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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果然,等到夏之衍一走,徐丽萍就说该去上班了,卖房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弄的夏秋妮大失所望。她还打算再劝说几句,徐丽萍却直接走到门口打算锁门,显然是下逐客令了。

几个亲戚碰了一鼻子灰,心情很糟糕,却不得不顾着面子寒暄几句,走了。

夏之衍骑着黑色生了铁锈的大自行车,穿过几条街道、长巷,朝着学校奔去。这学校算是省重点,在市中心最繁荣的路段,沿路街道也不再像家那边那么嘈杂凌乱。

这个世界发展得很快,此时商铺摊贩罗布,大声吆喝也无人来管,路上柏油路面尚未修建好,坑洼不平,谁能想到十二年后,高楼大厦林立,智能网络遍布各地,娱乐至死,有的明星拍一部戏能赚几千万。

夏之衍恍惚地感受着这一切变化,骑着车子进到车棚里,仰起头看了教学楼一眼,果然是记忆中熟悉的灰白色。他正努力记起来自己班级在哪一层楼,身后就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背。

“还愣着干什么,第一节体育课,你又想翘课?”说话的是个小个子女生,正仰头看他,戴着方框眼镜,言语间颇有些凶悍的男孩子气。

夏之衍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才记起来,应该是他初中班上的学习委员。他学习成绩一直不好,陈沉家里有钱,他又跟着陈沉混,还以为和对方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殊不知对方进大学进娱乐圈进剧组可以用买的,而他,一穷二白,什么也没有。

只是年少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有多么残酷。

他和陈沉在一起玩,自然就属于他那个圈子的人。而学习委员这类属于另一个圈子的人,试图靠勤奋学习拼取一个未来。他上一世有些可笑,还在心里看不起这类同学,学习能有什么用,知识从来改变不了命运。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当时的自己未免太过幼稚,见识太短浅。

“操场在哪儿?”夏之衍还是长个子的年纪,但在同龄人中间已经很高了,至少万玲这么认为。

她看着夏之衍黑发有些凌乱,一条腿从自行车上下来,慵懒淡定,不知怎么,想到刚才夏之衍拿漆黑的双眼盯了她好一会儿,就微微有些脸红了。

“在那边,你怎么搞的,放个五一节的假回来就连操场都不记得了。”万玲说。

“谢谢。”夏之衍挎着包,慢吞吞地朝着操场那边过去了。

万玲站在后面看着他,觉得今天夏之衍好像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好像衣服整洁了些,平时女生们也说他长得好看,但是气质干瘪,不来劲儿。但是今天他也是穿着校服,莫名就把校服穿好看了,说话走路的方式好像也变了,平时有些驼背,这会儿也挺拔起来了,显得少年身形更加修长。

她并不能认识到夏之衍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嗓音是不是像公鸭嗓,应该再柔和点儿的。

夏之衍走过去,将书包丢在一边。

男生操场和女生操场是分开的,一边在打篮球,一边在闲坐着吃零食聊天。

他远远就看见陈沉投了一个三分篮进去,天气闷热,陈沉穿着件白色体恤,应该是什么名牌,被从他喉结淌下来的汗水湿透了,但也不像别的男生那样,显得凌乱而脏兮兮的,反而显得十分干净清爽。他这个球一进去,旁边立刻一片尖叫声,坐在这里的女孩子百分百都是来看他的。

陈沉没有注意到他。

夏之衍将校服外套脱了,沉默地绕着操场跑起步来。上一世他拍过很多古装戏,练过身手,但也同样因此受了不少伤,落下病根,逢上风雪天气就膝盖酸痛,为此十分煎熬。

既然现在回到了身体状态最好的时候,必须锻炼起来,提前开始塑造体型,拥有健康的身体,以后才有一切可能。跑了几圈之后,夏之衍一头黑发开始湿漉漉的。

他擦了把汗,正打算回教室,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喂。”

夏之衍微一侧头,就看到陈沉走了过来。

“你怎么没给我买水?”陈沉说,旁边有人递过去一瓶矿泉水,他也没看那人是谁,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夏之衍站在原地没有动,表情略微有些复杂。上一世他从始至终都是在陈沉打完篮球后买矿泉水的那个。

这段关系中,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他太渴望朋友,加上陈沉又是个聚光体,那么令人羡慕,他就错误地把陈沉当作最好的朋友了。以至于最后死在陈沉手里时,还觉得不敢置信。

这时的陈沉也许不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可他是无辜的吗?不。

现在,夏之衍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这样想着,夏之衍没有说话,捡起自己的书包,就朝着教学楼走。

陈沉捏着矿泉水瓶怔了怔,不由得又喊了几句喂,但是都没有得到回应,转而把矿泉水瓶一扔,大声叫了一句夏之衍的名字,跟着追了上去,笑着骂道:“赶着去投胎啊,离下节课还早呢。”

他以为夏之衍是没听见,或者担心上课迟到,才没有理会自己。

却见夏之衍脚步一唰,却在操场边上停了下来。

夏之衍倏地顿住了,也把陈沉抛诸脑后,他有些不敢置信——

居然在这里看到了薛疏。

两百米之外的蓝色看台上站了好些人,肥头大耳的校长也在里头,平时挺着大肚子在学生面前显官威,此时微弯着腰陪着笑容,旁边的教导主任还匆匆捧着茶盘过来,递给坐在中间一名穿着军服的人手旁。那人不怒自威,分明什么也没做,浑身上下却是上位者的震慑感。

他们这学校也算市重点,平时很多上面的人来视察,夏之衍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就懒得抬头看一眼。今天要不是为了摆脱陈沉,抬头看了这么一眼,怕是也根本瞧不见薛疏。对方正懒散地在那名肩膀几道杠的上位者的身边,穿着一身裁剪妥帖的衬衣,看起来很俊,但是神情有几分漫不经心。

他正撩起眼皮子,和那名军官说着些什么,旁边的校长等人都陪着笑。

夏之衍仰头看他,心里头一片都空了。

“看什么呢?”陈沉也发现他不对劲了,走了过来:“那不是教育厅和隔壁军事长官过来视察的吗,啧,这些人尽会走这些排场。”

他下意识地将手搭在夏之衍的肩膀上。

但现在夏之衍被他碰一下都感觉浑身不舒服,身形往旁边一闪,就躲开了陈沉这个熟稔而亲昵的动作。

陈沉顿时愣住了,表情复杂地看着夏之衍。

夏之衍没理他,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几步,再次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薛疏,不看不知道,这次一看,对方居然也正在明目张胆地盯着他,隔着操场几百人,眼神非常之专注。

两人眼神猛地一对上,薛疏吓了一跳,本来他虚靠在长桌边,背都懒得挺直,但这一下整个人瞬间就像上了发条一样,站直了,仿佛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一样,俊脸嗖地一下炸成天边红云。

夏之衍:“……”这是什么反应。

难不成这个时候薛疏这小神经病已经认识了他不成,还没等夏之衍作出反应,薛疏站在看台上,已经慌里慌张地倒退两步,忽地迅速转身跑了。

——

薛疏日记:200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