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辄之垂下眼帘,沉声说了个故事:“十年前我第一次进京,那时候苏家生意不好做,我受家父之命,前来找叔父寻求帮助。叔父虽帮了些,可叔父人在兵部,与户部官员算不上熟络。
“一日我听闻叔父在醉仙楼吃酒。婶母向来紧持中馈,叔父这人甚少到那等有排场的地方吃酒。我知叔父定是宴请了大人物,所以我不请自来,擅自去了醉仙楼。
“那日我第一次见到小王爷。小王爷问我身份,叔父故意拿我说笑,说我是贵人家的面首。我想找机会接近小王爷,便含糊其辞应了叔父说得话。如我所愿,小王爷后来主动来找我,我便真的做了他的面首。”
苏辄之说得很是艰难,毕竟是说自己见不得光的历史。“其实,那时候小王爷对床第之事不甚了解。我不想侍奉小王爷,便教小王爷去找碎玉。碎玉当是从一开始就恨我入骨。”
我开始心软了,揭人伤疤真的不好。“辄之,你能不能说重点,就讲赵戎死的那段。其他的我们可以忽略不谈。”
苏辄之继续说他不堪回首的过去:“后来小王爷玩心越来越重,没多少心思放在我身上。几年过去,他终于对我不闻不问。
“五年前,我过生辰。我想借那个机会讨好他,我求他陪我过一日生辰。那天我准备了很多,可是他没有来,他连王府都没有回。
“我等了整整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只等到一场空。后来我去栖霞山,求菩萨让小王爷以后只爱我一人,心里眼里只有我,做什么事都会为我考虑。”
苏辄之说着说着便哭起来,他抱住我,哭声把话音震得断断续续。“后来……菩萨真的送了秋月给我,可是我却没有好好珍惜秋月,害秋月受了那么多苦!”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打断苏辄之的自我幻想。我等着苏辄之给我说点干货,结果他给我划个灌水的故事!
“秋月是我向菩萨求来的!”苏辄之坚持说,“我对不起秋月,也对不起菩萨。”
“好了好了。”我给苏辄之擦擦眼泪,“你这个故事含金量太低了,我给你说个含金量高一点的故事。”
苏辄之泪眼阑珊看着我:“你说,我听着。”
我稳了稳心神,从头开始说:“以前有个两江总督,叫曹侗。他有个儿子,叫曹深。”
我才说完这一句,苏辄之便露出如临大敌的恐怖眼神!“晚枫那人连我都敬而远之,你千万别去招惹他!”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给苏辄之分析道:“连上你在内,王府里总共有九个人。其他人进王府都能找得出原因理由,晚枫又不喜欢赵戎,他怎么就甘心雌伏在十三王府内?
“那时候他爹确实受打压,但是他爹的权势也没弱到送儿子当面首的程度。所以他进王府的原因跟你们都不一样,他是皇帝的人,是皇帝把他塞进王府去的。”
“我已猜到如此结果。”苏辄之淡淡地说。
突然,苏辄之又眼眸大开!“皇上已经知道你身份了?!”
“嗯!”我承认道,“这件事情纸包不住火。有晚枫在王府里给皇帝把风,皇帝肯定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不然他也不会随随便便拿自己亲弟弟去和亲。
“但是我要说的不是关于我的事情,是关于赵戎的事情。赵戎的死,和晚枫也有关系。”
苏辄之抱紧我问:“小王爷究竟是怎么死的?”
“事情要从好多年前说起。”我说,“皇帝忌惮他嫡出的弟弟有子嗣,所以找了各种理由不给赵戎立妃。但是赵戎毕竟是个男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风月居的一个胡人伶倌好上了,那伶倌叫轻烟。
“后来这件事情被晚枫发现,晚枫便写密信给皇帝,告发了这件事。就是你过生日的那天晚上,赵戎还和轻烟睡在一起。”
苏辄之第一次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此事我怎么会全然不知?”
“你要是知道的话也不会闹出后面的事情来。”我说,“他们两个行事隐秘,没有住在风月居里面。第二天天还没亮皇帝就派人去把赵戎抓了,赵戎也算是有脑子的人,提前准备好逃生的暗道。
“赵戎想着反正他是皇子,皇帝拿他也不能怎么办。所以赵戎掩护轻烟逃走,自己留下来被禁军抓到宫里去。”
我叹口气说:“可惜轻烟没脑子,她若是带着钱躲起来,等事情过了,风平浪静了再来找赵戎也不迟。也不知轻烟是怎么想的,天亮以后她自己跑来十三王府,正好让晚枫抓个正着。
“晚枫把轻烟抓了送进宫里去。皇帝让太医和嬷嬷给轻烟验身子,结果发现轻烟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什么?!!”苏辄之再也淡定不下来,“那宫中失火便是……”
“便是皇帝想一把火将轻烟给杀了。”我把话说完,“皇帝随便找了个废弃的拆房,将轻烟丢进去就点火。赵戎冲进房子里去救人,后面事情你都知道了。”
苏辄之问:“轻烟呢?”
“死了。”我叹口气说,“之前我去给轻烟扫过两次墓,可怜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
苏辄之掰过我的脸,直视着我说:“你以前就知道事情真相,为何不告诉我?!”
“这种事情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说,“在皇帝面前我必须假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要不是现在有人落难了,我都不想告诉你这件事。”
“落难之人是谁?”苏辄之问。
“染絮。”我说,“晚枫的妾侍。”
苏辄之看我的眼神开始带上恐慌,我直接认栽:“染絮是我安插在晚枫身边的人,结果身份暴露了,现在来找我求助。染絮也是皇帝安插给晚枫的,反正皇帝就是在每个人身边都放个眼线,所有人都盯着。”
我问苏辄之:“这忙你帮还是不帮?不帮我也不会勉强你,毕竟晚枫确实不好得罪。染絮这回拖家带口的来,她把儿子也带来了。”
“秋月。”苏辄之蹙眉说:“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疏离?莫说是安置一个染絮,就算是让我带你逃出海外我都愿意。”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释然一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要照顾好染絮,照顾好文渊。曹文渊的表字还是我给他取的呢,‘清严邃密,仍榜文渊’。我给他取的这个字是不是特别有文化有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