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钱总是比赚钱容易,但涉及到债务关系的还钱,却远比苏子曾想象的要难。
当她好不容易到了苏氏,想从财务部领出一份苏氏的资产负债清单时,她一下子就被人包围住了。
媒体的不停发问不是最让苏子曾为难的,让她最难堪的是昔日苏氏的员工,每个人都口口声声讨要着上月拖欠的工资还有失业金,补贴,津贴等苏子曾活了两辈子都没弄清楚的名字。
有了先见之名的周大根已经事先让烟酒行的所有青壮年员工都过来帮忙了,但苏子曾还是被一些人拉扯住了。
混乱中,她身上的衣服被扯破了,连鞋子也被人踩掉了。有人骂着:“什么狗屁的富人,都是吸人血啃人骨的。”
周大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苏子曾拖进了苏氏,往日热闹一片的行政楼里,只留了几个基本的帮助核准破产清算工作的员工。
苏氏大多数的员工都围在了外头,声讨着要补偿金,楼里留着的都是陪着苏庆长打江山的那批老员工,有些人一辈子都贡献给了苏氏,对于现在的苏氏,里头的人都是抱了恨铁不成钢的心。见了苏子曾,也没有像外头那些人那样,声讨奚落,更有几个人上前询问了苏庆长的情况。
“他现在很好,谢谢大家,”苏子曾低下了头,尽力稳定着情绪。
“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们说,”发话的是王秘书的副手,一个为苏氏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女秘书。
“我...我想整理出一份清偿名单,”苏子曾知道,过份的伤感是多余的,就像现在的她并不需要怜悯一样。
当她说出想替苏氏清偿债务时,维持着各部门最基本运作的几十名员工全都愣住了。
“这是不可能的,”女秘书劝告着:“小姐,每家企业破产都是需要经过一个法定的程序。”
苏子曾事先也了解过z国的破产法,根据规定,破产需要按照法定顺序来实施清偿。包括清算组的费用,有抵押权的债务,再是员工工资,无抵押权的债务,照着这样算起来,其中所占比重最大的一份债务就是银行贷款。
“小姐还记得‘黄金海岸’项目吗?”女秘书翻出了时兴建摩天大厦项目时的招标书还有项目书,替苏子曾分析了起来。
加高后的“黄金海岸”大厦,高一百层,总计修造费用是一百二十亿,其中由苏氏出资八十亿,温氏出资四十亿。苏氏出资资金中,有近百分之七十是商业银行贷款。苏氏破产后,银行方面以五十亿的价格将其转卖给温氏,也就是说苏氏最后还欠银行贷款本息六亿五千多万。
“这六亿多的欠款,会在年末到期,”女秘书毕竟是苏氏的老员工,她的性子和分析能力都和当年的王秘书很像,话不多,但分析很透彻,简单的将眼下最大的问题都说明白了。
“苏氏名下不是有大量的矿产和不动产吗?”苏子曾正在翻看苏氏的总资产情况,照着苏氏的运营来说,应该还不至于会需要破产。大小矿产,还有不动产只要顺利拍卖出去,应该是能够清偿银行贷款和拖欠员工的工资的。
女秘书赞扬地看了苏子曾一眼,苏子曾和当时第一次来参加财务分析会议时的表现相比,已经是大有进步。
“小姐,”答话的是负责投资运营的原投资部经理,也是他负责运营乔初留给苏子曾的那份信托资金的,“你分析并没有错,只是去年,董事长一次性卖出了全国各大城市几十处苏氏的不动产,数额高达十五亿,可是这笔资金的具体流向,董事长从未对外公开过,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们还是不知道这笔十五亿的流动资金去了哪里。”
也就是因为这笔资金去向不明,负责清算苏氏破产的清算组才要求冻结了苏氏名下还可以盈利的包括苏比拍卖行在内的几家中小子公司。
“十五亿?”苏子曾难以想象,到了现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苏庆长居然还死守秘密,不肯对外公布资金的具体去向。
“小姐,你知道董事长有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投资部的经理小心地询问着,如果多了这个十五亿,那苏氏甚至可以避免破产的厄运。
“没有,他鲜少参与赌博,甚至是投资也是实业为主,”苏庆长是很老式的企业家,就算是而后金融市场最繁荣的时候,他也不像裘至那样,投资期货、股市,更不用说像一些富豪那样胡乱花销。
“那我们欠员工的工资,外头那些人说的补贴,津贴之类的金额总共有多少?”这是苏子曾眼下最关心的,不能一下子解决大的,那就从小的着手,至少,她还能做一些事。
“小姐,我事前已经说过了,必须得从银行债务先着手,”女秘书担心苏子曾还听不明白,想再强调一遍。
“那就以我私人的名义,”苏子曾一直低着查看报表的头抬了起来,“对于一家企业来说,拖欠工资是最严重的问题,这也是关系着...父亲的名誉。”
办公室里,大伙儿都没有说话,女秘书颤声说道:“小姐,其实,苏氏过去从没有亏欠过我们。”女秘书的话也代表了在场很多人的心声,苏氏的工资比z国的平均水平高出百分之四十,比莫城的平均水平高出百分之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拖欠过薪金,每年年末的福利和奖金也是业内最好的。
“那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苏氏还欠了大家多少,麻烦你们整理出来。”苏子曾说话时,声音很和缓,就像是平日苏庆长批整文件那样。
“小姐,您可以不用这么做的,”原投资部的经理是最清楚苏子曾现在的资金状况的人,她手下还有一定数量的基金,还有自己的酒行,再加上董事长之前转出去的那些珠宝首饰,她可以不用理会苏氏的事情,安安乐乐地过完余生。
“我想让我的父亲,重新活过来,做回那个有尊严的企业家,”苏子曾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这是她给苏氏在场的员工,发出的第一条正式的命令,也是最后的一条命令。
那天看着苏庆长缠满绷带的手时,苏子曾好像从他灰暗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一个逐渐走向了死亡的和当时的自己一模一样的苏庆长。
没有了苏氏的苏庆长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已经成了具行尸走肉,就算那天苏子曾强硬着要带他走出来,他也只是具包着活壳里的行尸走肉。讨债的客户,银行的威逼,还有员工们的索要声音,全都被他封闭在了耳外。
不想让苏氏沦落到了温家或者是其他的手里,不想被费父等人嘲笑,苏庆长选择了一种玉石俱焚的毁灭方式。那个男人,这么多年来,都表现出了一副冷情冷性的面孔,直到了现在,才真正脱落下了面具,露出了血肉模糊的真实来。
这样的代价,来得太痛,也太迟了。
在苏子曾感受到他的父爱时,他却已经奄奄一息了。
“小姐,”一句句的叹息,在苏氏里回响着。在场的老员工或多或少都知道苏子曾和苏庆长多年来都是互不对牌的,这也是他们头一回感觉到两父女间强烈的情感表现。
“我答应大家,请给我时间,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苏氏就不会拖欠大家一分钱。如果大家能够给我更多的时间,七八年或者是十年,我和...我的父亲一定能够换你们一个苏氏。”无论那个苏氏是否还是现在的苏氏,那时候苏子曾是否还活在世上,苏氏一定还会再站起来的。
苏子曾深深给每个人行了个礼,没有人开口制止,接受了她的这一个行礼,也就意味着,他们接受了苏子曾允诺。
“小姐,”女秘书率先走了上来,饱含激动说着:“那么就让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起来,这也是董事长最喜欢说的一句话。”
当年从第六区的最底层走出来的苏庆长,坚信着一句话,“行动就是一切。”
死气沉沉了好一阵的苏氏,在几十个人的活动下,又开始运作了起来。
苏子曾也拿出了慕姐给她的那份清单,她所有的名牌衣物,鞋具还有珠宝,那些以前她无限痴迷的物质财富全都被她罗列了出来。
看到了这份清单的投资部经理被那足足十三个保险箱的珠宝首饰,惊得直咋舌。女秘书则是为那近两千套衣服和八百多双名牌鞋,百余个限量包瞠目了,哪个女人都抵挡不住这样的衣山鞋海。
不过他们同时,也感觉到了苏子曾破釜沉舟的决心,舍弃这样惊天财富需要的魄力,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具有的。
全部的清单和价值清算出来时,数字还是很可观的,“如果加上这条项链,那么全部的资金应该已经足够清偿清算组和百分之八十的员工的工资了。”苏子曾在负债表上打了几个红叉。
“居然有两亿多,”投资部经理的手还有些发抖,不得不佩服苏子曾的消费能力还有苏庆长纵容女儿消费的能力。
“剩余的百分之二十,”苏子曾再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首饰盒,里面放着的正是那条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黄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