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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一开始陆明夷并没有想那么多,与莫家桢狭路相逢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绝不能被他看见自己和盛继唐走在一起。躲了之后她才想起,莫家桢的相好孙小倩据说就是堂子里出去的,那么他此时是否已经与她厮混上了呢?

孙小倩不仅容貌姣好,而且心狠手辣,给莫家桢出的无一不是绝户计。可这样一个貌美而工于心计的女人,后来在群玉坊居然完全打探不到她的消息,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这些事情写出来冗长,可在明夷脑子里闪现不过几秒,她当机立断道:“跟!”

盛继唐也不多言语,抬手叫了辆黄包车:“我们与前头那两位是一道的,你跟着那辆车走就行,不过别跟太紧了。”

“是,先生!”眼见眼前盛九爷手指间夹的那枚银元,长期在此招徕生意的车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闭紧了嘴巴拉上两人就跑了起来。

夜风一阵紧似一阵,虽有车蓬也难挡住那几乎要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意。陆明夷自己独占着一件貂皮大氅,总有些不好意思,便有意无意地掀起一角搭在身边那个男子身上。

盛继唐明明看到了他的举动,既不阻止,也不推让,就这么坦然受之。浓重的夜色里,黄包车在空旷的大街上跑着,就像穿行在一个与现实平行的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光怪陆离。

车夫跑了一阵,最终停在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挑建筑门口。闪烁的霓虹灯勾勒出三个大字:桃花宫。

车夫拿下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汗:“先生、小姐,前头那辆车就是在这儿下的车,我瞧得真真的。”

“行了,知道了!”盛继唐又打赏了车夫一块钱,携着陆明夷的手走向了舞厅门口。虽然已经过了凌晨,这里依旧热闹无比。穿着摩登的男女在这里进进出出,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侍者极机灵,一见两人下车就赶紧迎上来,殷勤地接过了外套。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盛继唐极其自然地揽上了明夷的腰,一边状极亲密地向她侧过头问道。

这里本就是公开交际的场所,众人见着一对耳鬓厮磨的男女走进来,并不当回事。仍是该喝酒喝酒,该聊天聊天。

明夷虽然觉得不自在,却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样低声回道:“父亲不喜欢这种场所,平日要跳舞只在亲朋好友家跳跳。”

盛继唐略微点了一下头,径直引着她来到一处卡座。刚坐下就有侍者拿酒单来,然看见盛继唐后却又收了起来,笑嘻嘻地道:“九爷,您可有一阵没来了,还是老样子?”

一只手在桌上叩了两下,盛继唐面无表情道:“这算什么话?”

那侍者冷不丁碰了个钉子,正莫名其妙之间瞥见了衣着艳丽的陆明夷,立刻轻轻打了自己一耳光,“都是我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这就去下头传话……”

不一会,就换了个侍者端着大银托盘上来了,里头最显眼的有个梅花型大果盘,盛着核桃、瓜子等各色干果。另有一瓶斧头牌三星白兰地,两盒茄力克香烟。

这个卡座的位置甚好,能观察到舞台和整个舞池的情况,又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等侍者都退下去后,陆明夷终于有机会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看来这里是九爷的老巢啊,又被我发现了你一个秘密!”

“整日无所事事,上酒楼,舞厅,跑马场,不正是我这样纨绔子弟的本职工作么,有什么可稀奇的。别忘了你进来是干什么的,大好机会自己把握住了。”盛继唐把白兰地打开,自斟自饮起来。

经他这么一提,陆明夷忙收敛心神,向场内扫去。这样的地方只有大门口才是灯火通明的,舞池内简直恨不得灭了灯点蜡才好。好容易发现莫家桢的踪影时,他正与一个紫色旗袍的女子舞得火热,两人脸贴着脸,胳膊缠着腰,要多亲密就有多亲密。

“这灯也太暗了些!”瞪大眼睛瞧了半天,陆明夷愣是没看清那女子的五官,不由泄气地拿起桌上的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后,咳了将近有五分钟,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

盛继唐这个人是很有绅士风度的,他本不想笑,终究还是没忍住:“你当这是果汁呢?悠着点罢!”

“你……”明夷正上气不接下气,也腾不出手来骂人,只得捂着胸口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的意思实在很丰富,盛继唐唇角微勾:“得了,不就是想知道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么?其实简单的很。”

马后炮,自作多情,事后诸葛亮!陆明夷又狠狠剜了姓盛的好几眼,谁要他假好心了。

把桌上的水杯往她面前移了移,盛继唐继续道:“你都说了舞池里的灯光很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舞伴身上,不会有人东张西望。我们下去跳舞,靠近一点观察不就行了。”

这主意倒是不错,早讲一刻能死吗?陆明夷胸口憋了口气,发出来也不是,不发出来也不是,把自己憋得够呛。

半晌后,男人还在怡然自得地喝着酒,她终究忍不住了,唰地站起来,恶狠狠地道:“还不走?”

“走啊!”昏暗的壁灯下,盛继唐那张无辜的笑脸显得越发可恶起来。

乐声悠扬,舞步轻慢,陆明夷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抓住了盛继唐的胳膊,一道踏上了弹簧地板。

自来风流茶说和,酒是色媒人。喝了点小酒,又是贴身而舞,多少人眼中含情,耳边呢喃。而明夷的注意力却不在自己的舞伴身上,她一番梭巡后锁定了莫家桢的位置,便有意地边舞边趋近那个方向。

音乐也像是在配合着这位调查员,一路从悠扬转向了激越,穿着各色旗袍的姑娘们在节拍中旋转着。电光火石间,陆明夷看清了那张脸,那张刻印在记忆深处从未淡忘的脸,那张她上辈子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找到的脸……

明夷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有一瞬间她真想上前抓住那个女人,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或者一脚揣上她的心口。这是那个贱人欠她的,她剥夺了她的姓名,毁了她的家庭,让她不得不在花街柳巷中苟且偷生。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她想报仇也毫无办法……

“喝下去!”一个杯子被硬塞到了手上,强硬的命令在耳边响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照办了。灼热的液体从唇舌一直蔓延到喉咙,把胃烧得一片火辣,也唤回了神智。

明夷茫然地看向四周,才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卡座上,手里拿着一杯金色的液体。坐在她对面的盛继唐举起一只同样的杯子说道:“这是龙舌兰,原产地在墨西哥。据说这种植物一辈子只开一次花,开花后就会死去。这时候砍掉它高大的花剑,就会得到蜜一样的琼浆。当地人用这汁液来酿酒,被认为是神的血液,你觉得喝起来怎么样?”

“我想知道,如果能像喝这酒一样喝着仇人的血,会不会一样那么畅快?”一种病态的酡红出现在了陆明夷的脸颊上,她的肤色本就比常人白一些,更显得触目惊心。

盛继唐眯起了眼睛,将杯中的龙舌兰放在灯下轻轻晃动,那金黄灿烂得像是可以灼伤人的眼:“不止,我想那种感觉应该比喝酒要畅快上百倍才是。不过我听过一句古老的谚语,要想喝到敌人的血,就要把仇恨和自己的血先一块咽下……”

第34章 陆明夷的对策

陆明夷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一道阳光刺破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正映在她的脸上。

“起床吧!你要再不出现,陆家该上巡捕房报案了!”日光太盛, 让明夷不得不遮住了眼睛, 站在窗前的男人模糊得像个剪影。

“你是谁?”

男人闻言微笑了一笑, 随即叹道:“昨晚还硬赖在我的怀里发酒疯, 今天一醒就问我是谁,陆四小姐真是好手段。”

不知道是因为阳光, 还是男子的话语,陆明夷跟浆糊一样搅得一团乱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九爷?我这是在哪……”

“自然是在我家, ”盛继唐把窗帘全都拉开后,室内变得通透明亮起来。“你喝多了,我不方便直接把你送回陆家大宅, 又不能让你睡大街,只好带回家来了。”

喝多了, 陆明夷的记忆终于跳到了桃花宫那一段,对,自己在认出孙小倩以后, 那些深埋在心底多年的旧怨终于忍不住泛滥出来。她记得她先喝了杯龙舌兰,又喝了两杯白兰地,再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等等……明夷紧皱着眉头敲了敲仍一阵紧似一阵的头,这么说,自己竟然一夜都没回家?

“完了!”想到这点的陆明夷像弹簧一样咻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然后,不负众望,至少是不负盛继唐所望地摔倒在地。

男人先是好生欣赏了一番她的狼狈相,随后施施然起身把她硬拽了起来,丢回到床上去。“宿醉的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随随便便挑战高难度动作,不然就只是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罢了!”

“你……”就算陆明夷原本在骂人上没什么天赋,可在群玉坊和滚地龙里头混了那么多年,早就练就了骂人一个钟头字眼不带重复的绝技。

只可惜盛继唐没让她把这套绝技充分施展出来,直接丢过去一套衣服堵住了她的嘴。“我让人给你家送了信,说你在表姐家睡,你记得回头和她对下口供,别说漏了。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你洗漱一下吃个午饭还来得及去店里主持大局,顺便思考一下你的大仇要怎么报法。”

“什么仇?”明夷把衣服粗鲁地团成一团夹在腋下,一脸警惕地问道。她身上的旗袍半个扣子也没解开,谅姓盛的不至于动什么坏脑筋。可问题是她喝醉后,会不会把一些不该说的话都给漏出来了呢?

盛继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依旧带着一抹可恶的笑容:“你说呢?不就是你那个前未婚夫的相好么?”

算了,以盛九爷的脑子,如果他真知道了什么,如今想弥补也是无用了。陆明夷索性夹着衣服去了盥洗室,顺便再警告一句:“他现在是我三姐夫,什么前未婚夫都是没影的事,你少挂在嘴上!”

盛继唐准备的是一套长袖连衣裙,驼色的法国呢在腰部打出几个风琴褶,既强调了腰身,下摆又显得蓬松华丽,最难得的是尺寸也刚好。

就是这个尺寸刚好,让陆明夷越想越不对,忍不住从门扇处探出了头:“你怎么知道我的腰围,是不是跳舞的时候……”

“陆明夷你是不是傻呀!”盛继唐翘着二郎腿,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衣服尺寸去你常做衣服的店里查一下就知道了,靠眼睛看手估,我还没这个本事。”

这就有点尴尬了,明夷哦了一声,又缩了回去。那个小心翼翼的模样,简直像遇到天敌的小动物一样,惹得盛继唐忍俊不禁,自言自语道:“其实,多用手量几次也不是不行……”

魏五一大早赶到店里开门时没看见陆明夷,心里就有些担心,这种担心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发酵,终于在中午时达到了最高峰。趁着交班吃饭的工夫,他一口喊住了黄毛:“吃完饭,你去陆家大宅跑一趟!”

“去干嘛?找四小姐啊?不是…人家门房看我这个样,也不相信我会认得陆四小姐啊!”黄毛耙了耙头发,苦着脸道。

那副蠢兮兮的样子,让魏五终于明白老刀为什么那么喜欢打他的头了,这小子真是不打不开窍:“谁让你上门直接问了,不能迂回着打听啊!下次出门别跟人家说你是哪个分堂的,免得弟兄们的脸都被你丢光!”

蔫蔫地应了一声,黄毛发现每回只要一涉及到陆四小姐的事,五哥就变得蛮不讲理起来。一边叹气一边往外走,没走出去两步,他又扯着嚷了起来:“五哥五哥……”

“说这么明白还听不懂,你还……”魏五愤然转身,正准备再好好开导开导这小子,却在看见门口那道倩影时嘎然而止:“陆经理…你来啦!”

“嗯,你先跟我上来!”陆明夷提着一只小巧的皮箱,咯噔咯噔直接上了三搂。魏五赶紧朝黄毛挥了挥手,自己也跟了上去。

看着两人匆匆消失的背影,黄毛不由叹了口气:“五哥算是栽了,一看见四小姐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这栋房子在设计时,就定下了一楼做店堂,二楼一部分辟为贵宾室,一部分仓库,整个三楼是办公室。

时间紧任务急,凡对外开放的部分都装饰得颇为豪华,而三楼因是自用,所以难免怠慢了些。只刮了一层灰浆,置办了几套桌椅而已。看着陆明夷坐在这样的环境底下,魏五很是过意不去:“等翻过年,我就叫人来把办公室好好休整一下,否则连个谈生意的地方也没有,未免太不像样了。”

“你能提前想到这点很好,”陆明夷扫视一下周围,确实是寒酸了些:“不过也不必急,咱们眼下还是集中精力把手上的几个牌子经营好,再谈扩充的事。你先坐下,我是有其他事找你。”

魏五看她的表情严肃,料想这事不会很平常,赶紧拖了把椅子来:“有什么事你就吩咐,粗笨活儿尽管交给我。”

“倒也不是什么粗笨活,你替我在四马路打听一个人。她约莫二十岁上下,生得很俏丽,嘴角还有颗米粒大小的痣。”陆明夷思来想去,那孙小倩必然是改过名,只靠姓名打听怕仍是一场空。

一听四马路,魏五就露出几分尴尬,他以前倒也是常客,不过找的大多数是幺二或是台基。像长三堂子这样动辄消费十来块大洋的地方,常去的话钱包也受不住。

陆明夷见他有些难色,就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你不妨说出来?”

以前那些乌七八糟的寻欢史怎么好在陆明夷面前讲,就连想魏五都觉得是种亵渎,连忙遮掩道:“也不是什么问题,只不过四马路那地方人口混杂,也不知道她是干嘛的,又没个明确的姓名人家,只怕要费些时日。”

虽说是托给魏五,陆明夷自己也是仔细想过的:“那个女人衣着华丽,穿金戴银,必然不是娘姨相帮之流。会乐里、群玉坊一带少说也有上百家堂子,做台基的都是最下等的人物,幺二给钱就能光顾也不太可能,我想她应该是长三堂子中半红不红的那种姑娘,只做熟客。你往这方面细细打听,能先列出个名单也好。”

这一番话险些把魏五给听呆了,妓/院之中的规矩相当繁杂,阶级也是壁垒分明。若不是混迹欢场的老手或者在其中谋生的,是很难说得清楚的。陆明夷这样一个千金小姐也能如数家珍,实在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样也为难吗?”见魏五又愣住了,明夷赶紧追着问了一声。孙小倩是心腹大患,非得挖出她的底细不可。如果风门做不到,她就去找私家侦探,私家侦探不行,她就找职业间谍,总得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眼见陆明夷面露疑惑,魏五赶紧喘了口气接道:“不是,我走神了!既然这样,我马上安排人去查,两天内给你消息。”

“行,价钱好商量,最关键的是要快。”陆明夷想到陆佳人安排在年后的婚期,心中隐隐不安。她当年一直认为孙小倩是为了成为名正言顺的莫太太才会这样害自己,可后来再与莫家桢打交道时才知道她卷款逃走了。

不客气的说,她当年在莫家就跟个泥塑木雕没两样,她在与不在都不妨碍孙小倩捞钱,也不妨碍她逃跑。那她究竟是为什么要对自己抱着这样刻骨的仇恨呢?不弄明白这点,陆明夷连觉都睡不安稳。

所幸,她睡不着的日子就过了一天。魏五的效率实在是很高,再上班时已经带了消息过来:“四马路乐户人家中有一家孙干娘,以前是苏州人,立足此地不久。她有个干女儿叫香拂,跟你形容得很像。但这样人家除非是出堂差,轻易不出门的,因此不能确认。”

孙香拂?倒比小倩雅致几分,陆明夷闻言一阵冷笑:“这好办的很,我亲眼去瞧瞧不就是了!”

未料到她的反应这样大,魏五不禁失色:“那种地方不是你该去的,要闹出什么新闻来可了不得。”

“你放心,山人自有妙计!”陆明夷从抽屉里摸出纸笔来,用左手快速写了张条子递给他。“你替我找人再跑一趟四马路,把这送去给云兰。”

魏五不明所以地接过条子来,只见上头草草几个字:欲问唐建彬下落,可至孙氏香拂处寻。

第35章 云兰的反应

开业几日, 满庭芳可算赚了个盆满钵满。无数人被这套广告加赠品的套路套进,顺便让这家主打国货的胭脂店在上海滩一举打响了牌子。

生意一好,各种杂事也多了起来,陆明夷又从店里提拔了一个平时办事持重的张姓女子做领班, 负责管理店员和处理基本事务。这样一来, 她身上的担子也轻了许多, 不须再从早到晚泡在店内, 惹得陆太太抱怨她不回家。

待到夜幕初起,陆明夷跟大家伙打了招呼就先走了。她穿着件深紫色的哔叽披风, 用一条同色的纱巾围在头上遮住脸。也没有叫黄包车,就这么一路走着。直到四马路口时, 才刻意放缓了脚步。

“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你让送的那张字条到底是什么意思。”魏五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了起来,直把她吓了一跳。

“你这人走路怎么都不发声的呀!”陆明夷左顾右盼之下, 咬着牙低声抱怨的模样很是可爱,魏五只得赔着笑道歉:“是我不对, 我就是担心你出什么事,跟来看看。”

陆明夷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更何况人家毕竟是为着自己好, 连忙把他拉到了一边:“唐建彬是我表姐的同学,我听表姐说这几天他们那帮人上南浔采风去了,这才让你递的条子,明白了?”

当然不明白啊,这姓唐的是什么人, 怎么又跟苏小姐扯上关系了。魏五疑心自己是不是太没文化,才跟不上陆四小姐的节奏。

看他那迷茫的眼神,明夷就知道自己算白讲了,只得再花费些唇舌把他们的关系一一撕扯清楚:“唐建彬是云兰的恩客,她一直打算赎身跟着他。但唐建彬的心思就不好说了,这俩人还闹过庆祝我表姐归国的茶会。”

这么一说,魏五就清楚了。姓唐的脚踩两船,一边想追苏伶,一边又撇不下堂子里的相好。云兰怕他抛弃自己,免不了争风吃醋。这一张条子递过去,正戳中她的心事,再加上几天没见着唐建彬。不管是真是假,云兰都非找孙家闹一场不可。

“四小姐心思玲珑……”没等他夸完,陆明夷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作声,我看见云兰了!”

果然,在弄堂深处走出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一领哆罗呢旗袍上绣着大红色的牡丹,外披一件大毛斗篷,容色如飞霞一般,身段轻盈妖娆。不少人家门口的相帮在她经过时都打着鞠躬,喊她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