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吃软不吃硬的陈总裁突然就迷茫了。他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样的男孩。
既然陈是已经坐在身边了,本来心中还有几分忐忑的季连霆也不忐忑了,他喝了一口牛奶,郑重其事地从包里取出了一本相册推到陈景松面前:“陈叔叔,这是咱们班的班级活动合影相册,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他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着陈景松的脸色,见陈景松真的打开相册看起了里面的照片,才不露痕迹地松了口气。
“问班长借的?”季连霆坐下,陈是凑上来,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季连霆骄傲地扬起了头:“班长家就在我家后面那栋楼,但是他可宝贝这本东西了……我求了他好久他才愿意把这本相册暂时借给我半天。”
季连霆感觉自己的左手被旁边人轻轻捏了捏,然后陈是低声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季连霆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陈景松没组织好和两个孩子说什么,只好依季连霆的意思先打开相册看了起来。
相册装帧十分精美,扉页上用花体英文字母写着Aisone,看得出制作相册的人对这个班级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
陈景松翻开第一页,上面贴着一张A班全体学生站在学校报告厅门口的台阶上的合照,少男少女们穿着迷彩服,冲着镜头咧嘴傻笑着,白刘在下面记录道“高一军训留念”;第二页是忙碌大扫除的抓拍,换上校服的少年们干劲十足地为教室整洁贡献自己的力量,白刘在下面写道“第一次大扫除纪念”;第四页是穿着篮球服的少年围拢在一起做圆阵,背景横幅上的“晨光杯校园篮球大赛”暴露了活动内容;第七页是爱心义卖活动现场拍下来的,算账的和叫卖的看起来都格外专业……陈景松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丰富多彩的活动,青春无敌的少年们,这一切让构图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可没有一张照片上捕捉到了自己儿子的身影。
是这些活动都不适合自己儿子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陈景松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别的暂且不论,军训和爱心义卖他是记得的,宋志明好似和他提过有劝儿子参加活动,但儿子只淡淡地抛来了一句“没兴趣”,自己当时也没当一回事便忽略掉了。
此刻看到相册里的活动越多,他越是心惊——原来在自己的忽略中,儿子因为越发的淡漠竟然缺席了那么多集体活动,明明该是青春的年纪,却自我封锁到了这个地步。
相册翻到将近一半的时候,陈景松终于第一次在镜头里见到了陈是。
——拿着奖状的少年站在领奖台中间,他身边站着的恰恰就是勇闯办公室的小家伙。
陈是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盯着镜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和身边笑得牙不见眼的季连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明看到了儿子的照片该是开心的,陈景松却感觉心无端往下沉了沉。
再下一张照片一下子就来到了高二,九月惯例的大扫除依旧看不到儿子的身影,再往后翻一页,陈景松的手一顿,眼神锁定了站在最右边的陈是。
同上一张照片上古井无波的眼神不同,这一张照片里的陈是冷硬感消失了不少,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变得柔和而更易于接近,他面向镜头略略勾唇,看得出心情不错。
“那什么……陈叔叔,阿是可能没告诉你,这是我们篮球赛拿年级段第一之后拍的合照,”季连霆见陈景松盯着这一页久久没有翻动,不好意思地低声解说道,“阿是可是我们队的得分王,顺便还在球场上教训了一个恶意冲撞别人的对手。”
“哦?”陈景松挑了挑眉,对于季连霆说的内容有几分好奇。
尽管每天定期会听宋志明对陈是的日程汇报,但宋志明毕竟不在南实任教,且陈是本身是个不爱说话的,这种校园生活中的“琐事”便会被当做不值一提的事情揭过了。
季连霆穷尽毕生作文水平,绘声绘色地把在球场上发生的事情讲述给陈景松听,陈景松听着听着神情便有些恍惚,他仿佛能看到那个站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对使了阴谋诡计依旧战败的对手说着“请你履行赌约向他道歉”。
季连霆讲完故事,见陈景松怔怔地望着照片,半晌没有反应,心里顿时又觉得没了底。身边陈是悄悄伸手过来,又一次把他的手拉到了自己手里,交叉着双手合十握好。
陈景松发了会呆,继续往下看相册,相册里陈是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帮忙布置教室、给同学讲题、参加演出彩排、登台表演……原本罩在身外的那层漠不关心渐渐褪去,他似乎透过照片能看到儿子如何一步步被拉着变成现在这个会为他人思考,恣意享受青春的少年。
季连霆看陈景松脸色变幻,偶尔出声和他说一说照片背后的故事,陈景松听得越多,内心的酸涩感越是强烈。
这些年来专注工作,总是想着要为孩子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然而在回家面对孩子时,总是会因为长时间的疏离变得陌生而不知所措,板起脸孔来强调父母威严,无形之中又将与孩子的距离拉得老远。陈景松已记不起陈是上一次和自己微笑报喜是什么时候,就连小儿子陈厝似乎也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愈发拘谨。
所以真的是自己错了吗?陈景松看着相册最后一页上几个大男孩拿着烟火棒在自家别墅的小花园里追逐打闹,下面写着“1月12日陈是生日留念”,感觉在暖气十足的房间里手脚冰凉。
“爸,我理解你的担忧,”陈是看着眼神中已然带上愧疚的父亲,说话道,“但对我来说,霆霆是我这半年来前进的动力。”
“我似乎做什么都很容易成功,但一旦做成功了一件事,我就很容易对它失去兴趣,面对未来我没有什么目标,只觉得活下去是一件容易也困难的事情。”
“可认识他之后,他是我的光。”
少年身上像是迸发出了强烈的光,刺眼到让陈景松不敢抬头看他。
“我知道你和妈想让我去国外是希望我接受更好的教育,”陈是道,“但是在情感教育这方面,我认为只有国内才能带给我。”
“我不希望重新变回原来的那个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白刘:你们谈朋友可以的,相册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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