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段志涛刚想说啥,却感到身后被媳妇拽了一把,反驳的话在嘴里打了个站,又让他咽了回去,直接变成了拖延,“离十五还远着呢,再说刚过完年,家家的年嚼都没吃完,谁闲着没事买鸡蛋啊?回头再说吧。”
见二姐进屋了,他才气呼呼的看向媳妇:“你拽我干啥?还真让她去城里住啊?我就闹不明白了,咱这离城里又不远,这么多家烤鸡蛋,也没见谁去城里租房住的,咋就她事这么多,想一出是一出的?”
范淑香很想说,因为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家,可这话要是说了,丈夫指定又得炸毛,埋怨二姐跟他外道。
隐藏了真实想法,她笑着劝道:“二姐这不刚离婚吗?你也知道她性子要强,赵家那么打她的脸,她这不是想证明自己,离了他们也能活出个人样?再说在村里住着,一左一右都知道她离婚,就算大伙不说啥,她自己也别扭。”
见丈夫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她继续笑道:“她要想试你就让她试,别忘了,咱家县里还有个房子呢,那房子守着大道,又和二哥他们左右挨着,到时候咋不能照顾着点?要是二姐自己真能挣钱,她活的也扬眉吐气,不行你再把她接回来,她也能死了这份心。”你总不能拦着人家自立吧?
段志涛被媳妇说的,终于有了笑模样,他一手搂住媳妇的肩膀,身体斜靠在对方身上,心情大好的道:“你要是不说,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对了,咱家还有个房子呢,旁边还有二哥照应着,到时候收拾收拾让她随便折腾去吧,淑香,你这注意太棒了!”
兴奋之下没控制住,他一转头,照着媳妇的脸就‘啪叽’亲了一口,让折出来给侄子倒水的段丽丽瞅了个正着。
“呃,二姐,你是要倒水吧?我去倒,你们聊。”抢过二姑姐手里的茶缸,范淑香蹭的一下钻厨房去了。
动作迅速的让段丽丽直想笑,忍了又忍她到底是没忍住,噗嗤一下乐了出来,把段志涛仅存的那点不好意思也给打散了,心说就当哄他二姐高兴了,看就看吧。
清了清嗓子,他把两口子商量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过几天我拉你去看看那地方,然后你自己想想咋干,反正是咱自家的房子,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回来,挣不来钱就当散心了。”
其实要他说,还不如在家帮他看后面厂房呢,按月给工资多好?自己操这心呢?
段丽丽这两天心里就研究这事,本以为租房子就是一大笔费用,没想到弟弟竟然本事到在县里有套房子?想到刚才的经过,她知道这是兄弟媳妇给出的招,心里又激动又感激,连连点头道:“放心吧,我就试试,万一不行就回来帮淑香看孩子,指定不逞能。”
见二姐一脸的兴奋,连进屋的脚步都轻快了三分,段志涛无奈的一叹,试就试吧,谁让这是他姐呢?
……
说是收拾房子,可现在时间还早,今儿个才大年初六,过了十五还要先办手续,所以这事真的不忙。
大年初七是常说的人日子,家家户户都要吃面条,说是给孩子绑腿,也算是祛病免灾。
起大早,范淑香姐俩擀了一大盆的过水面条,又炸了一小盆香喷喷的肉丁蘑菇卤,没等上桌呢,多多哥俩就拍着桌子啊啊大叫,那样子简直跟饿了几天似的。
“不着急不着急,好吃的马上就来了。”一把抢过儿子手里的碗,段志涛嘴上好声好气的哄着,心里则暗暗庆幸,多亏一开始生的是闺女,这要是俩小子,他哪还有时间照顾他奶啊?不搁眼盯着,一会儿桌子都给你掀翻了。
“来了来了,开饭了。”段丽丽端来面条,范淑香端来肉丁蘑菇卤,这一家终于可以开饭了。
现在吃饭那叫一个热闹,有俩小子在本身就够热闹,更别说又加了个小胜男,这孩子刚来那两天本来还挺难过,可架不住舅舅家孩子多,吃的多,玩具多,花样多,几天的功夫,孩子就在母亲的带领下一起叛变了。
看着吃饭还叽叽咕咕的小姐俩,段老太太一脸感慨的笑道:“看到她们姐俩,我就想起你们姐仨了,小时候也跟她们俩似的,也不咋有那么多话?一天天吃饭也唠,睡觉也唠,连上个厕所还得有个陪着的。”
段丽丽边给彬彬喂饭,边笑着接口道:“哪是我想陪着啊,咱家老房儿厕所偏,在后院拐角,青青那丫头胆子小,不陪着她害怕缠着你没完。”
段志涛一碗面条进肚,边挑面条,边用欠揍的语气道:“就你们女人事多,胆子比耗子还小。”为了跟踪他仨姐手牵手上厕所到底为啥,他还被他妈,背着他奶狠揍了一顿,那可是有史以来唯一的一次挨揍,至今他都念念不忘。
结果这话刚一说完,就见桌上大大小小几个女人,全都莫名其妙的望着他,连闺女和外甥女都一脸懵懂的看着他,不知道她们‘女人’到底哪事多了?
段志涛动作一僵,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老爹不住,他儿子还太小,擦,家里明显的阴盛阳衰啊!
……
“丽丽,你不考虑你自个儿,你也得考虑考虑胜男吧?今后孩子没个爸,你让她找婆家的时候咋办?真有点啥事谁给她出头?”其他人都放弃了,段云云不放弃,不管有没有时间,这位一天一趟坚持不懈的劝。
她心里急啊,就算兄弟媳妇脾气好,可你当二姑姐的,还能在娘家住一辈子?现在连孩子都不能生了,今后就是想找,谁能把她当回事啊?
段丽丽手里缝着闺女的衣服,听大姐的话告一段落,她撩起眼皮回了一句:“就赵青山那样的,他闺女真被欺负了,他也只能干瞪眼,有赖账的都是我去要,你还当他能给孩子撑腰?”见大姐被堵的一滞,她终于端正了点态度,牵了牵嘴角道,“真被欺负了不是还有你们吗?表哥表弟这么多,咋也不能让他表妹被欺负不是?”
“你就注意正吧,你就啥话都不听吧,我跟赛虎喊两嗓子,它还能跟我呲呲牙,跟你说了这么半天,你就给我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我在狗放屁?算了,我也懒得管你,我舅婆今儿个还要去呢,我走了。”默默叨叨的,段云云穿上大棉袄跟她奶告别,出门走了。
段丽丽收起笑容,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知道姐姐是为她好,可她真的受不了这种好,都说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她既然已经走出泡了,再疼也要忍着走下去。
当妹妹的由衷希望,大姐明天有点正事好别来了,不过可能吗?她姐每天都是‘我不管你了’,然后第二天准时准点地继续来……
提前离去的段云云不知道,她前脚离开,她心心念念的二妹夫,拎着四盒礼后脚就来了,前后没差一分钟,她要是知道了,指定不带走的,多好的复合机会啊?就让她这么给错过了。
说起赵青山,他这几天的日子特别难过,媳妇领着孩子走了,他感觉天都要塌了,不吃不喝直掉眼泪,一门心思的躺炕上想媳妇。
想着想着他想明白了,下地开始撵张翠香,他发现自己可以没有儿子,却不能没有媳妇和闺女,他不想传宗接代了,就想让媳妇领闺女回来。
可这人太老实了,见张翠香哭哭啼啼抱着肚子要撞墙,他又啥都不敢说了——某些时候,老实和窝囊,只在一线之间。
今儿个是赵母见儿子要死要活的,实在是受不了了,所以她给儿子出了个主意,说你拎点东西去劝劝,别看当时他们姐俩都说要离婚,可万一长辈不同意呢?你过去多说点好话,态度好点,没准就哄回来了,就算哄不回来,咱也先拖着不离婚。
说句实在话,如果没有段志涛那一刀,这老太太就跟着来了,可打架敢动刀子的亲家,是真的把她吓着了,现在她也是两头为难,既想要儿媳妇,又想要孙子,就希望段家长辈能出面说说,好能让这事圆满解决。
咱们再说范淑香,前脚送走了大姑姐,还没等进屋呢,就听到后面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她打了个呗儿,而后挑着眉毛道:“二姐夫来了?进来坐。”
真心不想叫二姐夫,可她不像段志涛,能当面掉脸耍脾气,就冲着胜男,这声二姐夫她也得叫。
赵青山是那种想法简单,凡事都往好了想的人,他没想过范淑香是碍于情面,一听对方还叫自己二姐夫?这位立马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今儿个他来的时间,说是时候也不是时候,说是时候,是因为段志涛没在家,要知道,段家父子现在是全年无休,毕竟那鸡再懂事,也不可能大过年的不下蛋,就为了给主人放年假?
如此一来,他最大的威胁没了,可如果再早来一会儿,他坚定的同盟也不会走了。
这些赵青山全然不知,只是紧张的拎着手中的东西,一步一步跟着范淑香往里走,满脑子都是见了媳妇该说啥。
结婚九年,两口子还是头一次分开五天,再相见,不说是物是人非,却也宛如隔年。
段丽丽是那种做出决定,就死不回头的人,这些天该哭也哭过了,该骂也骂完了,在亲人的关怀下,她已经收拾情绪准备朝前看了。
赵青山呢?在家里要死要活了好几天,虽然来之前还刮了刮胡子,可眼瞅着就是面容憔悴,疲惫不堪。
这俩人对面一站,真不知道是谁抛弃了谁?更说不明白到底谁比谁更惨?
“丽丽,我错了,我不要那孩子了,我,我就是脑袋一热,看人家都有儿子我没有,见有了孩子我就想留着,我不是嫌弃你嫌弃男男,咱回家行不?今后我好好干活,我好好挣钱供咱闺女上大学,我真不要儿子了……”赵青山想了一道,可脱出口的话,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段。
老太太看的有点心软了,她原先就觉得这是个实在孩子,现在这话也不像是骗人的,要不,再给个机会?
见奶奶一个劲给自己使眼色,一直沉默不语的段丽丽终于开口了:“张翠香走了吗?”
“呃……”赵青山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道,“没呢,还在西屋住着呢,不过我真让她走了,是她怀孕没地方去。”他妈也不吱声,所以他想等媳妇回去,再看看咋处理。
段丽丽泛红的眼里露出个嘲讽的笑容,夫妻九年,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段老太太无奈的一叹,啥话都不说了。
见奶奶不说话,二姐冷着脸显然也不想谈,范淑香淡淡道:“怀孕没地方去?生完孩子就更没地方去了,孩子得有亲妈喂奶啊,我不知道你们赵家是咋想的,可我们段家祖上没当过官,也没娶过妾,我还真没见过,这一屋里装着俩女人的,二姐夫,按理说你该高兴啊,我二姐不吵不闹就给你倒地方,你到底还有啥不满的?还至于追到这来挤兑她?”
“不,不是,我没想娶俩,可那张翠香怀孕了,现在也没地方去,我总不能把人撵到大道上去。”赵青山的话都不知道该咋说了,他是真下定决心不要儿子了,可他不知道该咋办,他想让张翠香打胎走人,可人家不打,他能有啥办法?
范淑香差点没气乐了,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有比自家大哥和赵六更可恨的男人?
“她不走,你没发撵?她想生,你是不是也不能逼着她打胎?”见赵青山一脸没辙的点着头,范淑香脸上的笑容一变,指着门口冷冷道,“你不能撵,我能撵,这是我家,你给我出去!”
赵青山傻眼了,不明白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兄弟媳妇,咋还变脸了?为啥啊?
范淑香可不管他为啥,三推两推把个发懵的赵青山推了出去,到了大门口才气愤的喊道:“赵青山,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我三姐自打嫁到你们家任劳任怨,啥活她不干?你倒好,把个搞破鞋的女人弄到家去,你还有理了?你给我走,拿着你的东西赶紧给我走,我们段家的姑娘自己会养着,不用你们糟蹋。”
别看大冬天家家都关门闭户的,可这么多家,总有两个上厕所,或者来回窜门的吧?听说是老段家传来的动静?一个个都翘着耳朵,趴门缝往外瞅,全想知道,村里的首富家到底有啥热闹可看。
听了半天,哦,原来不是段志涛有外遇,让他媳妇急眼了,原来是段家的二姑娘,被婆家给气回娘家了?一个传一个,不到晚上村里人就都知道,段志涛的二姐夫,把个不正经的女人领回了家,还为了这女人,把他媳妇给打跑了?简直是岂有此理?一个个义愤填膺,都骂赵青山缺德带冒烟,顺便诅咒他生儿子没屁眼……
范淑香不是脑子一热冲动行事,她主要是发现,二姐跟这男人是真没发过了。
在她看来,两口子之间别的都好说,只有背叛根本就不用说——阉了完事。可这男人不但身体背叛了,他连心里都背叛了?现在口口声声知道错,可所有的事他啥都没做,光他一张嘴说有用吗?这明显就是他当好人,让他媳妇回去逼着打胎,换个角度讲,就是他杀了人,让他媳妇去顶罪,这种男人还能要吗?
她真心觉得这赵青山生错了地方,如果生在女尊时代,正好做个啥都不用管的小男人,可这世界不是女尊,这里你媳妇才是弱者。
既然不能过了,她总要告诉大家,她二姐为啥离婚。
现在离婚的简直堪比凤毛麟角,而且一提离婚,大多都偏向男人,毕竟男人再咋折腾,也没几个笨到,真丢了家里的黄脸婆,只有女人本身不检点,才会被婆家给撵回来,这不是说男人伟大,而是女人太能容忍了,如果不是她二姑姐,估计换个女人就凑合着过了。
所以她得让大伙知道知道,这个赵青山就是为了个女人,丢了家里的黄脸婆,她二姑姐才是这事的受害者,否则让有些幸灾乐祸的嘴角一歪歪,还说不上怎么编排呢,真坏了名声她甜甜咋办?就算不替二姑姐想,她还得替自己闺女想呢。
……
不说赵青山灰头土脸的回了家,单说段志涛,回家的道上,接到了各种关心慰问的眼神,他心里一紧,下意识就猜到,赵家来人了?想到家里能说话的,都是一色的娘子军,他心里暗暗后悔,咋就没把赛虎牵回去呢?有他家赛虎在,关键时刻也能当俩人啊?
一路飞驰的回到了家,进屋一看,他奶看孩子,那姐俩正剁馅包饺子呢。
“赵家没来人?”气氛这么和睦,难不成他猜错了?
“来了,又让淑香给撵走了。”切着案板上的葱花,段丽丽觉得今儿个这大葱太辣,熏的她眼睛有点发酸,可想到弟媳妇撵人的场面,她又有点想笑,越切越辣,她紧眨着眼睛把经过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好笑道,“人都说两口子有夫妻相,原先我还没觉得你们俩哪像,今儿个我算看出来了,你不在,她连说话的口气都和你一样。”当然,多少还文明了点。
随着二姐的描述,段志涛的嘴角越翘越高,听到最后他得意的笑道:“那当然,我媳妇嘛。”都说跟啥人学啥人,天天一个被窝里住着,能不像他吗?
偷摸给媳妇一个赞赏的眼神,段志涛决定,晚上要好好奖励奖励媳妇,两口子多多亲近,才能更好的夫唱妇随,当然,他也没忘了正事,当天就拉回了赛虎。
把个油光锃亮的赛虎往院里一放,这位摸着爱犬好一番叮嘱,赛虎听了主人的殷殷教诲,那是卯足了精神就等着来人,可左等右等也没人来,直过了正月十五,赛虎才满怀不甘的回归山林。
而段丽丽,则拿出了带着鲜红手印的离婚协议书,从今往后,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