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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她泠泠目色,猛然一缩,指甲掐入了手心。被人当面反刺,李皎缓缓站起来,冷淡地看着这个狂傲男郎,抿起了唇。

平阳王安静坐于一旁喝茶,面色淡淡,丝毫不受室中剑拔弩张气氛之影响。他淡然饮茶,向来少情绪的眸中隐有一丝戏谑笑意,乐意欣赏胞妹与陌生男郎初次见面便对上。他不制止男郎的无礼,他甚至觉得有人能让李皎脸色大变,十分有趣。

平阳王在胞妹府上,窥得了郁明的高超武艺。

公主府上扈从齐出,拿不住郁明一个人。李皎站在屋檐下,看着郎君手中刀若疾风,将周围人封锁其中。那刀看上去格外沉重,在郁明手中却是举重若轻。他游刃有余,花飞瞬间,腾空而起,周身对抗之人一排排倒向外方。

李皎的眸中,渐渐生了光彩。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郎君。

比武时若有狂风大作,劲风袭来,李皎不自觉地往前迎上一步,似要看得更清楚般。她心中万万言,已为郁明风采所折。

郁明抬头,看向她。他英俊面孔上长眉一扬,几分肆意,几分自得。他自知自己的武艺,少年公主为他心折,他坦然受之。他抱刀扬下巴,阳光剪着眸中晃动的乌色光彩:“吾当如何?”

李皎看着他:“当是伟丈夫。”

“伟丈夫如我,心有鸿鹄大志,觉小小一公主府埋没了我。殿下瞧不上我,我也不欲作殿下您的扈从了!”

他提起自己的长刀,转身往府外走去。

院中倒了一地扈从,檐下站着诸多目瞪口呆又悄悄心动的侍女们,风中三千落英一半落在湖水上,一半追逐着郎君的背影。

李皎看着那个郎君转身便走。

背影秀长,昂势如竹。

那个时候,她忽有感觉,她庙小,郁明这尊大佛,她恐是供不起的。

后来,李皎确实没供起这尊大佛。

“那是他负了您的情意?”明珠忍怒,虽身处险境,却大有要去寻那人晦气的意思。

李皎说:“哦,那倒不是。是我负了他。”

明珠:“……”

李皎看她一眼:“清河侯的弟弟博成君你知道吧?我那时与博成君说亲,负了郁郎,致他远走,再不曾见。”

明珠:“……”

李皎与博成君关系匪浅她是听闻过的,她独独不曾听闻,公主在博成君之前,先负了一个人。

明珠忧心:如公主所言,那人性狂,那人记仇,那人不知礼数,那人还一身秘密……

她看向公主的眼神,带了颤颤泪意:“……他会故意欺辱我们么?他会害您么?娘子……您,可怎么办呀?”

李皎低下头,轻声:“所以……我万万不敢让他认出我来。恐他原本没有报复之心,知道是我遇难后,会立即与匪徒站于同一边,陷害我等!”

明珠连连点头。

她迟疑片刻,忽然有了一个绝妙主意。她踟蹰着去问殿下:“那您当年,是如何与他好上的?”

李皎扬眉。

明珠连忙解释:“此人莫名其妙入了贼窝,不知是何心思,我等以不动应之。然他既然武功高强,江扈从又失了武功,娘子何不用他一用呢?娘子多年前曾引得他爱慕,今日当也不差。若能与他投缘,与他合计,让他救了我几人,娘子看可否?”

眉心一颤。

藏于袖中的手抖了下。

李皎垂下了眼。

……

李皎将心思放于歹徒身上,尽量平定心绪,让自己不去想郁明这个人。两日被关,李皎发现被抓起来的不止他们几人。这帮匪贼似要用这些过路客商做诱饵换财,几人似乎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然匪贼们又十分小心,不将这些人关在一起,每天都轮流换一个地方关着。

李皎第一天与明珠关在一起。

第二日就不是了。

她被叫去问话,囫囵哄骗了两句后,稳定住局面,被重新押回一间新的暗室中。李皎心中琢磨着那些匪贼的意图,思考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观他们所为,应是为财。若只是为财,倒也无妨。就怕别有目的……她踏进室内,身子忽然一僵。

若非谨慎地带着纱帽,覆住了面孔,李皎几乎想要掉头就走。

门在后方关上,一室两人,室中除了她,靠着对面的墙,坐着一闭眼郎君。

郎君屈腿而坐,手叩于膝上,飒然散漫。他的面容,让李皎见他一眼,又忍不住红了脸。她僵硬无比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在原地站了半晌后,同手同脚地走于室中另一墙角跽坐而下。

一室沉默。

始终未听到室中另一人说话。

李皎渐渐不再惶恐不安,她确认自己的纱帽足以挡住自己的面孔后,出了一会儿神,目光忍不住往那个人身上瞄去。

她看他一眼,移开了目光。

再看一眼,又挪开。

她再次偷偷看向他……

郁明突然睁开了眼,视线笔直干脆,回视她的窥探。

李皎:“……!”

郎君目若星辰,使她心跳快如擂鼓!

李皎脑中立刻想了千八百条应对计策,她百千次暗示自己对方没认出她不必惊恐。她坐得镇定又僵直,在郎君冷锐直视的目光下,摆出一个勉强的友好态度来。李皎稍微变了声音,向对方点一点头。她礼貌打招呼:“同牢亦是有缘。我有一计,可助我等脱困。献计前,敢问郎君名讳?”

也许明珠的建议改一改还是能用的……

某人态度倨傲地回答她关于姓名的提问:“王石头。”

李皎如吞苍蝇,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王石头这个名字真的不错呀对不对( ⊙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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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李翠花

灯下美人面覆罗纱,不见脸容。郁明淡然无比地看着她,将她从头到脚看一遍。此女身上疑点重重,他于初见时,就有察觉。

此女开口说了话……

郁明觉她声音怪异。

他肆无忌惮地瞥她一眼,想美人如此妆容不肯露面,且连声音都特意伪作,莫非怕他是登徒子?这个女郎真有性格,都落难至此了,她还怕人唐突?

不过此女说她有计脱困……

郁明靠墙不动,扣在膝上的手指点了两下后,闲聊般问:“敢问娘子如何称呼?”

李皎答他:“李翠花。”

郁明:“……”

他不上心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墙角端坐的女郎身上。这女郎身形窈窕,广袖长裙,乃是寻常出游女郎的打扮。看着普通,然她重重言行举止,都不似寻常人家养出来的娘子。

郁明眼皮轻微一撩,目中光华微转。他说自己叫“王石头”,她便来一个“李翠花”么?这般争锋相对的味道,使他垂眸觑她:“玩我呢?”

声音低凉好听若流泉,似是而非时最惹人神往。

李皎出了一下神,再回神时,他目光已经挪开了。青年不再看她,也不再与她说话。她先前所谓脱困的计划,这个人,大约也并不感兴趣。

然而他岂能不感兴趣呢?

李皎再次主动开口:“王、石头兄,我们落入黑舍,自要想法子脱困。我观郎君身量,应是习武人。虽不知郎君有何打算,然……”

一道指风挥向她。

郁明搭在膝上的左手轻微一动,指节一弹,劲风携着烛火之热扑向那侃侃而谈的女郎。李皎眸子微瞠,面上有怔忡之意。他面色冷沉淡然,却挥手弹指,便有疾风袭面。那劲道激得李皎背再往后靠,纱帽微微飞起。

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要杀她!

门开了。

之前那些匪贼中的其中一个提着食盒站在门口,他中等身高,目光在青年身上停了一下,就转向那覆面女郎。女郎身段,让他眸心微热,心痒不已。他勉强按捺住对那女郎的倾慕之心,把食盒往室中地上一扔,恶声恶气地呼喝这二人:“何以吵闹?该用膳了!”

食盒扔在地上,里面汤水撒溅出来,闻起来并不好。李皎悄然看一眼郁明,心想他方才,大概是提醒她有人来了?她心中惊疑,想原来这人武功果然在的吗?那他自甘入此地,便果然有的说道了。

郁明面不改色,捡了食盒,将里面的麻饼、素菜和一汤端出来。男人还站在门口看,他不愿多事,便开始随意用饭。李皎却也不过来吃饭,郁明自然不理她到底吃不吃。

李皎不吃。且一日未食,她也丝毫没露出饥饿之意。

门口人始终站着不走。李皎不动膳食,他只是看了一眼,也不多管。

李皎若有所思:是逼着郁郎吃,并不是逼着她吃?为什么?

室中只听到青年吃饭的声音。

匪人还站在门口,用一种男人特有的痴迷眼神望着李皎。李皎有察觉,却连回视的兴趣也无,并不在意。而郁明瞥了眼那匪人的狼子野心后,移开了目光,并不关心那女郎会不会对此惶恐。

李皎盯着郁明看,忽然想到,郁明有武功在身,那些匪贼大概也知道。那逼着郁明吃东西,大概是因为饭菜中下了药,好让人无法用武?她脑中一转,便想到他们下给江唯言的“软筋散”了。那他们不逼她吃,是看出她不会武,吃不吃药都没什么关系了。

李皎心中微顿,想:我该如何做,才能让郁郎少吃些呢?

半晌,李皎开口:“妾家有万贯之钱,若游侠们只是为了财,倒也不怕。等妾家中仆从送来了钱财,便能出去了。不知王兄如何打算?可有需要妾相助的?”

郁明嘴里叼着麻饼,没想到那女郎又跟他说话了。他咽下口中饭食,见那女郎侧坐,对着他这边的方向。郁明一时不知她何意,咀嚼着口中饼渣,没有说话。

李皎羞涩说:“郎君若有困难,妾愿资助一二。敢问郎君脱困后,可愿与妾同归?”

门口人:“……”

郁明:“……”

女郎羞赧,话中涵义哪个听不出来?

全都看向李皎。

门口匪人心中气怒,恶狠狠瞪向那身材高大的青年。万万想不到这人都落难了,还能引得美人看对眼。他有些恼恨天下女子看郎君都只盯着一张脸,这青年穷的叮当响,还被关了起来,武功使不出半分,凭什么吸引女郎?

匪人几步冲过去,踢翻郁明面前的饭菜。饭菜摔在地上,他踩上去弄脏,碾了两碾。恶意满满地笑两声,他伸出拳头,想揍这个青年一顿。郁明骤然抬眼,看向他的拳头。青年眼中的寒意,让匪人胆颤,一时竟不敢下手。

他吼道:“瞪什么瞪?再瞪挖了你的眼!”

郁明挑眉。

匪人惊疑地与他对视一眼后,又得门外同伴喊了两声,寻到借口,也不管里面人有没有吃完,就提了食盒出去了。出去前,他仍然回头恨声呵斥两人:“莫再喧哗!不然就杀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