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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这会儿听见了,再去看那与郎君并肩站着的娘子,年轻一些的婢女只觉得羡慕得不行。婆子们却都惊惶起来,伏在地上战战兢兢。

袁氏脸上青了又白。

她想开口斥责,可偏偏被气得一说话就不停咳嗽。身旁的婆子赶紧扶着她请抚心口,不忘对着桓岫不满。

“二郎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就这么气夫人呢……”

“我缘何成了外人。便是外人,真要管教起来,桓府当中,又有谁有资格管教我?夫人既不是我生身母亲,又非我的嫡母,更不是家中的老祖宗,何时轮到夫人来指手画脚,说我不要脸面,不要名声?”

宋拂忽然发力,对于袁氏的反应不带丁点怜惜。

“对了,我还忘了。夫人当年还拿我卖了个不错的价钱,二十两。夫人,这二十两拿着花,不觉得烫手吗?你一无我卖身契,二非我家中人,私自买卖别人家的闺女,夫人,不如你我今日就去县衙,将这桩拐卖人口一事好好掰扯掰扯!”

“夫人出身显赫,要的是名声,我却是不怕的!”

袁氏被气得咳得越发厉害。

她早忘了当年卖人的事,二十两银子对她而言,也不过就是随意的花销,放不在心头上。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她今日心中有气,想要拿捏宋拂,却被人硬生生地在下人面前捅了出来。

“好、好得很!不愧是虞大人的遗珠!”

袁氏好不容易缓上一口气来,眼眶都咳红了。

她气急败坏地瞪了眼桓岫,狠狠地盯着宋拂:“桓家,不会认你这个媳妇!当初三媒六聘的可是薛家的云阳县主!”

“母亲慎言,云阳县主现如今是军器监曹大人的夫人。还请母亲,不要平添非议。”

桓岫不慌不忙添上一句。

袁氏噎住,恨不能撕了自己的这个儿子。

宋拂不想再理,拉了玳瑁的手,便要出西院。袁氏哪愿让人就这么离开,忙命婆子去拦。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私自带走我们桓府的下人!”

“下人?”宋拂回头,“我的妹妹,虞家的三娘子,何时成了你们桓府的下人?”

只一句话,袁氏的声音忽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再不敢出声。

她当年就是怕皇帝得知后怪罪,才大着胆子卖了宋拂。而今,为了那张相似的脸,她把玳瑁从临殷带回永安,却原来竟是亲手捡回了一个罪臣之后!

这回,就是不拦着,她也不敢再把人留下,忙喊婆子回去找出玳瑁的卖身契,一把火烧干净了,别惹一身腥臊。

她吩咐完这些,再回首看桓岫,只觉得无力和彷徨。

然而无力过后,她却陡然间又充满了精神,满心只想着要赶紧为二郎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娶妻生子。

第58章 强硬

山路,有些不大好走。

玳瑁一路往上,愣是没有喊过一句累。

宋拂始终走在最前面,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对。

想来也是,她们姐妹俩这些年什么苦没有吃过,早不是当初那娇娇俏俏的小娘子了。

小院就在山间,母鸡在院子前来回走,门口趴了只小狗,远远的就好像是闻着了熟悉的气味,猛地蹿了出来,“汪汪”叫着直摇尾巴。

宋嬷嬷正在院子里趁着太阳不错晒被子。昨日的雨下得屋里进了些水,淋湿了被子,也只能趁着这时候好好晒晒。听见小狗叫唤,宋嬷嬷头也没抬,喊了一声:“又瞧见什么了?回来回来,别跑丢咯!”

往常只要人这么一叫唤,那狗就溜溜地跑了回来。可这回,只听见犬吠声一声声的,愣是不见停。

宋嬷嬷没法子,只好擦了擦手,循着声音往小院外走。

这一走,再一抬眼,正好对上了一双大眼睛。这双眼睛里盛着几分诧异,几分探寻,还有几分……对宋嬷嬷来说,十分熟悉的欢喜。

长长翘翘的睫毛,眨巴眼睛时,就像两把小刷子。

还有这张脸……

宋嬷嬷心底隐隐有个猜测,可一时间除了打量眼前的人,竟全然没发觉身旁还站着宋拂与桓岫。

她忍不住凑近几步,张了张嘴:“三……三娘?”

玳瑁咬着唇,没吭声,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阿姐。

宋拂明白,玳瑁心里还是梗着事儿,昨夜虽说着要见阿兄,高兴地一直在哭。可真带她来见人时,别说阿兄了,便是宋嬷嬷和大郎让她见着了,只怕玳瑁也会犹犹豫豫不敢往前。

心念一动,宋拂开口道:“三娘,这是宋嬷嬷。你小的时候,还常常吵着嚷着要嬷嬷抱。你忘了不成?”

玳瑁不再咬唇,只飞快地扫了宋嬷嬷一眼,又别开脸,声音怯怯的:“我记得。可是……”

可她总觉得自己其实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已经……不干净了。

玳瑁和宋拂不同。

宋拂所经历的一切,虽也有苦有难,可吕长真的开明,关城民风的开放,都在这些年间塑造了她绝不拘泥的性格,也让她早已抛却了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娘子们坚持的所有名声。

玳瑁却从始至终,都活在一个令女子束手束脚的环境之下。

无论是最初她被拐,为人生子,还是后来被典妻,作为生育工具。

甚至是最后辗转到临殷做了婢女,又从临殷到了永安桓府,被袁氏送给桓岫。

玳瑁所经历的每一件事,她的地位都卑贱得抬不起头来。

而她,也在天长地久之中,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度认为自己已经不干净了,脏了,有辱虞家的门风。

这也是为什么,桓岫那时问她是否对宝黛这个名字有印象的时候,她不承认,也不回答。

“我说过的,三娘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虞家的三娘。没有人能改变这一点。”

宋拂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漂浮在天上的云彩,又坚定的,仿佛是风吹不动的山石。

玳瑁就这么听着,声音还是熟悉的那个声音,只比年少时多了分成熟,轻轻的就抚平了她心里所有的焦虑和不安。

她总是记得,小的时候,赖在阿姐房中同她撒娇时得到的回应。

是甜甜软软的声音,像厨房里端出来的香甜软糯的江南小食。可现在听阿姐说话,声音还是熟悉的声音,却偏偏想起了脑海中早已模糊了的阿爹的脸孔。

“嬷嬷。”玳瑁深呼吸,两只手抓着衣角捏了捏,“我是三娘……”

宋嬷嬷“哎”了两声,伸手想要去摸她的脸,又犹豫着收回,眼泪早止不住地往下落。

玳瑁抬手,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声音终是放松了下来:“嬷嬷,三娘也回来了。”

玳瑁终于还是见到了吕长真。

十多年前的匆忙一别,时光改变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唯独不变的,是血脉之中流传的亲缘。

玳瑁到底年纪小一些,见到吕长真的第一反应,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吕长真坐在轮椅上,伸手拽了她几次,没能拽动,心头却没能刚硬起来,只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张脸写满想念、无奈,还有深深的愧疚。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是阿兄错了,别哭……”吕长真叹息,伸手摸着玳瑁的头,“你再哭,大郎就要笑话你了。”

他说完话,玳瑁哭声一顿,微微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一双只属于孩子的清澈单纯的眼睛。

她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

宋拂知道她这是想到了自己的那几个孩子,当下抱起大郎,将玳瑁交给了吕长真。

“来,大郎来这边。让小姑姑和阿爹说会儿话。”

大郎满脸好奇,可也听话地很,搂着宋拂的脖子,还一个劲儿往玳瑁脸上瞧。好一会儿,他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儿的,贴在宋拂的耳边说悄悄话:“姑姑,我瞧见这人长得和姑姑好像。也有点像阿爹。她是我小姑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