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不愿把坏的情绪给她看,总是笑容灿烂地对她说:“我们福宝是最有福气的宝宝,妈妈最喜欢福宝了。来,亲妈妈一个。”
在她提出死亡就将自己的遗体捐赠出去的时候,她再悲痛再不愿意,也颤抖着手在监护人那一栏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就是那么一个伟大的善良的女性。
林福的母亲只有一个,不会再有其他人。
而小林福……
林福抬手轻轻按住自己的心口。
在小林福的心里,聂氏也从来不是她的母亲。
“三姐姐,”林福对林嘉芸挑眉一笑:“爱我之人必真心以对,恨我之人必加倍奉还。”
林嘉芸眸子颤动,惊愕地看着林福。
所以,对父亲、对大兄,林福笑容真诚,放松玩乐;对祖母,林福敬爱有加;对姐妹,林福大多无视;对嫡母和林嘉蕙……林福从不遮掩她的厌恶。
所以,是这样的吗?
林嘉芸从未见过把自己的爱憎如此分明表现出来的人,一时竟不知是何心情。
在东平侯府里,你喜欢谁,不喜欢谁,从来只能深深藏在心里,露出一点儿就是错。
她也不喜嫡母,不喜林嘉蕙,可她从来不敢表现一点点出来。
不然就是不孝,不然就是心大了。
“五妹妹,将你养大的那户人家,必定对你十分好。”林嘉芸轻轻笑,有许多的羡慕。
只有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才会将女儿养得这么光风霁月。
林嘉芸实在是太羡慕了。
林福微怔,旋即笑着点头:“你说得对,他们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无论是她的爸妈弟弟,还是小林福的爹娘兄长,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好人一定会有好报,一定会幸福,一定。
那头,聂氏总于把心里压了许久的话统统倾倒出来,说爽快了。
老夫人等了片刻,见她不再说话,淡问:“说完了?”
聂氏这才醒过神来,发觉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紧张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对聂氏对林福都不做评价,只道:“既然林嘉蕙要回她亲生父母身边尽孝,我也不强留她,省得她还怨我们,就让她回去吧。”
“母亲!!!”聂氏一声尖叫,“母亲怎么能说这种话,蕙娘她又做错了什么,您要送她走!”
这可真是恶向胆边生,都敢质问老太太了。
林福被这一声尖叫从伤感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然后与另外两朵花组成了吃瓜阵线联萌,都瞪大眼睛竖起耳朵,获得第一手八卦资源。
了不得,了不得,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聂氏终于爆发了。
老夫人说:“她挑拨亲人关系,闹得阖府不宁,口是心非,就是错!你不是说,蕙娘自己想回亲生父母身边尽孝,那就让她去,孝顺父母乃人之大伦,我们岂能拦着她,让她变成个不孝之人岂不是我们东平侯府的罪过!”
聂氏急了:“母亲,我们这会儿把蕙娘送走,别人难道不会说我们东平侯府不仁不义吗?”
“这倒是没关系。”老夫人老神在在,不疾不徐说:“当初是你闹得厉害,我才让她留下。如今她自己要走,我们拦着不让走,才是真的不仁不义。”
然后聂氏就沉默了,“死亡”了。
她万万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就算不是亲生的,到底也是看着长大十几年的孙女儿,当初也是老太太松口留下人,说能让侯府得些仁义的名声。
怎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老夫人暗自摇头,摊上这么一个蠢又不受教的儿媳,家门不幸啊!
她也懒得再理脑子不清楚的聂氏,免得自己被气死,那就是上了聂氏的当了。
扔下儿媳,朝麦田边的三姐妹走去。
三人立刻收起吃瓜表情,一个赛一个乖巧纯良,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说:“我听人说,你们在泼秽物玩耍,就特意过来瞧瞧。”没想到瞧到了一出好戏。
“谁跟您说我们在这样玩儿?!”二、三、五异口同声,都震惊了,谁会这么重口味,玩儿这种东西啊!
“没有就好。”老太太颔首,嘱咐道:“你们要种麦就好好种,不许瞎闹,祖母还等着看你们的收成呢。”
林嘉芸乖巧福身:“是,谨遵祖母教诲。”
林福意气风发:“阿婆,您放心,我们可不是瞎闹,是为国朝做贡献呢。”
林嘉芩小声嘟囔:“我不瞎闹,也不想种麦,又脏又累,祖母……”
老夫人正巧转过身,也不知看没看到林嘉芩委屈的小表情,只道:“那你们再接再厉。”
林福挥手送老太太,顺便说:“阿婆,四、六、七、八逃避劳动这种行为要不得,您让人去把她们给我抓回来呀。”
老夫人:“吴嬷嬷,你去把人抓回来。”
吴嬷嬷忍笑:“喏。”
林嘉芩鼓着眼睛看林福,忿忿:“你是魔鬼吗?!”
林福乜她:“七个人的活,三个人干,你同意吗?”
林嘉芩立刻道:“怎么可能同意,凭什么我要帮别人干活!”
林福摊手:“你看。”
林嘉芩:“……”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我本来就不应该在这里干活!”
林福就静静地看着她。
林嘉芩:“……”
林嘉芩:“……好、好吧,干活。等一下,我们不是说先去休息吃茶点吗?”
林福:“对哦,忘了。”
三人转身,去香雪阁休息一会儿吃个茶点。
林福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林嘉芩和林嘉芸,再后面簇拥着一群侍女仆妇。
与一直怒目而视的聂氏擦肩而过,她脚步没有一丝停顿,面上也无一丝表情变化,视之为无物。
林嘉芩和林嘉芸潦草地向聂氏福了福,追上林福的脚步。
聂氏红着眼,目眦欲裂,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脸颊。
第33章
老夫人回到期远堂, 吩咐秋露:“去将四郎叫来。”
秋露领命离开, 没多大一会儿,林昕来了。
“祖母。”林昕进来后,叉手一揖, 不问何事, 等着老太太说话。
“坐吧。”老夫人指了指右下首的椅子。
林昕在圈椅上坐下,只忐忑地坐了半边屁股,等着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看着林昕,细细打量。
老夫人重嫡庶,且玉树兰芝的嫡长孙珠玉在前,庶出的儿孙她更难看见。
有出息倒还好些, 偏偏两个庶孙都是畏缩沉默的性格。
不过, 四郎今日这一出倒是有点儿让老夫人诧异。
他竟然敢到期远堂来啥说八道一通, 就为了把她引去麦田给阿福解围。
“四郎。”老太太唤。
“祖母。”林昕立刻站起身, 又是叉手一揖。
“坐吧,无需拘谨。”老太太道:“你今日做得对。”
若不是如此, 她还不知道聂氏对亲生女儿这么大怨气,难怪能让刁奴磋磨阿福, 她心里是不是还遗憾,阿福居然挺过来了没死?!
老夫人从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个她不喜的儿媳。
“谢祖母夸奖。”林昕才坐下,又是急急站起来叉手一揖。
老夫人:“……”
这孩子礼是真多,看他坐下起来坐下起来,她眼睛都看晕了。
“行了行了,别再站起来了, 你老实坐着说话。”
“是,祖母。”
林昕老老实实坐下,还是只坐了半边屁股。
老夫人沉吟片刻,道:“你友爱妹妹,这很好。然你想过没有,你这可以算做是对嫡母不敬。”
林昕一激动一害怕又想站起来,但在老太太严厉的目光下,他没敢。
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对老太太说:“祖母,孙儿先向您告个罪。前些日子,母亲与二婶在期远堂打起来,孙儿不小心看到了。”
看老太太皱了眉,他赶紧解释:“孙儿是来给祖母请安的,当时期远堂外没有婆子守着,孙儿就直接进来了,哪知道……”
“此事不怪你。”老太太摆了摆手,“你接着说。”
林昕就道:“就是那日,五妹妹那一番陈词,孙儿听了心潮起伏,一直在想这件事。女子尚且心怀天下,我为儿郎却庸庸碌碌毫无志向,孙儿感到万分羞愧。”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抬头看着老夫人,见祖母面上虽没有表情,但是眼神的鼓励的,他有了勇气将心中所思说了出来。
“祖母,孙儿虽然无甚长处,亦有高志。”
“好!”老夫人一个好字铿锵有力。
她虽然是个严厉的嫡母、祖母,却也不是见不得庶出子好的人。如若不然,老侯爷的庶子根本不可能成材,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无论是行医还是经商,都是出类拔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