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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崔嫣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地的陈朝旧臣。

那一团团蜷起的身躯无限收拢,恨不得缩到地底下去。

“谁人官职最高?”崔嫣问。

大殿无声。

崔嫣看向亲信,立刻有黑甲兵出列,将跪在最前的胖老头拎起。胖老头疾呼:“官位最高者,当属尚书令廖志远大人!”

被点名的老头不等黑甲兵动手,就附身道:“官位最高者是畏罪自戕的太尉杨仲举!”

崔嫣说:“你们一定认识皇帝了。”

两人浑身一抖。

廖志远一双眼珠子乱转:“在其位,谋其政,日夜所想,皆为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偶有不及之处……”

黑甲兵将废话啰嗦的他一刀捅死。

崔嫣走到浑身发颤的胖老头面前。

胖老头猛然叫道:“认,认识。”音色尖锐刺耳。

崔嫣眉头微皱:“那殿上是谁?”

胖老头崩溃哭泣:“就是陛下……就是皇帝,就是陈朝皇帝!”突地大小失禁,臭不可闻。

陈致见黑甲兵扭头,眼睛一跳,正想开口,那胖老头已将自己生生吓死。

黑甲兵拖着两具尸体离开,腥气和臭气却盘桓不去。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到底是少数。其他臣子生怕轮到自己,越发不敢动。

崔嫣问:“坐在龙椅上的,到底是谁?”

无人作答。

黑甲兵拖出一个人。

那人边哭边喊:“是陈朝的昏君,陈应恪。求大人饶命,饶命!”

崔嫣示意,黑甲兵杀之,又拖下一个人。

那人狂骂:“披着人皮的陈狗!昏庸无道、祸国殃民、不分是非、不辨忠奸……”一通骂完,被一刀结果。

余臣个个面无人色。

陈致主动说:“你要问什么问我便是。”

崔嫣头也不回:“你会说实话吗?”

陈致说:“君无戏言。”反正他不是君。

崔嫣仿若他肚子里的蛔虫:“你是君吗?”

陈致哑然。

他不是。

陈应恪,小名阿痴,是先帝幼子。

先帝驾崩后,杨仲举弄死了天资聪慧和不服管教的皇子,辅佐自小背负“不堪造就”之名的陈应恪上位,开始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之路。

按天道轨迹,接下来便是杨仲举手握大权,率门下恶犬倒行逆施、欺压忠良,逼得天下民怨沸腾,义军四起。在陈应恪登基的十年后,太原太守之子崔嫣不忍见百姓受苦,毅然与为虎作伥的父亲决裂,改名为彦,投效义军,花了五年时间就攻入皇城,一举颠覆陈朝政权,开创新朝盛世。

但命运也有纰漏:陈应恪终究没熬到义军攻城,在八岁那年的冬天,就因为宫人的疏忽被活活冻死了。

陈应恪若死,皇位空悬,杨仲举拿不出服众的继任人选,天下提前大乱,天道轨迹就会出现偏差。

守护天道国运的“黄天衙”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派下仙人冒充陈应恪走完他的人生。

陈致便是那个仙人。

实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反正都干了冒名顶替的勾当,也就没什么“诚实守信”。

陈致面不改色地承认:“在你攻城之前,的确是。”

看众臣吓得魂飞魄散也没改口,崔嫣知道继续下去也得不到真相,便让黑甲兵住手。他对陈致说:“那就让我瞧瞧,你是如何为君的。”

陈致:“……”

这可难倒他了。

因为他为君的十年一直都是——吃喝拉撒睡。

陈致被单独带走。

看旧臣们一个个如丧考妣,他心中平静。

能在杨仲举手下混到今天,多少沾了些不光彩的事。黄天衙主国运,苍天衙管报应。他们今日受的苦、遭的罪,甚至死的缘由,都会记录在苍天衙,消些孽债,于下辈子有益,也算是福利。

当人的时候,他只看到一辈子,生生死死,人生大事;成了神仙,看的是天道轮回,生生世世,不过是欠欠还还。

角度不同,想法也就不同了。

他的淡定,源自于仙人的自信——怎么折腾都死不了。落在旁人眼里,这位末帝犹如陈朝最后的脊梁,在最后关头体现出宁折不弯的硬气。一路上,处处注目礼。

拾阶而上,跨过门槛,回到乾清宫。

物是人非。

宫人在攻城之前就被遣散,若非杨仲举突然将大臣召进宫来,此时活着面对义军的,就剩下陈致一个。

回想杨仲举的遗言,陈致叹息:这人真是不论生死,都是祸害一枚。好在陈应恪走得早,杨仲举老胳膊老腿儿的,估计追不上。

第2章 亡国之君(二)

杨仲举将皇帝视为囊中物,平时看管得紧,陈致日夜待在皇宫里,与身边伺候的宫人关系不错。一时见了空屋,还有几分怅然。

果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走之前还说“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走的时候快如闪电,连根毛都没留下。

“这便是陛下的居所?”崔嫣环顾。

陈致说:“你是我第一个带回来的客人。”

崔嫣冷笑:“黎民受苦时,陛下就是在此间吃着山珍海味,坐享齐人之福。”

陈致表示冤枉:“我还是童子身。”

崔嫣总算赏了他一眼:“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皇帝怎么可能还是童子身?”

陈致说:“杨太尉说,多憋憋,有助于养生。”怪只怪自己表现太好,杨仲举食髓知味,压根不想再扶植个小傀儡代替他。

崔嫣问:“身为帝王,你就甘心任臣子摆布?”

陈致说:“我从小在宫中长大,杨卿待我如子,我亦敬他如父。”呸呸呸!

崔嫣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像揭开虚伪的表面,看到他内心的想法。

奈何,陈致脸皮厚。

崔嫣也不指望立刻得到答案,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惬意地摆手:“你平日怎样就怎样,不必管我。”

陈致想了想,走到屏风处,抬起双臂,默默地等着。

崔嫣见他半天不动,问道:“你在做什么?”

陈致说:“等宫人为我宽衣。”

“……”崔嫣问:“你的宫人不是遣散了吗?”

陈致叹气,默默地将手放下。

崔嫣挑眉,起身走过去:“不嫌弃的话,不如让草民效劳。”

陈致一脸嫌弃地说:“不必。”

崔嫣强硬道:“嫌弃也要宽!”

陈致:“……”

崔嫣抬手,指尖从龙袍衣襟缓缓划过——一阵布帛撕裂声后,陈致上半身衣衫尽裂,袒胸露腹。常年不见光的白皙胸膛微微起伏,粉嫩的葡萄颤巍巍地立起。

陈致:“!”以他日日对镜的观察,自己实在不具备被强取豪夺的面相。

崔嫣手指一路下滑……

陈致下意识地捂裆。

然并卵。

裤衩一跪到底,挂在脚踝处,露出两条光溜溜、白花花的大腿。

……

陈致并拢双腿,整个人向后退去,撞在屏风上,羞涩害怕的模样就像将入虎口的小媳妇儿。

看他这样子,崔嫣笑得很开心:“草民的宽衣,陛下满不满意?”

陈致无言语形容当下心情,只能安慰自己,都是男人,看了也就看了,如果对方是女人,看这颜值,必须负责。他说:“宽衣,脱外衣即可。”

崔嫣说:“陛下的外衣不还牢牢地披在身上,叫人看不穿吗?”

陈致装傻:“何出此言?都把人家看光了呢。”

……

崔嫣开始考虑,别管真皇帝假皇帝,都宰了算了。

之后是用膳、沐浴。

屏风为楚河汉界,两人各据一方,互不侵犯。

陈致穿着亵衣亵裤盘坐在龙床上,捧着大饼,食之无味。

虽然崔嫣拿下了皇城,但江山万里,幅员辽阔,要一一收复谈何容易。远的不说,京城内便有各大世家的势力蛰伏。

杨仲举知他们欺软怕硬、见风使舵,才将各家举足轻重的人强召入宫,以防通敌。奈何错算了崔嫣攻城的速度,反倒成了兵败后的献礼。

陈致看来,崔嫣当务之急,应该以旧臣为饵,收服京城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