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厌虽是探察尸身,但其实他也知道,以黄泉夫人的手段,既然用出爆头的方式,一应线索肯定是彻底切断,再不会给人任何机会。
所以他虽然是检视气息残息,但更多的精力,是随着魔识倾洒出去,形成覆盖上百里区域的大网,侦测周边生灵的一举一动。与他滔滔魔威结合在一起,便是一点儿细枝末叶的变化,他也能有所感应,
如今的坊市内外,惶惑恐惧等负面情绪汇成了洪流,形成了暗色系的背景,任何一个于此的反应,都像是耀眼的光芒,吸引他的注意。
故而,他感应到了叶池的精确位置,在她身边,还有一个稍弱,但同样比较镇定的反应。
除此之外,一片浑沌。
鬼厌知道再没有线索可言,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径直往叶池所在的方向行去。可走了没几步,叶池应该也有所感应,突然由静而动,飞遁入空,往远方去了。
这破名声啊……
鬼厌当真无奈了,不过这时候,那个稍弱一些的反应,竟然主动往他这个方向过来。
也在此时,鬼厌才发现,原来,还是个熟人?
他心中意外,思忖着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到有人在前方朗声道:
“魔君稍住。”
鬼厌还真的停下来,幽绿的眸光一扫,确认了来人的身份,这是一个在他看来,与当前环境风马牛不相及的家伙。
前方,道骨仙风的回风道士,正正挡在他前行的路上,打一个稽首。
论修为,这附近至少有五人在他之上;论危险,鬼厌这样的大魔头,正被他挡着去路;可他神色平静,与惶惶然的他人,形成鲜明对比。
好吧,其实鬼厌颇有些欣慰的,上清遗脉,终究与常人不同。
但这个时候,也不好夸赞不是?
所以鬼厌冷哼一声:“你是哪个?”
“小道回风,一介散修,今日受人所托,向魔君递个消息。”
回风道士说话不急不徐,不卑不亢,风标甚佳,事实上他非常谨慎,语句连绵,几乎不给鬼厌置疑打断的机会:“魔君受名声所限,难以与人交善。若确无恶意,不妨由更合适的人出马,也好做事。若魔君同意,不妨请人到这里来,到时自会给出相约的时间地点……”
话中分明就是指叶池那边,但这又不像是出自叶池的立场,而且对他和本体那边的关系,隐约也有点出。
鬼厌并不怎吃惊,他和本体那边的关系,现在已算不得什么秘密,当初在移山云舟,两边并肩作战,至少有千八百个看到,便是不能确定,传出个流言可不会有半点儿问题。
可流言是流言,实际是实际,以回风道士所处的层次,似乎还不足以做出这个判断。
为此,鬼厌强行打断回风道士:
“你替哪个传话?”
回风道士简单回应;“雇主。”
换了别人这样说,鬼厌肯定一脚把他踹一边去,但回风道士提起,他便为之一怔。
回风道士也觉得说得太模糊,补充一句:“小道现在是给海商会办事!”
鬼厌不免再生出风马牛不相及的古怪感觉:海商会……
“华夫人?”
海商会当然不是只有一位华夫人,但这一位的夺目光彩,早已将海商会上下一并掩过。特别是海鸥墟之事后,提及海商会高层,哪个的第一反应不是华夫人?
回风道士也当真点头了:“正是华夫人。”
鬼厌真的意外了:“华夫人也在此么?”
“不,夫人只是与客人有约,通过水镜知道了这里的事情。”
“是吗?”鬼厌将信将疑。
海商会和半山岛当然有交集,往年的生意也应当做过不少了,但这并不能成为她隔空插手的理由。
况且,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很清楚,最近华夫人为无羽安排了海龙城天篆分社的职司,借此支使思定堂一系人马,大有将其收服的意思,而其真正目标,大概就是上清宗秘传的《太微灵书紫文上经》等可以助其延命的典籍。
回风道士和无羽一向走得很近,思定院迁入海龙城后,几乎更是同进同退,和华夫人那边一直保持着距离,而如今,此人也受了华夫人雇佣,还万里迢迢到东华山来……难道余慈给上清宗准备的复起根基,就这么让海商会吞了去?
不说别的,无羽也不会愿意吧?
回风道士自然不知鬼厌心中瞬间转了如此多的念头,见鬼厌没有立刻回应,便多问一句:“不知魔君意下如何?”
鬼厌唔了一声,仍没有说话,实则他是在通过神主网络,锁定无羽的位置。
作为世间唯一一个能供应“紫微饮月精太玄阴生符”系列符箓的修士,无羽一般是不会离华夫人太远的,目前她也确实在极遥远的东方,且几天前还见过华夫人。
倒也能初步证明,华夫人的确不在此间。
再扫了一眼回风道士,鬼厌倒挺想往他脑宫里种一颗魔种来着,但终究没有动手,只是点点头:“华夫人古道热肠,这份情,我当然要领,不知那水镜还能联通否?我倒想向她当面道谢。”
“这……”
回风道士略一迟疑,便似是得到了谁的指示,紧接着就应道:“夫人也想和魔君商谈一些事情,如此,魔君请!”
鬼厌嗯了一声,往前便走,可刚迈出两步,他脸色就是微变,停下身来,拿手向回风道士指了指:“今天就算了,给华夫人说一声,排出个日子给我,把话都说清楚,别不明不白地惹人嫌!”
话音未落,他一跺脚,身形倏然消散,留下回风道士满脸错愕,呆立当场。
余慈展开神通,横渡虚空,不过一刻钟时间,便重返之前灵脉所在的地窟。外出的几人中,他是回来最快的一个,可抵达之后,看到的也只有呆立的黑袍和龙殇,还有泥石间的斑斑点点。
好吧,那残留下来的半边肩膀,也挺刺眼的。
看到这幕情形,鬼厌低骂一声,紧接着就问:“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