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林子里偶有鸦声掠过,无情的冷风卷起地面的枯枝落叶,所见之处极尽荒凉。
紧紧捏拳,莺歌看了看不再言语的二人,心思一转,决定自己回昭王府一趟。
白茯跟小栗子的脚程有限,而且她去送香包时那位爷正陷入重度昏睡中,也不知能不能喊得醒。
虽“六公主”三个字好使,但以防万一她这边还是去去比较好。
想着,莺歌不耽误,当即将自己的佩剑取下递到雪姝面前。
她这佩剑是有灵性的,关键时候能自己护持剑之人,小姑娘会点功夫,万一真出了什么状况,有她的剑在胜算也大些。
然就在这时,莺歌还未来得及说话,一幕异象便让她到嘴边的话卡住了。
枯木逢春般,二人脚边原本被血水浸染的枯枝落叶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冒出绿色新芽,且很快就染绿了当前的整片空地。
转瞬间残败的落叶被一片春意淹没,周遭原本干枯灰蒙蒙的一棵棵树也在这时恢复了春日里才有的生机。
草长莺飞百花竞开。
白的栀子,黄的迎春,红的虞美人,蓝的矢车菊,等等。
五丈之内,本不该在此地出现的花在这短短的须臾间全开了,花香四溢蝴蝶不请自来,哪里还看得出一盏茶之前的半分阴森。
然而这还不止,不仅花草树木。
莺歌朝雪姝看去,就见本来伤痕累累惨不忍睹的世子爷身上的伤居然也在这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公主……”
莺歌揉揉眼,深觉不可思议,朝雪姝低低地唤了声。
但雪姝并没回她,而是仍旧跟方才一样轻拥着夙嘉,双目微闭神情温和,一只手轻抚着夙嘉的发,眼角的一滴泪落至地面,那处赫然开出一朵粉色蔷薇。
像,真的太像了……
莺歌看着她,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字——净神。
净神,又名“大地之母”。
同其他具有攻击神力的神不同,净神没有夺取性命的能力,甚至一只蚂蚁她都踩不死。
她的能力是“净化”与“复苏”。
无论多么污秽多么邪恶,净神只需用她那慈爱的目光看上一眼,便能将所有污秽之物除去。
她的呼吸与天上地下的空气融为一体,她的慈爱能包容这世间万物,能赋予万物生命。
凡她所到之处,必定生机盎然万紫千红。
然世间生命不是随便便能赋予的,净神因此成了九重天数万年来唯一一个不能随自己意愿来人间的神。
任其交替多少代,除非王谕,否则她连自己的神殿都不得出半步。
她与净神有过一面之缘。
但那时的她并未真正见识过净神的能力,见过净神能力的人放眼整个九重天少之又少。
能确定的便是,唯有净神有此能力,而眼前的小姑娘无论是在神情还是能力上都跟慈爱的净神所差无几。
若眼前之景真是净神的“复苏”能力所致,那么世子爷身上的伤便不是愈合而是新生。
可六公主是人类,为何会有和净神相似的能力?
再者六公主如果真跟净神有关,又为何会流落人间,甚至在这之前日子过得还不如普通人?
莺歌百思不得其解,眼瞧夙嘉身上的伤一点点消去,她多少松了口气。
撇开目前的异象不说,若此番下来真能除去世子爷身上的污秽,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只过后,六公主的身份势必得从长计议,也不知他们家那位爷在得知此事后会作何想。
还有世子爷此番遭劫的缘由,亦势必得追查到底。
“你们准备抱多久?”
男人清冷的嗓音自上方传来,打断了莺歌的思绪,也打断了这难得的静谧。
莺歌循声抬首望去。
男人抱臂立于树巅,白衣翩翩兰芝玉树,几只彩蝶于其周围飞舞,美得宛如一幅画。
“爷,”莺歌神色一敛,抱拳跪地。
夙珝冷眸微侧,俯视了她一眼后并未马上下来。
而是就这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的二人,面无表情,不知作何想,莺歌见其一言不发,亦不敢在此时出声。
夙珝的话说完没多会儿,雪姝缓缓睁眼,像方从梦中醒来一般。
她稍微拉开与夙嘉的距离,将身上的伤已痊愈却闭眼未醒来的夙嘉轻靠在树干上,然后抬头看上去。
一上一下,对上男人的目光的这瞬间,雪姝如释重负,“阿珝,你什么时候来的?”
夙珝凤眸微眯,放下手缓缓落下,最后停至她跟前,看了看夙嘉后才回道:“早来了。”
也就是说他都看到了?
莺歌微讶,不确定地看了看他。
雪姝松开夙嘉站起来,却莫名双腿发软。
“起来,”夙珝朝她伸手,表情看上去依旧有些冷。
雪姝将自己的手搭上他的,却是还未来得及自己站起来就被他一把拽进了他怀里。
夙珝紧紧揽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如果我没来,你打算这样抱他多久?”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他故意在雪姝腰上掐了一把,惩罚意味十足。
雪姝吃痛,扭头看向夙嘉,“夙嘉他……”
“我问你话,”夙珝不满她开口就提夙嘉,又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我不来,你打算抱他多久?”
雪姝不明白,都这个节骨眼了他竟还有心思计较这些。
可看他的表情不像是玩笑,不想真为这事气上,雪姝便认真解释道:“他痛得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说完再次看向面色宁静的夙嘉。
然而,当她看到夙嘉周围的异样时她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她这一问,不仅莺歌,连夙珝都怔了怔。
“公主,您……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莺歌问。
雪姝摇头,随即推开夙珝,一脸茫然地看了看两人,最后视线落在夙嘉身上,“什么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啊。。”
说完看向夙珝,问:“阿珝,这是你做的吗?”
莺歌哑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看向自家主子,看他如何作答。
夙珝看着雪姝,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他来不及捕捉。
只在看到眼前这双桃花眼看到自己的倒影时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痛得他瞳孔微缩。
没让雪姝等太久,短暂的沉默后夙珝煞有其事地微微颔首。
雪姝没有怀疑,见其肯定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接着在过去探了探夙嘉的鼻息后问:“那他应该没事了吧?”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夙珝依旧颔首。
“那就好,”雪姝的心彻底放到肚子里了。
方才看莺歌的样子还以为连他都没办法,原来是她想错了。
她就说嘛,他是月灵族的王,什么鬼玩意儿的侵蚀,在他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莺歌看着两人,未置一词。
看着眼前美景,雪姝忍不住伸展双手深吸一口气,沁人心脾的香气在鼻间萦绕,全身都轻松了不少。
不过,现在可不是放松的时候。
“我们先带夙嘉回去吧,这里……”雪姝转向夙珝,警戒地看了看四周。
现在她心里好多疑问,譬如夙嘉为何会来此地,为何会被伤成这样,而她为何又会预见到夙嘉出事。
种种,本就觉得那个和尚的事不会简单的她现在感觉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嗯。”
夙珝淡淡地应了声,随即将夙嘉扔给了莺歌,自己则带着雪姝骑上雪姝方才骑的那匹马。
“爷,那这……”
临走之际,莺歌回首看了看那片生机盎然的地方,想着要不要处理了。
夙珝回头看过去,薄唇微抿,随即衣袖一甩,只听寒风呼啸而过,转瞬间那片春日消失得无影无踪。
“噶噶!”
鸦鸣声在空中回荡,四人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林子之外。
而这时,夙嘉方才靠过的大树旁现出一道人影,其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梨花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