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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0)

莫无涯不禁露出浅淡的笑意:每一间屋子都开着门,看来你没有错过细节。说完,收起笑意,继续,你还感受到了什么?

习武之人,理应擅长闻声、辨位,在这里我却有些迷糊,不能很好地分辨位置,只有定下心来,方能感受到这是东、这是南。

沈飞云边说,便用手指了指方位。

一些小东西的摆布,不足为道的雕虫小技罢了。莫无涯嘴上谦虚,脸上却掩不住得意之情。

沈飞云环顾四周,屋顶上的画果然大有门道。

手执琵琶的仙女栩栩如生,眉目含情,正低头看着他,好似下一秒就会从画中飞出,明明是温柔的仙女,却让人觉得不含好意,颇有些诡异。

这样的画面,让他不由自主地直视,或是低头,而不愿抬头多看几眼。

地上毛毯的花纹,像是寺庙里悬挂的香圈,层层叠叠,看久了便有些眩晕。

廊边两壁上的烛台形状诡异,有些是恶鬼、有些是罗刹的形状,嘴里吐出一根长到曳地的红舌。舌头是铜制的,红漆剥落的地方生着绿色的铜锈。

因此沈飞云偶尔也有低头,或是探察两壁,更多却看向前方。

这些装饰或多或少影响了他的心情与判断。

很巧妙。沈飞云如实道。

莫无涯笑纳他的称赞,领着他多次拐弯后,重新回到洗漱房外,淡淡道:这次我们行得慢些,你看好了,路径是如何变化的。

走到三岔路口处。

三次左拐,莫无涯停住脚步,转身,第一次左拐后,这里就发生了变化,你瞧好。

话音刚落,眼前的墙板开始缓慢移动。这一条道路原先十分宽阔,移动过后,一条路被分成两条,左边这条路彻底被隔断。

沈飞云微微蹙眉,殊为不解:这移动起来的声音

很细微,莫无涯道,当我们第二次左拐,这里就开始变化,隔音很好,你听不见墙板移动的声音。

沈飞云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忽然问:这里布置如此精巧,许清韵知道吗?

她当然不知。莫无涯回答,不然她怎么舍得让你来送死,毕竟你可是卢初的孩子。

沈飞云闻言,心想不出他所料,但仍然松了一口气,略感舒服一些。

想到这里,他听见风声,回首去看莫无涯,只见方才立人的位置,眼下空空如也。

看来这里还有机关,可供莫无涯瞬息之间消失。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头上一阵轻风拂来。顶上的色彩斑斓的壁画中,蓦地飞出一个体态轻盈的男人,正执剑刺下。

是莫无涯!

沈飞云踏起燕子三抄水,迅速闪避这凌空一剑,离得两臂远,立即停了下来,一扇子挥出,眨眼间贴在莫无涯身后。

既然莫无涯率先动手,他也顺势而为,接受对方开战的挑衅,毫不示弱地应招。

他听完莫无涯的长篇大论,心中恨意已深,因此绝无手下留情的想法,招招出人意料般狠厉辛辣。也亏得莫无涯年长他三十多岁,这才凭借着经验,侥幸逃脱他的攻击。

莫无涯不过想要示威,叫沈飞云看一下机关奇巧,不料他的行为惹怒对方,叫人好一顿招呼。于是他只好找到关键位置,一跺脚,从沈飞云眼前再次消失。

沈飞云立在原地,全神贯注。

我没想杀你。莫无涯的声音从顶上传来,若是真要取你性命,我何必出剑,只消动动手指就够了。

沈飞云不为所动,辨别莫无涯声音所在,盯准位置,浑身紧绷,一触即发。

别动!莫无涯看穿他的想法,高声喝道。

沈飞云不是个会听敌方话的人,可此刻他却神奇地定在原地,挑眉笑道:你说得果然不错,你要杀我,的确易如反掌。

木墙上密布箭镞,只要莫无涯再一动手,这些长箭就会飞出,密不透风地将他扎成筛子。

莫无涯见他安静下来,面对生死也不慌不忙,还能面带笑意,当真有些常人没有的气魄与淡然。

莫无涯不禁有些敬佩:你如今知道,我并非句句假话,总有几分真心。

沈飞云并不领情,明明生死被攥在他人手里,依旧轻蔑一笑。他并不相信莫无涯这种人有什么真心可言,说惟有狡辩,还叫人更加信服。

你叫我进来,不为杀我,难道真只为了谈天?沈飞云冷冷问道。

我五十岁了,莫无涯长叹不已,你不能用二十岁的想法来揣度我。若是能有一个人倾听我的过去,我怎能不欢迎他?

沈飞云懒得废话,直接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别对我出手,时机未到。

莫无涯从顶端落地,走到沈飞云身旁,我不过是想要和你聊聊天,多看你几眼罢了。我如今虽贵为圣火教教主,却囿于漠北,不能前往中原。加上妻儿已死,孤身一人,剩下的教徒也虎视眈眈,对我没有多少真心

话语中,掩盖不住的寂寥落寞。

沈飞云却道:我只想杀你。

可我不想死在你手里。莫无涯脸上的笑容变淡,我还有仇恨,这仇恨与你无关。我年轻时纵然憎恨过你,如今也看开了,留你在人世,也算对卢初的宽慰。为了亡妻,我也不想杀你。

沈飞云只漠然注视对方,心中并未因这一番话,而有任何的波澜起伏,只觉得对方谎话连篇,没有丝毫真心诚意。

去分辨这种人有几分真心、几句真话,他是不愿付出精力,只好一并当做谎言来处理。

你好好跟我看清这间酒肆的布置和格局,这全是卢初的心血。我保证此后绝不逗弄你,不再同你开玩笑。

莫无涯朝着左边走去,很快拐入另一条走廊之中。

沈飞云多次深呼吸调整,压下极度的不悦之感,跟随莫无涯而去。

时光飞逝,只弄清大半个酒肆的布置,便是深夜。

时间不早。莫无涯走到尽头,推开木窗,望向沉沉夜色,这里日落比中原晚,夜黑得如同泼墨,估摸着快要临近子时。

沈飞云疲惫道:能放我出去么?

明日你还来陪我说话吗?莫无涯回首,灯火照应下,他的脸上显现出岁月的痕迹,细纹与沧桑无所遁形。

沈飞云不说话,他只想尽快结果莫无涯,好同祁郁文一道回姑苏,找到苏浪,然后将一切说明,平静地生活下去。

莫无涯笑了笑,道:你若不答应我,我是不会放人的。

好。沈飞云只能答应。

得了沈飞云的应允,莫无涯便领着对方走出酒肆,沉声道:明日再会。

沈飞云颔首应下,却不以回应,只踩着白日里铺好的红布,朝着马车走去。

湖水老人睡在车前的横板上,盖着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大氅,听到脚步声也不动,只安然地睡着。

苏浪打开车厢,擎着一根白烛,另一只手护住火焰不被寒风吹散。

他探出半个身子,抬头道:你回来了。

沈飞云再见苏浪,心中忽有些熨帖,便笑着打趣:想着你还在等我,生怕你等得着急,就连忙赶了过来,免得你夜里辗转反侧,为我忧心。

苏浪闻言,面无表情,一口吹灭烛火,嘭的一声合上车厢,看来不似被沈飞云的话语安慰,反而因此生气。

沈飞云皱起眉头,他好心好意,烦恼疲惫至极,依旧出言宽慰新结识的朋友,却不知对方为何不领情。

开门。沈飞云走到身前,抬手敲了敲车厢,这是我的马车,你这未免有些霸道。

苏浪开门,黑夜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半蹲在车厢内,仰头望向沈飞云,即便面容模糊,沈飞云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不悦。

我不想分心来揣度你,沈飞云平缓道,好话我已经说过,你不爱听就算。我累得很,只想休息,你让开一些,我好进来。

苏浪定住不动,好久才让开。

沈飞云掀开被窝,将满身寒气带入,激得苏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祁郁文,沈飞云道,莫听风究竟是谁杀死的?

苏浪。

沈飞云点点头,问:如果莫无涯说,他临死前还有仇恨没有放下,你觉得这仇恨是什么呢?

儿子之死。

他并不想杀我。沈飞云闭上双眼,身心都叫嚣着入眠,可脑子依旧清醒,他对我母亲十分内疚,因此想要在我身上偿还,这是我原先没有想到的。还有,我原以为他对莫听风并不上心,可见我还是低估了他。

苏浪转过身,看着沈飞云的侧脸,问:他说了什么?

沈飞云缓缓开口:他同我说,他要去找苏浪报仇雪恨倘若莫听风真是苏浪杀死的

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个字,已经低到快听不清。

我还是不懂,人心怎么能这样善变,这样复杂多面。沈飞云幽幽叹息,说些似是而非、真假参半的话,真能让自己的内心得到安宁么?

苏浪只静静倾听他的话,没有回应,呼吸平缓到接近睡着。

沈飞云想到最后,只沉沉唤道:苏浪苏浪

苏浪猛地睁开双眼,呼吸骤然急促,忍不住问:你叫他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沈飞云皱眉,我心里滞闷,想到他的时候会开心一些。或许他来去如风,捉摸不定,像遥远的寄托,我念着他的名字,就觉得自己脱离眼前的困境,能得片刻安宁。

你不该牵涉进来苏浪低声道。

在他心中,沈飞云合该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处于人间烟火中,也似出尘的山岚远岫,怎会被俗世牵绊?

沈飞云思来想去,脑海中不断浮出苏浪的身影哀怨、冷淡、暴戾,反复无常、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漠视人命,最后是温暖、柔软

过了许久,半梦半醒间,他觉察到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腰,于是醒来,眉头紧锁,推开苏浪。他将被子掖好,中间凹陷一片,将两人隔开。

漠北的日出很晚,当朝阳的清辉洒落在黄沙上,沈飞云才懒懒地起床。

他穿好衣物,推开车门,湖水老人不知去处,只有苏浪坐在横木上,眺望东边的日出,头也不回道:醒了?

沈飞云坐在苏浪身旁,问:日出美吗?

分人。

苏浪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还不待沈飞云看清,便转瞬即逝,了无痕迹。

沈飞云默默陪苏浪坐了半个时辰,直到莫无涯十分不耐烦地催促:你还要在坐多久?

沈飞云这才起身,仰头望向屋顶。如果能不去见莫无涯,他情愿和苏浪再多坐上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也无妨。

莫无涯也起立,一脚将房顶上的尸体踹落,冷冷问:这十多个教徒,是你们杀的?

沈飞云刚走到门口,身着烈火红衣的尸体就嘭地坠落。

他迅速避开,心中有了计较,平静道:不是我,也不是祁郁文。

这话一出,凶手是谁显而易见。

第45章

沈飞云和苏浪整夜睡在一处,知道对方绝无可能是凶手。他们一行三人,除却自己与苏浪,剩下的就只有湖水老人。

你有没有想过,沈飞云缓缓开口,杀人的并非我们,或许真凶就藏在你们自己人中。

莫无涯冷笑一声,不去考虑这种可能,按照自己的思路,直接问:那个老头呢?

原来他不知道湖水老人的来头,还以为他不过是一个赶车的老头而已。死了十几个教徒后,湖水老人不见踪迹,的确可疑。

沈飞云耸耸肩,示意自己并不知湖水老人的去向。半夜里,他倒是隐约觉察到了动静,晓得对方离开马车,却还以为老人是去方便,因此也没留意,直到现在来发觉湖水老人再没有回来。

人死了也就罢了,只是死在我眼皮子底下,实在挑战我的底线,叫我忍无可忍。

莫无涯边说,边将剩下的几个教徒,一并从屋顶重重踹下,面上冷漠至极,毫无怜惜之情。

沈飞云见状,想到莫无涯昨日同他说孤身一人,剩下的教徒也虎视眈眈,对我没有多少真心。

他忍不住想,这样对待教徒,教徒怎可能倾心相待。

教徒死了,莫无涯作为教主,第一个念头不是为他们伤感,想要找出真凶报仇雪恨,仍然只为自己考虑,觉得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才变得难以忍耐。

人命在莫无涯心里,的确低贱。

沈飞云昨夜还觉得莫无涯不是没有可怜之处,如今就觉得自己想得太多,这样的人即便可怜,也是自己招惹的,怨不得别人不对他真心。

也别再拖延了,沈飞云沉声道,不如我们直接一战,了却恩怨。我死了,绝不怨你;你死了,这人间的是是非非,死了多少人,也不劳你再操心。

不!莫无涯一口否决,从屋顶飞身而下,等你将屋子里的阵法学会,再掌握了苍风城的巨石阵,再说决战也不迟。

我要知道这些做什么?沈飞云冷冷问道。

不做什么!莫无涯粗声粗气道,你少给我谈条件,还不快进去学阵法。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多了

沈飞云听到最后,恍然觉得对方有什么事要去做,而时不待他,因此才火急火燎地催促。

急也无用,沈飞云耐下性子,跟着莫无涯继续。

今日来得早,到了傍晚,整座酒肆的格局,沈飞云已了然于胸。

莫无涯见他如此,领着他又逛了一遍,从头到尾拷问一遍,他也没有丝毫差错,答得一字不爽。

你真聪明。莫无涯神色低落,卢初也是这般聪明,这酒肆里的机关,大多由她布置,再由长老伍航修改精益,这才有如今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