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二段的时候，我整个心都飘走了，心里反覆默念着待会要跟雷燁尧说的话。

我告诉自己，我已经尽力了，其馀的我无能为力，毕竟我从来也不是他们故事中的主角。

我可以确认的是，秋芮祤也不是完全不在乎他，只是丝毫不想把他们之间的友情掺入其他复杂情愫。

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会决定分手，但他对方学长说的那句话仍縈绕在我耳畔。

压抑、却颤抖。

要是他要求我继续呢？

我会有勇气拒绝他吗？

转着手上的笔，我草草地写了答案，没心情再去检查一遍。

视线飘然落在孔浚翔的后背，他坐在我斜右方。

自从那天以后，他对我有些刻意地疏远，却与林郁缘越走越近。

他们常常悄声的交谈，林郁缘和他结束话题后，有时苦着一张脸，有时却又笑得很幸福。

每每看着他们的肩几乎靠在一起时，会有一种空虚的感觉，但又不知道哪里怪怪的。

当鐘响时，交卷后，我立刻走出教室，离开满是考卷纸张味的地方。

前方看到熟悉的背影，我向孙世泓走去。

「嘿。」我唤，他瞥了我一眼，神情凝重。

「嘿。」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叹了口气，许久后道，「是李蕓。」

「她又怎么了？」我有些恼怒的问，这女孩就只会让她男友担心难过吗？

「她⋯⋯呃⋯⋯」他面有难言之隐地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你知道。」

「我是你朋友，我关心你，我想知道。拜託，我不想看你过得那么难受。」

他凝视我，「她⋯⋯劈腿。」

我倒抽一口气，「是谁？」口气冷然。

「八年级学长。」

「你认识吗？」

「不认识。」他趴在栏杆上。

「那你怎么⋯⋯」我话还没说完，就被鐘响打断。

「我中午去找你。」我道。

他感激地拍了拍我，「好，这里见。」

我回到教室之后，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想发生事情来扰乱我。

但其实都是我多事所以造成的。

中午用完餐，我离开座位，到了约定地点后，发现他也到了。

「去哪呢？」

他歪头想了想，「去那吧，跟着我。」

我们一前一后走着，他带我来到美术教室后面的草丛，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池塘。

「你怎么发现的呢？」

他闔上双眸，眼睫覆盖着眼睛下方。

「⋯⋯她的手机，我在里面看到许多曖昧的文字，还亲眼看过他们约会，在一个顶楼的花园，你听说过吗？」

我心里暗自觉得好笑，原来那里是学校着名的约会场所啊。

但那里仍然对我有重大的意义。

因为我就因为那座花园与雷燁尧邂逅。

「其实我有。」我凝视着水面下的小鱼。

「你怎么知道的？」他抬起脸问。

「⋯⋯」我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跟他说，但他是孙世泓，所以我相信他，「你知道我跟学长在交往吧？」

他点头，神情没有以往的复杂，「知道啊，大家都在传。」

「是他带我去的。」我浅浅地微笑。

「难道是学长姐都知道吗？」

「看样子是吧？」

我们沉默一阵，「没想到李蕓又再一次这样，我以为她上次听了我的话以后就会改。」我挫折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没有让她⋯⋯」

「你知道吗，蓝昀熙，其实你可以不用把所有人的幸福都扛在自己肩膀上。你真的不用认为你身边的人都需要倚靠你来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就算你认为自己失败了，我们还是很感谢你总是陪在身旁。」他映着柔光的双瞳穿透我的。

我有些哽咽地开口，「可是，你们对我来说很重要⋯⋯」你、雷燁尧⋯⋯孔浚翔都是。

「还有谁的幸福也是你希望付出责任的？」他打断我，原本我们该谈一些关于他的事，但现在焦点全在我身上。

「⋯⋯学长。」我只说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他淡淡地笑着，「我想也是。你想想，他有你在身边就很足够了，我不认为他是那么贪心的人，不会在跟你在一起的同时，想着其他人。你就是他的幸福。」

「你怎么确定？世泓？」我双唇克制不住颤抖，「你怎么能这么肯定？也许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怪不了他⋯⋯」

「什么意思？」他蹙起眉宇。

「我⋯⋯」我嚥了口水，想着是否要告诉他事实，告诉他我们从来没相爱过的事实。

「我们⋯⋯没爱过。」我垂下头，道出绝望的真相，眼眶湿了，却没有眼泪，「我当初⋯⋯」我喘着气，「只是为了让他忘掉另一个女孩，所以答应他的告白的。我想要让他幸福，我想要证明我也可以带给别人幸福，我不是只会伤害人而已。我伤害了你们，从叶筱緹、于彬、陈昕、庄毓冬⋯⋯还有你。我一直想证明给别人，最重要是给自己看，我，不是只会留下伤痕而已。我要你们每个人在未来回想起我的时候，嘴边是掛着笑容，而不是怨懣，更不要是悲痛。」

他前一秒仍错愕地看着我，下一秒却紧紧拥抱着我，「昀熙，你相信我，你不是一个糟糕的人。你会为别人着想，光是这点就已经赢过很多人了。你是一个很美好的人，你有良善的心，让很多人都被你深深吸引，像我就是。我相信那位学长也是一样的，他也喜欢你的，他在乎你。只是你们都更在意彼此的感受，所以没办法真正谈爱。话说，现在谈起恋爱的，一定不会持久，因为我们都还不懂。」

我怔然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会是从他嘴里说出，从这个被我伤得好重好重的他。

「老实说，我懂那学长的感觉，我曾经也试过利用王芷妍⋯⋯忘记你，听起来很残忍，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忘不了你。我太喜欢你了。到现在我才知道，要利用另一个人忘记你真正爱着的那个人，是何等的艰难。就算你找的人再有魅力、再完美，也还是无法跟最初的她媲美。」

「所以你⋯⋯还喜欢我吗？」

他俏皮一笑，俊秀的五官彷彿烁着亮光，「我可以旧情復燃，如果你希望我如此，毕竟我待会就要跟李蕓提分手了。」

「其实我⋯⋯今天结束之前，也要跟学长决定是否要继续这样下去。」我苦着脸。

他瞇眼灿笑，「我希望你们分手，这样对彼此都好。」

我哼了一声，他凑近我，「也许我会变得很有机会喔。」

「蛤？你要⋯⋯」我双颊涨红。

「骗你的啦。就算我还喜欢你，我也不会告白的。」他笑得释然，却终于让我的眼泪淌下，涔涔泪水从眼里聚集已久的水洼中滴落，在我的裙摆上。

他温柔地抚摸我的头，「让一切落幕吧？恩？」

「我会的。」我漾起笑意，「谢谢你。」

「记得，我永远是你的朋友⋯⋯」他瞄了我一眼，「加上曖昧对象。」

我打了他一掌，在他手臂上。

我凝视着他，他的侧脸被暖阳照得金黄，肤色看起来很健康、很吸引人。

我把头轻靠在他肩上，感觉到他的肌肉僵硬，然后放松。

「希望你跟李蕓可以放了彼此，这样对你们都好。我知道你们会喜欢对方，但⋯⋯这不是你要的，对吧？」我问。

「⋯⋯嗯，我想要有一个女孩，全心全意爱我。」

「哈，难怪我们只能曖昧。」

他噗哧一笑，「你真敢说，所以你承认了，我们很曖昧？」

「你看看我们的动作吧。」我靠着他的肩，他轻搂着我。

「好吧。」他清了清了喉咙。

「昀熙⋯⋯要是一切可以重来⋯⋯」他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阵低沉的嗓音。

那嗓音使我从座位跳起。

「不好意思。」他疏远的声音让我顿时以为是别人。

孔浚翔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班导找我们两个。」

「我⋯⋯」我回头看了一眼孙世泓，他站了起来，眼里收回方才的暖意。

「去吧。我⋯⋯等你的消息。」他朝我眨眼，与孔浚翔擦身离去。

孔浚翔睇着我，我和他之间有些距离，所以看不清他的情绪。

「走。」他声音低得很不寻常。

没想到我才踏出一步，他就道，「没想到你那么喜欢投怀送抱。」

我停了半晌，「你都听到了。」

我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对。」他诚实地说，「从头到尾。」

「那你应该听到我说要跟学长分手了。是你说过，不要背着感情走。」

他抿唇，他驀地靠近我，「你喜欢谁？是孙世泓吗？你是为了他才跟雷燁尧分手的吗？我以为你是撑不下去才这样，原来是已经爱上别人了。」他摇着头，表情写满失望。

我的心彷彿被攫住般，缩了一下。

「你误会⋯⋯」

我这才清楚看见他乌黑的瞳孔翻腾着寂寞与嫉妒。

我吓得倒抽一口气，倒退了一大步。

他似乎也发现自己洩漏的情感，眼神一黯，旋身就要走。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只想再看一次他的表情。

确认那不是错觉。

我蹲下身扶着脚踝哀嚎一声，假装扭伤。

可能我真的演得太像，可能我太不敢置信那会是他露出的表情，我又流下泪。

他跑向我。

他蹲在我前方，靛黑瞳眸染上惊慌，「你怎么了？」

我倏地抓住他的领带，他被我用力扯着，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俯身贴近我。

我们靠得极近，呼吸着对方吐出的气息，他黑白分明的眼，酝了世上所有的幽深，在我面前放到最大。

我呼吸紊乱，他则呼吸深沉。

「那你呢？你喜欢谁？」我对他吼着，两唇的距离要命的靠近，连上头的每条细纹都可以数出。

我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反问他，我本来只是想再看一次他的表情。

他那鲜少表现出这种情绪的脸。

他凝睇着我，视线落在我唇上，双眸忽地紧闔，接着心一横把我用力一甩，跑走了。

逃离了这个他一直在躲避的感情。

我看着自己握着的拳，失神地看着他的身影模糊，终至消散。

心里的节拍一下比一下快，有种愉悦却又疼痛的感觉爬满内在。

没错，不是做梦。

我逼着自己微笑，因为只有这样，眼泪才不会再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