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三年,冬,白雪裹挟着清冷与寂静,悄悄将整个皇城的生机夺了去,只留下一地的银装素裹和萧瑟之意。
楚冰斜靠在栏杆上,丝毫没被风霜浸染的脸上刻满了倦意。
明日便是除夕了,可这宫里,除了风声便是雪落声,连一点热闹的气息都没有。
小丫鬟就站在她的旁边,一脸天真。
距离系统的离开已经足足三年。
三年能改变很多事情,她的丈夫成了当今圣上,她从太子妃成了皇后,她的孩子成了第一任公主,就连楚文彦也坐上礼部尚书的位置。
独独她当初尽心尽力建造的孤儿院,在她怀胎十月的过程中,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压垮,就连里面留下的孩子们,也大都病死在两年前,跟今晚一样寒冷的夜里。
“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您也该休息了。”身旁的小宫女低垂着扎着双丫髻的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位据说脾气并不好的皇后娘娘。
楚冰闻言,漠然回头,
她叹了口气,伸出手来,用夹杂着寒气的手指在丫鬟的脸上抚弄了两下,忽然笑了起来:“你怕我?”
尽管当上了皇后已足足三年,可她仍旧不习惯用本宫称呼自己,除非必要时候,她总是自称“我”的。为此,离煜希说了她不知多少次,可她从未改过。
丫鬟连连摇头,口称不敢,只是那不断颤抖的身子将她藏匿在心中的骇然暴露殆尽。
楚冰面露讥讽。她最是看不惯这样的下人,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尽数牵挂在一个跟自己毫无瓜葛的人身上,一点该有的骨子气都没有。
楚冰想了想这丫鬟的出身,落县县令的女儿,越发的有了几分
“陛下呢?今晚宿在哪儿?”楚冰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丫鬟哪里知道当今圣上的行踪,连连摇头,推说不知。
楚冰心底一片寒冷,他只怕今晚又要宿在敬嫔那了吧?
离煜希从一开始口口声声说爱她,跟她孟不离焦,到如今的相看两厌,只不过花了三年的时间。
在这三年里,他总说自己如今不是往日里的那个离煜希了,要平衡许多东西,要自己体谅他。是啊,自己体谅了,可体谅之后呢?
楚冰忽然想起往日里自家姐妹跟自己说的话,那时的自己尚不能体会,如今却已然明白了过来。
丫鬟见楚冰一会儿冷脸,一会儿笑着,心中愈发的害怕,更加不敢说什么了,就连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楚冰总算回过神来,她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个丫鬟,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慵懒着声音道:“回吧。”
丫鬟听了这话,顿时松了口气,赶紧扶着楚冰回到了寝宫之中。
楚冰便是再不得宠,到底身份摆在那儿,不能让人随便辱了去。
她的寝宫里,碳火很旺,暖和的仿佛春天。
可楚冰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她只觉得有一阵从心底蔓延上来的寒气,从脚底侵蚀到骨头,再顺着骨缝一点点蔓延上来,将她的整个身子都包裹其中。
丫鬟赶紧给楚冰取来一个早就准备好了的汤婆子,道:“皇后娘娘,外面的寒气太重了些。您先拿着这个东西暖暖手,等奴婢将床重新温了,您再休息吧?”
楚冰从善如流的从丫鬟手里接过那只汤婆子,抱在怀里,优哉游哉的看着丫鬟的举动。看到一半,忽然问道:“小柒呢?”
离离柒,她跟离煜希的孩子,很是受宠,倒是比她这个当母亲的要顺遂了许多。
丫鬟回道:“公主殿下被奶娘抱去偏殿休息了,娘娘可要去看看?”
楚冰摇摇头,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许是这样的夜晚太过冷寂,楚冰才没坐多久,就又有了说话的欲望。这次她倒没再问自己的事情了,反倒问起了丫鬟,问她来自何处,又为何而来。
丫鬟觉得奇怪,可碍于楚冰的身份,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应道:“奴婢来自落县,是县令的小女儿。因着陛下要采选秀女的缘故才得以进京的。”
“父亲官衔不高,到底不能入主家法眼。才落了采选,沦落成了下人。”
楚冰问她:“你叫什么?”
“回禀娘娘,奴婢姓蔡,小字清溪。”
蔡清溪,淙淙流水,自上而下,只流清溪。倒是个好名字。楚冰在心中暗自赞了一声。
蔡清溪本以为楚冰有什么吩咐,便一直在旁边候着,可她等了许久,都没能听见蔡清溪的吩咐。她有些好奇,这才抬眼看了过去。可这一看,却叫她屏气凝神,不敢搅扰。
烛光如昼,映衬的楚冰愈发的肤若凝脂,腮若桃花。长睫轻掩晶眸,点点星光碎成银河。高挺俏鼻,唇不点自朱,见之忘俗。
“没,没什么。”蔡清溪被一语点醒,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只是心里仍旧惴惴的,怪不得陛下对她痴迷至今,原是如此绝色佳人,叫人观后念念不忘。
“那你看做什么?可是沾染了什么不东西?”楚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湿湿滑滑的,倒是有不少的水迹。
莫不是,哭了?
这样的想法才刚刚冒出头,便别楚冰强行掐灭了。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哭呢?
蔡清溪赶紧道:“应当是适才娘娘在外面的时间太久了,如今又回了这暖房,面上沾染的雪融化了。”
她一面说一面替楚冰取来了一块方帕,小心翼翼的擦拭掉她脸上的雪水,这才道:“如今床已经暖好了,娘娘要休息吗?”
“罢了,休息吧。”楚冰思量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是,娘娘。”
蔡清溪应完了这话,才松了口气,上前替楚冰将头上的钗簪摘除干净,又换下一身的华服,伺候好楚冰安寝后,便吹灭了蜡烛,小心翼翼的掩上殿门,踩着雪,离开了。
楚冰躺在暖和的被窝之中,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既然如今这个皇城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自己又何必强留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