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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八月之喜

他们终于准备要结婚了。

阿梯和阿乔并排坐在沙滩上,两人把脚埋进晒得热烘烘的沙子里,再幼稚地把沙子挤来挤去。

“我还真没想到结婚是这么复杂的事”,已经顺利考取飞行员,科科排名第一的阿梯虽然在蓝天已经能稳稳当当地操控飞机,但回到地面上还是一样要为自己人生大事发愁。

看着男友一副蔫了的模样,阿乔比了个v架在他嘴角,把他弄出个笑脸来,“你愁什么呀?把事都交给你妈妈和她的闺蜜团们不就好了,你就等着当新郎。”

阿梯暗暗腹诽,就是交给她们才叫人头大呢,但也不想扫了阿乔开开心心的期待,只好扯出个笑脸。

“阿梯,你知道你这表情像啥嘛?像那种骆驼”

“那糟了,你马上得嫁给骆驼。”

“又帅又聪明还会飞的骆驼,嫁也不吃亏啦”

阿梯被他逗乐,也跟着阿乔笑起来。

婚礼日期定在了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日子是阿梯和阿乔一块定下来的,中秋中秋,花好月圆人团圆,多好的日子。

要把这个结婚的消息告诉家长的时候阿梯心里还是颇为忐忑不安,从求婚到敲定婚期都是他和阿乔单线行动,家长那边倒是一概不知,阿梯不知道自己这个婚事会不会像个炸雷把家里一团乱。

“我决定和阿乔结婚了。”

阿梯站得板板正正在自家妈妈身边,样子看起来好像在读共产党宣言,马上要入党报效国家一样坚定决心。

“哦?”四个打牌的女人默契地同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看向阿梯,他做好了接下来被一串接一串的问题轰炸的准备,没想到下一秒就由她亲妈带头又投入了牌局中:“有没有人出牌啊?没有我就赢了哦,我儿子结婚你们好歹给我面让我一局?”

阿娜笑眯眯又甩出王炸来:“那可不成,也是我女儿结婚呀,这局我赢了。”

阿梯一头问号:“怎么你们这个反应?”

阿宣把牌一丢,懒洋洋地招呼几位凑过来:“怎么的,咱家儿子女儿要结婚,各位有好点子没有?这婚礼可得热热闹闹办!”

阿龙举手提议:要不在海边办?反正你俩当年也在海边求婚的,让他们搞个海滩婚礼,阿梯骑个那种海上大摩托过来接阿乔,他俩在海上冲浪结婚。

阿娜摇头:“那得多热啊在海边,干脆就老实挑个酒店办了,我看金凤凰就不错,牌面大。”

阿听又摇头:哎呀,那也太普通,我看干脆在明月夜办,我让我的男模队、辣妹团全部上去给你们热场子,多有面。”

阿宣扶着脑袋想了一会,忽的一拍大腿:“我在日本有朋友就是专业婚庆公司的,我把他们全给请过来,给我儿子好好操办。”

阿梯脸上一会红一会白,明明开飞机的是自己,但几个阿姨怎么一个比一个天马行空。阿梯也参加过朋友的婚礼,无非就是在酒店走个仪式吃个饭,阿梯向来不爱花里胡哨的仪式,就想着随便弄了完事,没想到这回自己像个小洋娃娃,被一帮子阿姨围着打扮。

“这下可忙了,首先这宾客名单就得策划半天。”

“阿铭生意伙伴和我的来往同事都得请,十四街这帮得请,日本那边婚庆亲友团得请,哎呀,这得列到啥时候,把陈阿铭给我叫回来写名册,什么?又去打球了?等我去逮他,五十多老头子了还和年轻人打球赛?也真不怕扭了腰。”

“今儿就通知阿黄,黄教授离的最远,又忙,得让她把时间先空出来。”

“是呀是呀,还得把日本那帮赶紧通知了,让他们赶紧准备准备。”

“时间可真紧促呢……”

四个女人你一嘴我一舌讨论起来,阿梯在一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本来该是大家围绕的婚礼主角,怎么此刻自己仿佛个透明人,现在挖个洞遁地逃走也不会有人注意的样子。

“你说我妈她们哪来那么多奇怪的点子?”阿梯忍不住问道,阿乔和他一块并排躺在沙滩上,海浪时不时拂过他们的小腿,炙热褪去的海滩上只有习习凉风,把阿梯的头发吹得乱糟糟,正如他此刻对即将到来的婚礼的无措思绪。

“那还不是因为太挂心你的婚事啦,她们那么热心的想着想那,是因为很爱我们呀,想给我们独特的婚礼体验。”

“……嗯”阿梯没说话,心里却因为阿乔这一番话而莫名感到甜丝丝的,是一种感受到被爱的欣喜。

阿梯的手从沙滩上慢慢划过去拉住了阿乔的手,“我是飞行员,以后……以后可能经常都会很忙,所以……”

阿梯后边的话没有说完,但阿乔立刻就知道了他想说什么,于是做了个“嘘”的手势,“我们从来不是需要一直待在一起来使感情更牢固的人不是吗?即便你飞到外太空,不也会回到地球来吗,我们都有自己热爱的事业并为此努力,只要我们脚步是相同的,就不用担心距离。”

阿梯想着,阿乔就像和自己比肩而立的一棵树,他们俩谁也不是依附对方的缠藤,不是被对方庇护的草叶,他们注定要脚踏同一片土地,根系紧紧牵连在一起,共同成长茁壮,共同枝繁叶茂。

可是婚姻是怎么样的呢?27岁的阿梯还是不明白,他忍不住去想,那么多年前,也是在这片海边,爸爸是怎样下定决心向妈妈求婚,要和她成为一家人,妈妈又是怎样愿意收起羽翼,栖息在这片海岛的呢?那个时候的他们,是不是也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对未来感到紧张无措,但又充满期待的呢?

路总是走出来的,而不是想出来的,阿梯觉得应该把所有不安和忧虑都暂放一边,还是考虑考虑婚礼筹备的事宜为妙。

“嘿!你俩搁这睡觉呢?”

阿梯猛地被泼了一滩水,他转脸一瞧,阿超正抱着冲浪板从岸边走过来,像小狗甩毛似的抖头发,发梢上湿漉漉的水珠撒在还温热的沙滩里。

阿乔笑眯眯的坐起来招呼他:“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玩到太阳落山。”

阿超把冲浪板往旁边一丢,扒拉扒拉沙子坐了过来,“那可不是想问问你俩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我看这时间可不多了啊。”

一讲到婚礼阿梯又开始觉得头疼,他收回自己几分钟前的想法,比起操心这婚礼,还不如伤春悲秋思考人生算了。

阿乔有些发愁地撑着脑袋:“我这边还没找到合适的伴娘呢,好朋友嘛,喝不了酒,当伴娘不合适。同事同学吧,七七八八也结婚了。关系一般不太熟悉的呢,又不太想邀请她们做伴娘。”

“哎,那我可有个主意了!”阿超忽的眼里放光,阿梯一看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以他的经验来看他这位一肚子坏水的伴郎八成要出馊点子了。果不然下一秒阿超说“咱们干脆搞个创新的,来个反串怎么样?我让阿洋女扮男装给你当伴娘。”

“啊?”——阿乔和阿梯同时发出惊叹,只是阿乔竟是问了句:“阿洋能乐意?”,阿梯顿时又觉天要塌下来,不是,你难道不应该立即否决这个提议吗我亲爱的未来老婆,阿梯无语,阿梯沉默,阿梯在心里疯狂咆哮。

“放心!”阿超一拍胸口“他准乐意,这事儿包我身上,俩乐队偶像给你们当伴郎伴娘,那多有意思,是不是阿乔妹妹?” 阿乔向来也是个爱闹腾的鬼马性格,两人喜滋滋合掌一拍,这事儿算定下了。

“那得让阿洋不许抢风头” “他想抢也没辙啊,就算有神女下凡都抢不了,我们阿乔可是十四街一枝花。” “阿洋比我们仨都高,怎么办呐” “没事,设计舞台时候挖个洞,到时候让他站里边就行。”

不是?阿梯瞪着大眼睛左看一会又看一会,甚至没搞懂这件荒谬的事怎么就能一锤定音,难道婚礼主角不是他吗?为什么没人在意他的崩溃,阿梯悲伤的往后一躺,默默拿大毛巾遮住了自己的脑袋。

眼不见心不烦,嗯。

啊啊啊啊啊,怎么可能不烦?

阿梯控制着自己没有暴走着在沙滩上狂跑十个来回,关于伴娘的问题这甚至不是第一次有荒谬的提议,几天前家里闹剧再次浮现在了阿梯眼前——虽然他已经很努力把这个记忆尽量忽略掉,但刚才的话题无异于把那扇门再次打开,一股脑地挤进阿梯脑海里,简直是赶也赶不走,忘也忘不掉。

前几天是周二,姐几个的固定麻将局,但四个女人难得的打了两把就停战,四个人窝在沙发上叽叽喳喳地讨论婚礼筹办的情况。阿宣和阿铭这几天为宾客名单伤透脑筋,她懒懒往后一躺:“这结婚啊就是给爹妈找难题找事干,我和阿铭工作都没那么发愁呢,阿娜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我跟阿柯好友圈倒是简单,不像你们搞生意的那么多人,名单我们基本是弄好了,就是阿乔说找不到合适的伴娘,有点难办呢。”

“伴娘?”阿龙拿出手机不知道搜些什么,突然激动得一拍大腿:“让阿铭反串当伴娘怎么样?”

“啊?”剩下叁人目瞪口呆,被阿龙离谱的脑洞惊得大眼瞪小眼,新郎父亲当伴娘,这恐怕到哪都是爆炸新闻。

“诶嘿,你们不知道了吧,小时候上学的那会啊,下面的小村里经常会举办歌戏节目呢,那阵子演员短缺,阿铭也去学了一阵就上台了,扮猴子什么的很灵活,阿猴这外号可不就这么来的。但你们不知道,他还会扮观音娘娘,扮九天玄女呢!”

“还有这事啊?”阿宣、阿娜和阿听都算是后边才来的居民,自然是不清楚这些,阿龙倒是土生土长,之前还看过阿铭演七仙女,“他这绝活不露一手可真是可惜了,那会看阿铭演观音,眉心点了个红点,捏着嗓子唱念做打,还真像那么回事呢!”

“我靠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宣笑得前合后仰,“陈阿铭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啊!”

阿龙打开手机搜索:伴娘可以男性反串吗?伴娘可是是男性长辈吗? 男方父亲可以当伴娘吗? 词条一个比一个离谱,搜完后失望地把手机一丢:“貌似不行,伴娘必须得未婚,这是硬性条件。”

阿听笑得眼泪都出来:“你到世界上哪个搜搜引擎去搜这种奇葩的问题,都不会有你想要的答案好吧。”

阿娜点点头:“而且新人双方父母肯定要走仪式,还要在门口迎新的吧,阿铭就还是老老实实当父亲角色吧。不过——等他们有了孩子,孩子满月酒上外公倒是可以来个女装表演。”

“好好好!”阿宣乐得直拍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小时候演神女,老了再演神女,这才叫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嘛!”

“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了” “我也是我也是,要让阿铭演啥呢?祝英台?花仙子?” “得了吧,一把年纪老头演啥小姑娘,辣眼睛,演个王母娘娘土地婆什么的倒是合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楼梯转角不小心把楼下所有对话都听完的阿梯默默转身,拖着自己僵硬的四肢往房间里走,虽然良好的训练素养让他此刻看起来面上没什么表情波动,但内心已经噼里啪啦开始打炸雷,要是能回到五分钟前,自己绝对不要下楼,然后正巧听到了这段对话。

爸爸擅长反串歌戏这倒也没什么,但阿龙阿姨怎么会想到让他来当自己儿子婚礼的伴娘?这到底是什么外星人的阴间脑洞啊?甚至大家还把自己未来孩子满月酒上的节目都给安排上了,天啊——

阿梯从柜子里翻出猴子玩偶抱着,有力无气地瘫倒在床上,他摸摸小猴的脑袋,这个玩偶他小时候睡觉就抱着,也是个快叁十高龄的老猴子娃娃了,阿梯后来还定期送到手作爷爷那里给缝补换棉,也算是保存得很好。

“唉,小猴,你说人类结婚怎么那么麻烦啊”阿梯唉声叹气,“我要是有个飞船就好了,那我就——拉着阿乔,到月亮上结婚去。”

文艺爱好者阿梯,十七岁想到太空摘星星给阿乔,二十七岁想带阿乔私奔到月球结婚,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一成不变的浪漫呢。

晚上,阿宣和阿铭正在对宾客名单,阿铭说酒店就定在金凤凰,老牌的高级贵宾酒店,排场大,面上上也好看些,阿宣没什么异议,只是担心菜色菜品能不能满足宾客的需求,毕竟天南海北一帮人,口味也是各有差异,阿铭说金凤凰做高档菜系没问题,招待生意来往的老板们绰绰有余,为了叫街里邻居们也吃的开心,他也请了老谢帮手,毕竟这一带都爱吃老谢家的菜。

阿宣点点头,“你倒是想的周到,那我把日本那边的大厨阿切也一并邀来,做些日系的菜,毕竟我这边日本朋友宾客也不少。”阿宣在宾客名单上写写画画,忽然她顿住了,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既然老谢来帮手主厨,那老谢家的你请了吗?阿浩不是你同学?”

阿铭点点头:“当然请了,我还担心他从大陆回来不方便,打了个电话去问,阿浩很高兴,说正好带老婆孩子回来探探亲。”

“阿浩孩子……也该和阿梯这么大了吧?”

“比阿梯还大些呢,叁十出头了,阿浩都抱上孙子了。”

“这么快,他倒是赶在大家前头,五十来岁当上爷爷了。”

“可不是,他结婚早呢……”

阿铭又忙着去清点人数去了,阿宣怔怔坐了一会,阿浩都已经当爷爷了,还真是儿孙绕膝,她脑海里浮现出海边一个清晰的身影,这么多年来,或许大家都已经忘记,阿宣却牢牢记在心里。

这么多年了,她总想着等有一天,阿杰看开了和解了放下了,也就会回到十四街来。

可是好多年这么过去,阿杰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再也没有回来,阿宣有时候也会想,他放下阿浩了吗?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吗?始终没有答案,她知道阿杰原来与阿柯是由联络的,但她也从没有去问过阿柯,她隐约觉得,或许阿杰并不想任何人知道他的近况。

那个大胆的念头在阿宣脑海里成型,最终落地,她从抽屉里找出信纸,她想,要给那位远在南边海滨的男人写一封信。

命运之门似乎已经悄悄地打开了一个口,这次婚礼也许就是某种契机,回到开始的地方,重遇一位遥远的故人。

他也许会来,也许不会,结果如何阿宣并不能预知。当年阿杰在无意之中推动了自己的命运,如今又到她去给阿杰一个机遇,一切循环往复,谁也说不清楚。

你会来吗?阿宣在心里问。

台灯下,阿宣展开信纸,写下一封阔别叁十年的信件。

番外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