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断桥走回酒店,我们在酒店内的餐厅中吃自助午餐,周会长问我和费大宝感觉如何,费大宝说:“嗯,不错,最起码能锻炼人的意志。[〈中文〈〕].”周会长高兴地说,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费大宝说是啊,被那么多不认识人的骂得狗血喷头,还不能回击,还得面带微笑,这得多大的忍耐力。
周会长的表情顿时凝固住,脸拉得很长,说:“很多人沉迷俗世,根本不知道信佛的好处,我们受点儿委屈算什么?刚才那些人当中,只要有一个从此开始信佛诵经,我们那些骂就没白挨,挨骂也是功德。”
我心想,那当牌商也等于在修行了,因为我们经常被客户骂。
下午两点钟,这队人马又前往西湖北侧的岳王庙方向,找了个离河岸很近的宽敞地方。这时我才看到,居然还有一百多人在这里等着,或坐或站,聊得挺开心的,周围横七竖八地停着二三十辆汽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国政要路过,正在封路呢。
经周会长介绍,这都是从全国各地齐聚杭州的善男信女。看到她来,这一百多人都围上来,周会长用电喇叭有序地指挥大家。这些人纷纷打开汽车后备箱,从里面取出很多特制的大旅行袋,不用说,里面全都是要放生的动物了。
有专人负责给大家分组,基本是三五个人为一组,分配给一个大旅行袋,我和费大宝受到特殊待遇,跟周会长分配到一组。这几十组人拉开战线,足足占据了几百米长的河岸线,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我和费大宝打开旅行袋,里面有很多鱼,看起来有鲤鱼和草鱼等,个头都不小。在周会长的指挥下,我俩把袋里的鱼哗啦啦全都倒进湖里,看着这些鱼欢快地游走,我觉得这应该是在行善吧。那些放生的人当中,有老有少,有的手持佛珠,对着湖面念经,有的老人拿着点燃的佛香,不停地弯腰施礼,看上去很虔诚,两个人手持相机和dv不停地拍照录像。
旁边有个中年男子走过来问:“你们这是在放生?”听口音像杭州本地人,费大宝骄傲地说是啊,中年男子说:“你知道你们放的是什么种类的鱼吗?”
费大宝说不知道,就是鱼嘛,还分什么种类,鱼有水就行。中年男子说:“这是鱼塘里的鱼,是人工养殖的,在天然湖里根本就不能活。你们这是添乱,这些鱼很快就会死,沉在湖底慢慢腐烂,还能污染湖水。”
“如果你不能理解,也请不要诋毁好吗?”周会长很气愤,两名参与的男子朝那中年男子瞪眼睛,那人灰溜溜地走了。
放完鱼,我和费大宝就去看别人,现还有放乌龟、泥鳅和金鱼的。我不懂生物学,但也隐隐觉得把这么多动物放进西湖里,似乎也不太合适。费大宝指着一处说:“田哥,那乌龟我认识!”走过去一看,好家伙,几个人手里各拿着一只大乌龟,背壳就像个小圆桌,全是尖刺,乌龟的脑袋很长,像老鹰似的还带尖,也缩不回壳里去,张着大嘴,嘴里全是尖牙。四个大爪子像小狗熊的熊掌似的,看起来很吓人。
我问:“这是乌龟还是怪物?我的妈。”费大宝说这叫鳄龟,好像是从美国传过来的品种,他有个朋友家在苏州,后院有个大水池,里面就养了两只,这乌龟很凶,什么都吃,把池里的鱼全都吃光了,他家的狗夏天到水池里游泳,结果竟被两只鳄龟活活给咬死了。
这番话听得我直冷,连忙去问周会长。她笑着说:“它再凶也只是乌龟,又不是老虎,我们年年都来西湖放生这种乌龟,你听说过楼外楼的西湖醋鱼断货吗?”
费大宝还想说什么,被周会长打断,说我们还要去效区的树林里再次放生,你们抓紧时间帮别人。我俩只好慢吞吞地过去,帮帮这个,看看那个,心里却不太情愿。西湖边的任务完成,我们这一百多人都坐进那二三十辆汽车内,就像婚礼车队似的,6续开往北面。过国道到了东明山,大家似乎对路线很熟悉,一直开到山里。环境很好,旅游应该不错,大家把车停好,又从后备厢拿出五六个大旅行袋,周会长用喇叭喊着:“胆小怕蛇的不要参与,剩下的都过来。”
提到蛇,我还是有些抵触的,虽然我自己也属蛇,但因为东北难得一见,所以也没怎么见过蛇。我远远站在旁边看着,那些人打开袋口,抖着袋底,一大团一大团的各色蛇类或掉或爬出来,在地上来回蠕动。
这些蛇有灰有黑,有红还有黑白相间的。我看得头皮麻,周会长走过来,微笑着问我俩怕不怕,费大宝说:“我从小就在乡村长大的,什么蛇没见过?那个绿的叫竹叶青,那个尾巴像锉刀似的就是响尾蛇了,都是毒蛇啊!这里不是深山老林,在近郊放毒蛇行吗?”
周会长似乎怕人听到,四下看了看,平静地说:“毒蛇也不见得都咬人,它们有老鼠、麻雀什么的可以食用。再说古时候树林野外全是毒蛇,大家不也都习惯了。”我觉得这话实在是说不通,但周会长已经走去指挥别人放蛇。
看着这些人忙活,费大宝和我走到汽车旁休息,他低声说:“田哥,怎么觉得这些人做的善事都有点儿别扭呢?”
“何止别扭,”我拧开一瓶矿泉水喝,“我看简直就是偏激。堵在路上念佛经,在湖里放生大鳄龟,往树林中扔毒蛇,这叫什么事啊!”
费大宝说:“我看这个周会长要么是个愚善的人,要么就是别有用心。”我说愚善还好解释,能别有什么用心?费大宝说做给别人看啊,不这么做哪里有人会投资。比如说这次活动,从打折机票到购买放生的动物,再到酒店住宿,每个人出的那点儿钱根本不够,肯定是有人捐款。
我问:“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费大宝笑着说,就像公司的年产值,只有产值越大,才能证明你有能力做这种事件,也能让投资人继续投钱。
在杭州住了一晚,次日上午大家各自散去,我和周会长的那五十来人也乘飞机回到香港。周会长非常高兴,安排人立刻把资料整理好,尽快给她。乘车回来的途中,周会长问我们俩此行的感觉如何,我说非常好,长了见识又积了功德。费大宝却问:“周会长,这次放生行动,有多少钱的赞助啊?”
坐在前排的周会长侧头看了看他,说:“十三万港币,怎么?”费大宝笑着说周会长真厉害,算能拉到各种捐款。
“香港有很多大善人,”周会长回答,“他们有钱有身份,有地位,但也经常拿出钱来捐款做善事,我们xx慈善会要做的,就是帮助他们把这些善款用到实处。”费大宝还要说什么,被我轻轻打了他大腿一下,示意别再问了。
回到酒店,费大宝整理着包裹,我告诉以后跟客户在交流的时候,就算怀疑对方有什么不对劲,只要不影响合作,就别多问。费大宝说:“好吧,我就是看到那个周会长不太舒服。”我笑着说给钱就是舒服,管她做什么。
晚上我和费大宝出去吃夜宵,喝酒的时候,给老谢打了个电话,问那五百个平安符的进度。话筒那边传来老谢气喘吁吁的声音:“田、田老弟呀,你就不要打搅我了,我正在、在加班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