽然是趁着酒兴,送得过程也差不多全忘了,但好歹礼物是送出去了。
“昨天,佩罗差不多将全校女生都得罪光了,听说他将几百份情人节礼物都退了回去,就是连温麦雪亲手烘得蛋糕都退回去了,”苏子曾也没看言无徐有和人扯八卦,但从她嘴里,总能得到一些八卦消息。
“送他甜品,还不如送甜酒,”苏子曾拉开了教师的门,风水课,新课程,连教室门的设计都稀奇古怪的,推式木门,教室又窄又长,进门时,就要换上一次性拖鞋。
“这是毕业课程之一,不能不慎重对待,而且是新课程,选得人挺多的。”言无徐也取过了双拖鞋,往教室看去。
今天外头没下雪,地上的积雪反射了阳光,连教学楼里都比平时要明亮许多,而这间“玄学教室”里,却灰蒙蒙的。两人眼睛一时有些不适应,看到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人头。
百叶窗全部被放了下来,碎光在了细缝里钻了出来。没有课桌也没有教学设备,就是一张容纳四五人并排站的长桌。上面摊着星象牌,水晶球,八卦镜,铜钱,还有枚油光发亮的龟壳。
“怎么有股厕所熏香的味道,”苏子曾瞄过那张“封建手术台”后,看到了教室的每个角落,都点了一盏黄铜熏香炉。
整个教室,容纳了百来号人,每个人都是缩站在了教室的不同角落里,空出了片位置,教室内光线昏暗,窗户也都是紧闭着的,让人的呼吸很不顺畅。
“就不能分流上课吗,百来号人就黏糊得跟桶浆糊似的,”苏子曾嘀咕了声。
“说是新来的是位很有些道行的大师,难请的很,一周就一次课,全部的新生和还有好些老生都选了,”言无徐答了句。
正说着时,门被拉了开来,走进了个佝偻的背影。苏子曾那个方向,只能看到了双脚,再看仔细些,变成了黄色的白袜上,大脚趾处破了个洞。
几乎是同时,教室里多了股脚丫子的味道。一百多张翘首等待的俏脸,立刻坍了下来。更甚至已经有人忍不住掀开了百叶窗,在窗户旁扒开了道口子。
凯利女学毕竟是凯利女学,所有的女生都秉承着循规蹈矩,保持仪态的超强理念,没有人夺门而出。
苏子曾小口呼吸了几个来回,看见那个老师坐在了长桌旁,很惬意地盘起了脚来。身旁还搁了跟熟眼的竹竿。
难怪教师要布置的那么昏暗,难怪要放熏香,原来所谓的大师,就是那个第六区斜角巷子里的雨花眼神棍。
雨花眼神棍的右眼里生得是瞎芒,见了光眼睛就会刺痛,所以教室里不能进光,至于那股脚味,则完全是因为他的个人毛病。
“子曾,我们还是往后挪挪,”言无徐憋气已经憋得脸红脖子青了。先前两人进来的迟了些,挨着窗户的位置全被人抢光了。
身后的人群往后退了几步,每个女学生都成了抱着群暖的冬鼠似的,尽可能地和长桌拉开些距离。苏子曾和言无徐此时成了人形“凸”字的最顶端处,稍一挪动,就明显万分。
“那两名同学,过来过来,说得就是你们,”雨花神棍整一副街头卖艺的口气,像甩猴似地冲着两人叫道。
“我很忙,没空和你们这群资质平庸的小辈乱诌,但相识既有缘,我今天就勉为其难地为大伙儿简单说明下,玄学的奥妙之处。”雨花神棍见苏子曾两人还不上前来,就拎了那根竹竿,往前挥舞着,“快点,就你们俩,男左女右,是女人就全都伸右手,手平摊。”
他的竹竿又细又长,在了狭长的教室里一比划,有些丐帮高手过招的意味,言无徐被这么一唬,连忙双手摊开,就跟参拜似的,手心朝上,放在了雨花神棍的长桌上。
釉红色长桌上,言无徐那双干惯了粗活的手,才一上桌,就引来了身后女生们的鄙夷声。
言无徐摊开的十指,羞怯地往回缩了缩,却被竹竿一把点住了手心,挑剔地翻了几个来回。“掌身浅薄,掌形长方,指如冬笋,白里缺红。掌浅载不得财,白里缺红,福缘难长,年少需善行,老时方无忧。”雨花神棍信口说来,却说得言无徐噎住了声息,她是个聪明人,听玄学大师的语气,她将来的运程凶多于吉。
“换我了,”苏子曾听了之后,拍了拍言无徐,示意她不要太在意了,将手放在了雨花神棍的手侧,刚好是他的眼睛盲区的位置。
纤尘不染的手一双手,似用剔透的玉材雕琢而成,苏子曾鲜少干活,那双手让一旁的言无徐更加难堪。
雨花神棍才是看了一眼,随即就开口批命,“世家荫护,金玉之脉,福寿齐享,若是身心稳,老死无忧。”全都是大吉大利之言,苏子曾的手,厚薄匀称,十指尖圆,再加上肤色白里透红,甲根齐整,怎么看都是一副生了好命的手。
“你算得不准,”透过了雾蒙蒙的熏香气,苏子曾听了这番好话后,并无感激,反而是讥讽着。
“谁说我不准,”雨花神棍有些不服气了,手乃人之精华,右手血脉又直通心脏,他历来光凭一双手,就能说尽了人的一生,今天被一名黄毛丫头当众说不准,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要不是前阵子,被那名霉运的丫头砸了门,等同于拆了招牌,神棍连着几月闭门不算命,得罪了老客,才不至于到了这么个娘们气十足的地方来教什么玄学课。
“王大师还请不要计较某些人的无谓顶撞,”从了角落里,站起了个人影,听走来的脚步声,不疾不徐,苏子曾一直在想,温麦雪这号人,要是碰上了个火灾雪崩的,是不是还是那样的步调那样的语气。
温麦雪说得是客套话,她也不会允许凯利里,进了个混吃混合的不合格的老师。对这名看着就颠三倒四的老师,她也有些不满,见苏子曾已经带了个头,就顺当的将找茬挑刺的事,推到了她身上。
“我听说大师能预知过去未来,一口命理推演,享誉海内外,”温麦雪吹捧起人来,还真是从头夸到尾,连着国内外也跟着夸了一通。
是人总是喜听好话的,雨花神棍也不例外,他听得头和脚齐点,那只雨花眼也跟着灿烂了起来。
“那就烦请大师算算我的福缘,”温麦雪用了右手拨开了苏子曾的手,放在了雨花神棍的眼前。
苏子曾心里憋气,她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温麦雪抢了去,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寻衅,有见过抢亲,抢米,抢白,就没见过抢算命的。
“温大小姐的手相,当然是大吉大利,虽是年少略有挫折,成年之后,财运亨通,婚姻美满,算得上是多福多寿,”温麦雪听了,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再回味雨花神棍的那句“年少略有挫折,”心里对他又更信了几分。
温家的事,外人鲜有耳闻,更不可能有人转告了大师,再是婚姻美满,她嘴边就多了抹盈盈笑意,巴不得将“奇准无比”几个大字给了神棍冠上。
世人都是信好而不信坏,雨花神棍嘴上笑得灿烂,却将温麦雪的前后细微的语气变化都看在了眼里。手相只是一种表象,而真正准确的是人的心,温麦雪这样的富家少女,这个年龄,本该是天真烂漫,她却是老成谨慎,如不是年少家中经历了变故,又怎么会成了这么副老练个性。
“温大小姐,难道你就听不出那只是几句恭维话。就算你含了金汤匙出生,也不一定就能一生无忧,人命由己不由天,”苏子曾的话好似一盆扑面凉水,将雨花神棍和温麦雪的满腔喜悦都淋了个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