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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第418节

滕阅大眼一眨,脸上却又挂上了笑,道:“表兄,那位纪姑娘不错啊,既有闺房之秀,又具林下之风,实乃不可多得遗世独立之绝代佳人是也。”

张君柏微愣,随即笑道:“怎的突然提起她来?”

“若不提她,表兄又如何能转忧为喜?”滕阅俏皮道,“表兄前段时间巴巴地让我写信回去问我娘要她收藏已久的那幅《秋湘图》,画儿到了才带我来见这太监,怕不是为了找个机会将画送给那位纪姑娘吧?”

张君柏正色道:“既是求人办事,总得投其所好,长安这太监除了银子之外,我还没听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不过见他挺看重这位义妹,所以才……”

“哎呀,表兄若再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可就欲盖弥彰了哟。”滕阅忍着笑打断他道。

张君柏闭上嘴,拉下脸,移开目光,终止话题的意思很明显。

滕阅却浑不惧他,凑过去问:“是看上了吧?”

张君柏皱眉:“再这般没大没小,我可不惯着你了。”

滕阅作势用帕子捂住嘴。

车厢中安静了片刻,滕阅移开帕子小声道:“我不过是害怕嘛。”

“怕什么?”

“若此番真的能顺利进宫,我娘家离得远,待陛下寿辰结束,表兄你又要回夔州去,若我在宫中遇到难处,连个可以相求的人都没有。”滕阅眨巴着大眼道。

张君柏道:“在我离京之前,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反正雍国公府的人我是不敢指望的,他们连武定侯府的事都能袖手旁观,在你与姑父之间他们的立场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表兄所能安排的,无非就是一个长安吧。可是无论怎样的利益交换,又怎及得上成为一家人来得名正言顺?长安既看重义妹,那义妹又恰好是表兄你喜欢的类型,你何妨纳了她?”滕阅小心翼翼道。

张君柏目色阴冷,不说话。

滕阅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试探道:“表兄你莫不是担心……”

“闭嘴!”张君柏忽然一声低斥,吓得滕阅双肩一缩。

“停车!”不等滕阅致歉,他便扭头向车外道。

马车渐渐停下,他打开车门就出去了。

滕阅看着开了又关的车门,面色倔强地咬住了下唇:表兄,你有你的顾忌,可我也有我的担心。你若与长安关系不稳固,我身在皇宫孤立无援,又如何有底气去皇帝面前邀宠?你明明动心却不承认,无非是怕娶回去却又保不住吧。若是凭她能让你与那老色鬼彻底决裂,也没什么不好,如此,你便只能带着你的部下全心全意倚仗和扶持我们滕家了。她不动,你尚可维持表面的冷心绝情,可她若主动呢?连女子看了都动心的容貌与气质,你真的有这个决心抗拒到底吗?

次日上午,天气晴好。

后苑花园中,周信芳正带着端王玩耍。端王是个被惯坏的孩子,周信芳一个不曾生养过的姑娘,耐性能有多好?烦起来都恨不能掐死了这不省心的孩子算完。今日自然也不例外,端王连着将鞠往她身上踢了五次之后,她提着沾染了泥灰的裙摆强耐着性子走到一旁,只叫随行的太监宫女陪他玩。

她这边正烦躁呢,好巧不巧看到尹蕙与裴滢从不远处走过。

“尹才人。”她唇角勾一抹笑,唤道。

尹蕙自中箭后,在琼雪楼老老实实养足了两个多月,眼见着快到陛下的生辰了,才出来走动走动,没想到刚出来就遇见了周信芳。她本想趁周信芳不注意与裴滢速速离开,不曾想到底还是被她抓了个正着。

她虽然因着救驾有功地位有所提高,但到底还是在周信芳之下,周信芳叫她,她也不能假装没听见,只能硬着头皮过来行礼。

“看来这两个月你将养得不错啊,瞧这气色,白里透红容光焕发的,我一个不曾受过伤的人都及不上你。”周信芳上下打量着她,阴阳怪气道。

被周信芳磋磨了许多次,尹蕙一听她这语气就知她这是心里不痛快故意找她茬,可是地位不如人又能怎么办,唯有忍耐罢了。

她低垂着小脸恭敬道:“周婕妤说笑了,周婕妤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又岂是妾这等庸脂俗粉所能比的。”

周信芳轻笑了声,没接话,却伸手去她右肩上抚了下,放低声音道:“拼着中一箭也要邀宠,结果非但没能爬上龙床,陛下甚至都没来看望过你一眼,失望吧?”

尹蕙被她这话刺得无地自容,她当时为陛下挡箭完全是出于本能,可也许在后宫众人看来便是如周信芳所说的这般,她就是一条拼着性命邀宠都不得陛下一顾的可怜虫罢了。

为何要如此呢?想在后宫中安安分分做个人怎么就那么难?

“周婕妤若无其它吩咐,妾先告退了。”尹蕙只觉自己平静的面具上布满裂纹,只消轻轻一击,便会四分五裂了。

周信芳却甚是无礼地一把攥住她的袖子将她拽了回来,强横道:“我让你走了吗?皇后不在了,你就当这后宫里没有尊卑上下了?”

“周婕妤到底想如何?”尹蕙强撑着道。

周信芳唇角一弯,道:“不想如何,就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而已。”她脸一侧,吩咐尹蕙身边的宫女与裴滢等人“你们都退远些。”

裴滢胆小,闻言便与几位宫女一起退到远处。

周信芳这才挨近尹蕙道:“你可知这后宫中环肥燕瘦美女如云,却为何从来都勾不起陛下一丝兴趣?你可知你救驾有功功在社稷,陛下却为何吝于来看一看你?你可知陛下未及弱冠,正是好颜色的年纪,却为何对我们这些红粉佳人如此冷淡?”

尹蕙一个字都不想听,直觉告诉她,听下去绝没好事。可是她拒绝不得,不得不听。

“那是因为……”周信芳附在尹蕙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一番话。

饶是尹蕙这般善于隐藏情绪的人,闻言都禁不住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周信芳,不自觉地喃喃:“这不可能……”

周信芳勾唇一笑:“不信你就看着,有她在,咱们这些名正言顺的嫔妾,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尹蕙心乱如麻失魂落魄地和裴滢一道往回走。

裴滢见她神色不对,问:“尹姐姐,周婕妤与你说什么了,怎么你的脸色如此难看?”

“没什么,”尹蕙摸摸自己的脸,勉强一笑道“我只是有些累了,没事,真的。”

那样的秘密若是真的,打死她也不敢跟旁人透露半个字啊。

周信芳存心害她,听她方才语气,分明也是对长安的挡路之举深恶痛绝得很,她将此事告诉她,会否借机设计陷害她?

安生日子过不得了,为求自保,她必须得为自己找个靠山。

张君柏上书这天,距慕容泓的生辰恰好还有半个月。

长安已有好几天不曾回宫,慕容泓耐不住派了长福来催。长安想着先把寿礼给送了,于是在写了封信给钟羡后,就带着给慕容泓的礼物回了宫。

到甘露殿时有些晚了,慕容泓已经沐浴过连头发都烘干了。

“陛下。”长安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来到他身边。

慕容泓坐在书桌后头,怨气十足地瞥她一眼,道:“舍得回来了?”

“瞧陛下这话说得,好似奴才能回来故意不回来一般,这不是有事耽搁了嘛!”长安道。

慕容泓对她这番托词言简意赅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哼!”

长安过去碰了碰他的胳膊,道:“别生气嘛,我在外头给你准备礼物了。”

“什么礼物?”慕容泓头一偏。

长安唰的一声从背后拿出个锦缎缝制胖乎乎圆滚滚的圆圈状物事,迎着慕容泓迷惑的目光宣布答案:“美臀坐垫!”

慕容泓:“……”

“有了它,陛下再也不用担心久坐而臀大胯宽啦。你看,这坐垫都是用今秋新弹的棉花填充的,柔软厚实,前面这两个凹陷处是给您搁腿用的,奴才想得周到吧?陛下您快起来,试试看舒不舒服?”长安将慕容泓扯起来,将坐垫往他椅子上一扔,再把他往下一按。

慕容泓:“……!”面露痛楚之色。

长安:“……”这坐垫虽然没有上辈子用乳胶做成的那般软,但也绝不至于硌痛了他的屁股吧?他这痛楚之色从何而来啊?

思绪来回转了一圈,长安忽的咬住了自己的食指指节:该不是那两个放腿的凹陷处中间的那块凸起,硌到他的……那啥啥了吧?

虽说她十分怀疑这棉花做成的坐垫的杀伤力,但他身娇肉嫩,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长安正胡思乱想,慕容泓抬起脸,双眼波光粼粼地看着她,眼尾泛红。

这是快疼哭了?

“伤到你的蝌蚪集中营了?”长安一个头两个大,下意识地问道。

慕容泓:“……什么?”

“没什么,陛下您先缓缓,奴才出去一下。”长安转身撤到殿外,从吉祥手中接过大锦盒,吩咐他回东寓所休息,正待回去时,恰长福低着头从外头回来。

“长福。”长安唤他。

长福抬头见是她,忙小跑过来。

“陛下最近有好好吃饭么?我这十全大补单下去,好像没什么成效嘛,看着既没长肉,精气神也就那样,广膳房不会在食材上以次充好吧?”长安问他。

长福心中有些纠结,纠结了一刹那,求生欲占了上风,他道:“陛下每一顿都有好好吃啊,以次充好什么的,广膳房应该不敢的吧。陛下气色不好……可能是因为陛下政务繁忙日理万机,损耗太过的缘故吧。”

长安思忖着道:“说得也有道理。我白天不在宫中,你定要盯住他好好用膳,知道吗?”

长福忍着欺瞒了对自己一片真心的安哥的愧疚感,胡乱点了点头。

长安再次回到内殿时,慕容泓早已收拾好心情并表情,一本正经地坐在书桌后看奏折。至于那个美臀坐垫,已经挂到猫爬架上成了爱鱼的秋千。

第534章 爆发

长安再次走到慕容泓身边,将大大的锦盒往他面前一递,口中背书一般的念道:“奴才提前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健康如意福乐绵绵,笑口常开益寿延年。”

慕容泓没绷住笑了,抬眸看她:“这祝寿词还能更俗气一些吗?”

长安犹豫了一下,一副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的模样道:“若是陛下强烈要求,奴才也可争取试试。”

慕容泓瞪她一眼,坐垫的事算是翻了篇。

他伸手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座尺余高尺余长的桃花台屏,底座是用娇艳润泽的桃花冻石做成,桃花构图雅致绣功卓绝,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观之如沐春风。

慕容泓将台屏取出放在书桌上,微笑,道:“这个礼物朕喜欢。”

长安松了口气,不枉她拜托纪晴桐画了图又跑去绣庄花大价钱让最好的绣娘放下手中的活计先给她绣这台屏。

“这还是双面绣呢。”长安将台屏掉个面儿给他看。

慕容泓望着献宝的长安,伸手将她拉坐在自己腿上,搂着她的腰肯定道:“算你有良心。”

长安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小男人就是小男人,实用性礼物不要,就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

一座用心打造的台屏让慕容泓心情陡然变好,他饶有兴致地捏着长安细长的手指,忽然发现了她套在腕上的沉香佛珠,问:“怎么?你还信佛?”

长安方才写信给钟羡耽误了一些时间,回宫回的急,忘了把这佛珠摘下来,见他问,笑道:“是啊,每当心中不安,数一遍佛珠,就会产生一种被宽恕原谅的错觉,陛下要试试吗?”

慕容泓抬起脸,精致得仿若自带眼线的眸子看着她,问:“你觉着朕需要?”

长安眯眼,狡狯又精明地回视他,道:“当然了,岂不闻昔日秦穆公好赌,则举国赌风日盛,舞弊成灾。燕昭王好斗,则乡野血雨腥风,匹夫横行。可见一个帝王的心性与喜好,是能影响整个国家的民风与秩序的。陛下若是心怀仁慈德重恩弘,那治下官民自然也能孝悌友爱路不拾遗,你说是不是?”

慕容泓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从她腕上褪下那串佛珠,拿在手中生疏地捻了两颗,道:“既然是你一片心意,朕试试也无妨。”

长安握着他的手教他:“要这样捻。”

“听闻张君柏前日夜间去了你府邸,今日他便上折表示支持税改,你如何说服他的?”慕容泓慢吞吞的捻着佛珠,低垂着眉眼问。

长安伸手将他披散的长发拢起,她还是喜欢他将头发束起来的样子,那样显得精神。

“他们这些人,计较得失权衡利弊那是本能,若非他自己有所图谋,我便磨破了嘴皮子也无用。”头发拢起露出了白皙单薄又玲珑精致的耳朵,长安上手捏了捏,只觉慕容泓这男人除了瘦了些外,身上真是无一处败笔。咳,当然,她还没见过之处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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