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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不用不用,咱们是去告状去的!”

告状?安喜不明所以,不过在她心里,小娘说的,都是对的!小娘想的计策,那都是高明的!

天很快就黑了,京城之中四处灯火通明,开封府中没有宵禁,处处歌舞升平。

一辆平凡无奇的小马车在大道上行驶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连看都没有多看上一眼。安喜坐在车中,十分的局促,她用手搓了搓衣角,小声说道,“小娘,不,公子,不若让安喜来赶车吧。”

哪里有让小娘赶车,她一个丫鬟坐在里头的。

闵惟秀粗着嗓子说道,“公子,你坐稳了。”

安喜细皮嫩肉的,平日都在二门内伺候哪里会赶车,反倒是她,上辈子什么苦头没有吃过,还怕这些。

马车很快就行驶到了一个小巷子口,这里离主街稍远,多是民宅,因此僻静了不少,只有三三两两推着小车卖胡饼子的,和小面摊子,挑着灯笼,有些人气。

闵惟秀下了马车,带着安喜七拐八拐的,四处的瞧了瞧,终于发现了要找的那处宅院。

这事儿,是她听武国公说起,他打了赵御史才想起来的。

如今的赵御史,并非什么名人,但是他的儿子,小赵御史,在几年之后,便会声名鹊起,成为一代名臣。

闵惟秀上辈子以戴罪之身,立下赫赫战功,成家老太君挂帅,请封她为将军,朝堂上质疑声一片,据说就是这位小赵御史,舌战群儒,力挽狂澜,这才有了闵小将军。

她心中感激,不过她一直都在边关,从未回过开封府,并未见过小赵御史,只听人说,他家住在白虎桥边,一点梅花三树白,就是门前种着一棵梅花树,三棵梨花树。

冬日梅花开的时候,红艳艳的,若是下了雪,三棵光秃秃的梨花树全都白了。

闵惟秀确认再三,又仔细辨认了门口写的赵宅两个小字,这才放下心来,是这里没有错了。

她想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团来,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包在里头,朝手上呵了一口气,甩了甩,隔着巷子,远远的就甩进了赵御史家中。

紧接着就是一声怒吼,一个老头子捂着脑袋冲了出来,鲜血透着他的指甲缝儿,流了出来。

“那个贼人敢害我!就算你用石头把我砸得头破血流,我的脊梁也不会弯,我的嘴也不会闭上,正义永远不会迟到……”

紧接着一炷香的时间,那小老头儿的嘴就没有停过。

安喜吃惊的看着闵惟秀,“小娘,这赵御史是有多天怒人怨,国公爷打了不够,咱们半夜里还要来再打他一次!”

闵惟秀有些哭笑不得,她真的不想的,谁知道的大冬天的,正月里,乌漆嘛黑的,这小老儿站在院子中干啥啊!

是吸取日月之精华,好得道成仙么?

她当真不是想打人,她只是想告状啊!

“真不是,我只是把状纸扔给他而已。”

安喜松了一口气,虽然做人要孝顺,但是也不能随便打人啊,“小娘你告的谁?”

闵惟秀拽着安喜赶紧走,再听老赵御史骂街,她都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了,无他,这老头人骂人不带脏字,还引经据典,暗加嘲讽的,她虽然知道他是在骂人,可是他娘的,真的是一句都没有听明白啊!

“告的我爹,告我爹贪污,你瞧,他的手下,分的银子就别别人多!”

安喜大惊,“小娘!”

闵惟秀笑了笑,“这叫反其道而行之,他们一查,不就知道我爹做的大善事了么?我们自己去说,落了下层。先让御史告状,骂我爹,再一查明真相,他是掏自己口袋……这剧情跌宕起伏,是不是大善?”

第二百零四章 啥?又死了!

可是闵惟秀一连等了三日,也不见赵御史有任何的动静。

她实在是忍不住,又同安喜坐了马车,想要偷偷的再去扔一次石头,可刚进巷子,就恨不得立马退回去了。

只见那一树梅花三点白的小院门口,已经挑起了白灯笼。

闵惟秀心下大骇,那老赵御史,该不会给她一石头给砸死了吧?

她想着,跳下马车,装作买胡饼的模样,走到那阿婆跟前问道:“阿婆,这大正月的,怎么有人家中做白事?真是惨啊!”

卖胡饼的老婆子翻了个白眼儿,“赵老抠天天到处骂人,这下好了,被强人给杀死了。你不知道,那日我在他家门口掰了几支梅花插瓶,好家伙,追着我骂了一天呐!”

闵惟秀心中咯噔一下,赵御史竟然是被杀的,该不是她吧?

她扔石头之后,人家赵御史还活蹦乱跳的骂了一炷香时间呢!

“天呐,天子脚下竟然有这等事?”闵惟秀接着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杀的?”

老婆子瞧着闵惟秀一脸好奇之色,嘿嘿一笑,“小娘子也是同道中人!昨日的事,他去市集里买肉,不知道怎么地,同那屠夫吵了起来,屠夫一恼,就捅了他三刀。等开封府来人的时候,赵老抠已经断气了,那个屠夫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不是她!闵惟秀松了一口气。又不禁同情起小赵御史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让他成孤儿。

“走吧,安喜,咱们回去了。”闵惟秀说着,分了几个胡饼给安喜,就准备坐马车回去。

赵御史死了,她的计谋胎死腹中,只能够去酒楼传唱她阿爹的光辉事迹了,虽然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但是聊胜于无吧。

她可不想再去找一个御史,她信任小赵御史的正直,才来这里的,若是换了旁人,抓住这个机会,栽赃陷害她阿爹可咋办?

“惟秀,你怎么在这里?”闵惟秀刚说完,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抬头一看,那亲王的气派差点儿没有刺瞎她的眼睛。

“姜砚之,你带这么多人出门做什么?过了啊,过了啊!”

好家伙,平日里姜砚之出门,就是前呼后拥的,今儿个更是夸张,侍卫的数量多了一倍有余,这么一条窄巷子,被他的人一站,简直都堵住了。

姜砚之也嫌弃的看了身后一眼,“别提了,都是我阿爹,说我经常遇到危险,非要给我这么多人,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闵惟秀仔细的看了看,新来的那些人,以一个目中精光闪现,高大威猛,两边太阳穴微微外凸,一看就是一群不可多得的好手,虽然比路丙差了些,但是作为普通侍卫,已经很不错了。

官家因为知晓柴皇后不是自杀的,终于想起姜砚之这么个儿子了么?

闵惟秀不知道为何,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忙岔开了话题,“你来这里,为了赵御史的案子么?”

姜砚之点了点头,一下子高兴起来,“嘿嘿,惟秀,我阿爹让我一肩挑两头,大理寺和开封府的案子,我都能管啦!这赵御史嘴欠,周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屠夫怎么就突然暴起杀人了呢?”

“御史的死,通常都有大问题。”姜砚之说着,得意洋洋的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

闵惟秀皱了皱眉头,凑到了姜砚之耳边,说了前几日她来扔石头的事情,当时赵御史一直骂一直骂,她也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当时赵御史说的什么,说他绝对不会把嘴给闭上的……

姜砚之一听,全身都是劲儿了,“走,咱们去问问看,看赵御史发现了谁的秘密。”

御史专门揭黑,又嘴欠得要命,一旦参起人来,都死咬着不放,不让人家破人亡不罢休,这些年被人莫名其妙弄死了的,也不是没有。

“你稍等一下。”闵惟秀说着,走到马车跟前,安喜快速的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衫,将头上那些华丽的首饰去掉了一些,整个人变得素雅起来。毕竟是去吊唁查案的。

两人往那门口一站,一个面无表情的小郎君便迎了上来,他笔直修长,像是那南山上的一支青竹,“三大王,家父之事有劳了,赵某有要事禀告。”

他说着,看了闵惟秀一眼,又立马收回了目光。

这个应该就是日后名震天下的小赵御史了吧,闵惟秀想着。

姜砚之点了点头,依旧是先上香,然后再看尸体,这一套流程,他同闵惟秀都再熟悉不过了,估计这个世上,除了抬棺材的轿夫,就是他们两个参加的葬礼最多了。

闵惟秀伸头一看,那天还活蹦乱跳的赵御史,已经躺在这里一动也不动了,额头上被她用石头砸的伤尚未好。刀伤捅在腹部,如今被厚厚的寿衣给遮住了,根本就看不出来。

姜砚之并未多看,因为赵御史的死,是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小赵御史见状,引了闵惟秀同姜砚之进内室,姜砚之的侍卫实在是太多,只有路丙进来了守着门口,其他的人,只能在巷子里等着。

小赵御史二话不说,先拿了一个圆滚滚的带血的纸团出来,“这是三日之前,我阿爹遇袭,贼人写的纸条儿。”

闵惟秀强装镇定,小赵御史慧眼识人,应该不会把他爹的死,同这个纸团联系起来吧?

“这上面是要揭发武国公贪污罪行。三大王请看,这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就这么几个字,竟然还有别字,纸条上有油污,我怀疑是那个屠夫,给我阿爹的第一次警告!”

闵惟秀僵硬在了原地,小赵御史,你就是这样名震天下的!

什么字写得歪歪扭扭的,那是她故意隐藏自己的笔迹好吗?纸上有油污,那是她写之前,又吃了点肉干……

“所以,你父亲当时查的是同武国公有关的案子么?”

姜砚之憋住了笑,认真的问道,顺带着安抚了一下已经炸毛的闵惟秀。

小赵御史摇了摇头,“不是”,他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我阿爹在查吕相公养外室生子之事!”

第二百零五章 你敢捅破天吗

闵惟秀差点儿没有跳起来,之前他们去樊楼查案,听闻吕相公府人请包打听去查吕相公外室之事,因为同命案没有什么关系,便没有在意。

现在小赵御史一说,难不成确有其事?

闵惟秀想了想平日吕相公君子端方的模样,顿时觉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姜砚之深深的看了小赵御史一眼,摇了摇头,“这养外室,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算你爹拿了真凭实据去参吕相公,那官家也不过是斥责他内闱不修,罚俸警告,甚至旁人还会多赞一句文人风流。”

小赵御史在撒谎,这个事情的分量,根本就没有重到吕相公需要买凶杀人的地步。

一旁的闵惟秀见小赵御史神色淡定,好奇的问道:“是因为我在这里,你才不方便说么?”

小赵御史顿了顿,“和你没有关系,那个纸条说你阿爹的事情,也全都是假的。自从我爹被你爹打了之后,他便发誓,掘地三尺都要挖出武国公的丑事来。只是可惜了……”

“那张纸条上根本就是假的,想要借着我爹同武国公之间的过节,让他激动的去参人,结果却发现武国公不但没有贪污,反而是自掏腰包补贴战士遗孀。”

“分明就是有人假意打压,实则是蓄意吹捧,这等拙计,只有三岁小童才想得出来,我们又岂会上当!”

闵惟秀如遭重击,她这么完美的计策,哪里幼稚了!

这小赵御史说话,简直气死人了!

她哪里知道,老赵御史小肚鸡肠,早就把她阿爹查了个底朝天了,早知道就换一个旁的御史了,譬如上次见过的那个死了儿子的张御史……

姜砚之摇了摇头,“你不要岔开话题,你阿爹到底查的是什么事?”

小赵御史手心紧了紧,“寿王殿下,下官只问你一句,你可敢将这天捅破一个窟窿?你若是点头,那下官便说,你若是摇头,那就只当我查的是吕相公的事。虽然我阿爹已经不在了,但是我赵清平,便是全家死光了,也要查清真相。”

他说着,双眼泛红,眼中却闪着坚定的光。

姜砚之笑了笑,“我这么些年,捅的窟窿洞还少吗?”

小赵御史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出门外去看了看,见到路丙守在门口有些迟疑。

姜砚之忙开口说道,“无妨。”

小赵御史把门一关,快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三大王可知我大陈朝廷靠什么为生?”

“田地赋税,盐铁酒专权,这些都归三司以及户部管辖,乃是我大陈朝的钱袋子所在。”这一点不说姜砚之,闵惟秀也知道,因为前不久在韩昀的案子中,她就听姜砚之解释过一遍了。

韩昀的父亲,便是新上任的副三司使。

小赵御史点了点头,幽幽的说道,“若是这钱袋子破了一个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