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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哎……”银铃并不看好地摁了摁额头,“但愿罢。”

*

自打关何从武陵回来,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每日像是防着谁似的,神经紧绷,眉头紧蹙,在奚画看来,那简而言之便是……

吃饱了撑的。

早上一出门,他便在后面如鬼魅般跟着,正午下学又一言不发地走在身边,寸步不离,形影相随,不时警惕地瞧瞧左右。

虽是知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这出发点的确是好的,但也太过小题大做,采花贼没见到,奚画已是一头两大,烦不胜烦。

打钟前,她拿着书将往小池塘边去看,刚寻了个地方要坐,关何一本正经地挡在前面,警告道:

“此地太过危险,倘使有人在背后轻推你一掌,很容易落水的。”

奚画:“……”

用午饭时,她筷子还没动下去,关何就一把拦住。

“等等!兴许有毒!”

随即抄出一根银针,往那盘炒青椒上面来来回回戳了个遍,直戳得她半点胃口也无。

他才神色满意的收回手:“好了,可以吃了。”

“……”

内心深感无力,奚画只得回讲堂休息,这边正坐下,一旁的勇谋手持书册过来请教问题,人还没在她跟前站定,关何就已站了起来。

“等等,说不准是有人易容假扮的!”

于是抬手就往对方脸上一阵撕扯,直把钟勇谋那面颊揪得红肿一片方回头对她肯定道:

“嗯,是真的。”

忍无可忍,她撂下书走出门,行至花坛边,奚画停下脚步来,咬咬牙转过身,指着背后那人就道:

“别说我去茅厕你也敢跟进来?!”

“……”这个问题他面色凝重的思索了良久,迫于她眼神上的淫威,不得不后退一步,做出让步。

“那我在外面等着。”

“……有完没完啊!”

☆、第44章 【冰糖梨水】

这一日过得又烦躁又心乱,总算挨到下学,奚画提着书袋,一面走一面叹气。

此刻脑子里就像是塞了一团浆糊,压根记不起白天到底学了些什么,她只得又把书拿出来,边走边看。

“小四,你这么看书很容易摔的。”

她咬咬牙,把书合上,偏头就道:“你几时也这么啰嗦起来了?婆婆妈妈的,简直比我娘还能唠叨。”

闻言,关何朝她看了一眼,默默闭了嘴,缄口不语。

不多时,下了州桥,迎面便见前头围着不少人,一家屋门之外,那老妇揪着个捕快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险些没将那人的衣裳给拽下半截。

路过其门口,奚画悄悄往里瞧,瞥见院子里摆了一具尸首,脸还没罩上。隐约看到她脖颈之处有一抹深色的血痕,奚画还未及瞅个明白,关何已一把拉住她走开。

“尸体而已,没什么可看的。”

“这采花贼下手真狠……”她把书收好,垂头想了想,不免纳闷。

“不过我瞧着倒有些奇怪……你说,咱们城里这些天几乎天天都有姑娘失踪,要是采花的,未必也太过频繁了。难不成……采花贼还有好几个?”

“不知道。”关何并未多想,只皱了皱眉,寻思对方来历。

眼下他尚不能确定送信去山庄的,和这城里的采花贼是否是同一人。但信里蹭提到“我等”,想来不会是一人所为。

半晌后,他才颔首:“便是当真有一两个,大约也能应付。”

“你放心就是。”他淡淡道,“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奚画微微一怔,一时觉得这话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半晌却又没回忆起来,只侧目向他笑笑。

“嗯!”

*

仍旧是入夜时分,今晚无星无月,天空云层微厚,黑压压的罩在头顶。

院子里吹着凉风,一阵接着一阵,直将草棚边的一排木芙蓉吹得东倒西歪。

关何神情专注地和身前的黄狗对视,轻轻启唇,仿佛是酝酿了许久:

“子曰:‘先进于乐礼……’”

话刚出口,头上就挨了一记。

奚画纠正道:“是礼乐!”

“呃……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地……”

“是门也,没有地字。”

“……皆不及门也。”

如此一打断关何就背得更慢了:“孔子死,颜渊哭之恸……”

这回头上更是一口气遭了两下打。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是‘颜渊死,子哭之恸’,那时候孔子还没死呢,你居然咒人家!”

“哎哎哎……”看他结结巴巴,好容易才背完一段,奚画摁着额头担忧,“就四页的《论语》你都背不好,还怎么上京去科考?”

关何慢吞吞地翻了一页书,本欲说可以去试试武举,但蓦地想到今年年末自己就要离开书院,话到嘴边终究是没出口。

“你接着背,我锅里还煮了东西,等下再过来。”她说完就站起身,把手里的围裙系好,匆匆朝厨房里走。

“好。”

屋里的灯光昏黄柔和,关何望着她背影看了一会儿,唇边忍不住荡开笑容,很是安心地低头继续默念。

没多久,奚画便端着一笼蒸糕走出来。

“哇,好烫好烫。”

她飞快往地上一搁,两手迅速去摸耳垂。

他放下书就将起身:“没烫着罢?”

“没事没事。”奚画摇头一笑,仍旧在他身边坐下。

“我娘不在,我一个人吃的简单,只有这个了,你将就吃罢。”

关何不以为意地摇头:“这样就挺好的。”

他对吃向来不注重,而今能有东西果腹已是不错。

糕点被她蒸得极软,没吃几口就觉得腹中暖和。

两个人于院子里并排而坐,虽然吃食简单,但说说笑笑的,一笼蒸糕很快就被消灭殆尽。

“关何。”奚画咬了一口蒸糕,歪头看他。

“怎么?”

她不自然地扬了一下眉,咽下嘴中的食物:“你……作甚么非要来守着我啊?”

“近来城里不太平。”关何自然道,“你又是个姑娘家,孤身一人的,难免危险。”

奚画拿着蒸糕,眼珠一转,努努嘴道:“那金枝,银铃还有七姐,她们也是姑娘家啊,你怎么不去替她们家守夜咧?”

“我……”

他言语一哽,不知怎么回答,偏生奚画还双眼亮晶晶地等着自己下文。

关何顿时有些紧张:“我……”

“嗯?”

他脑中斗然灵光一闪,遂道:“那是因为你的骑射每月都拿倒数。”似乎是对自己找的这个理由感到格外满意,关何说得愈发顺口:

“连跑五圈都能累成那般模样,想来同样遇上匪贼时,金枝几人至少能多争取些许时间,而与之相比,你就比较……孱……弱……一……点……”

眼看她脸色渐渐黑下去,关何后半句话也越说越慢,越说越轻。

“小四……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几乎是咬着牙道出口的,忿忿站起来,把蒸笼一收,一步一跺脚走进屋里。

“小四……”关何正将跟上去,奚画“砰”的一声带上门,害他差点便撞到门上。

无法,只得站在门外唤她:“……你生气了?”

片刻,听里面奚画声音传来:“我才没气!”

“那你……”

“我要睡觉,你慢慢守着罢!”

话音刚落,就见屋内灯火骤灭,关何立在原地,讪讪地放下手,垂眸和脚边的黄狗对视一眼,后者依然是亲热无比的神情,一条尾巴猛烈摇晃。

风在窗外刮了整整一夜,草木亦被翻得唰唰而响,其中夹着树枝折断的声音。

这一晚奚画睡得并不好,不仅听到雷声,隔了没多久雨点还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上,动静极大。

次日清晨,天才刚蒙蒙亮她就醒了,睁眼往窗边一瞧,哗啦啦的雨,倾盆而下。

她眨了眨眼睛,睡意朦胧,怔怔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蓦地似是想起什么来,抄起外衫一披就朝门边走。

糟了糟了。

关何还在外面的……

奚画急急忙忙将门闩落下,正抬头,见到的却是刚从外归家的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