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影罩住时,傅明月吓了一跳,一个激灵抬起头来。树下光鲜本来就昏暗,站在面前的人又刚好挡住了光的方向,她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知道是个男人,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
高逸尘看到面前的人将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又黑又亮,让人有种刹那间坠入了浩瀚夜空的感觉。他正看得入神,突然被人用力推了一步,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高总?”傅明月正要撒腿跑人的时候,突然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是谁。“怎么会是你?”
也不知道是起得太猛了,还是酒后上脑,她的身体有些摇晃,视线也有些模糊。
高逸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坐在这干什么?”
“乘凉。”傅明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吐口而出就给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十一月中下旬已经有些凉意了,哪里用得上乘凉?真是笨死了!
高逸尘眯了眯眼睛。她刚刚那副要哭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没乘到凉才有的。空气里散发着酒精的味道,很显然她还喝了不少酒,有借酒消愁的嫌疑。但她不说,他也不会去追根究底。
“时间很晚了,回去。”
小区的治安虽然很不错,但一个年轻女子深夜在这里坐着,还是有安全隐患的。
傅明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乖乖地点头。“那我先回去了,谢谢高总。”
高逸尘点点头,看着她身体有些摇晃地往前走。他上了车,开这车跟在她后面,权当是帮她照明了。
小区毕竟年岁不小了,地上有些坑洼的地方,虽然不深,但偶尔还是会不小心踢到或者踩空,然后摔倒。
傅明月有些醉了,走路本来就不太稳妥,又刚好踩中了一处坑洼,右脚脚腕处突然一疼,人就摔在了地上。她立马用手撑着地板站起来,可才刚离开地面又跌了回去。这一跌,就像是把她的力气和伪装的坚强一起跌走了,她突然不想动了,坐在那直想哭。但她没有真的哭,只是像个撒泼耍赖的孩子似的,坐在路中间抱着自己的膝盖,不走了。
这个时候已经午夜了,小区里没什么人和车在走动,只有保安隔一段时间来巡逻一趟。
傅明月就这么在地上坐着,也不会影响交通,更不会引来围观。
高逸尘直接将车停在旁边一个空着的车位上,然后下了车,长腿交叠来到抱成一团的人面前。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她足足有好几分钟,才无声地叹一口气,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人拉起来。
傅明月不肯配合,不停地扭着身体挣扎。可她抵不过他的力量,于是气呼呼地抬头瞪着他,喊道:“你能不能不要管我?”
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没有谁会管她。就算管得了一时,过后还是会走的。来了又走,让人习惯了又失去,这种滋味太难受了,她一点都不想要,她宁愿一开始就没有过!
“你回去吧,不要管我。我没事的,我就是……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就是……”
说到后来就没声息了。只是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高逸尘在商场上面对怎样难缠的人,都从来没有犯愁过,但是面对这个脆弱的大孩子,他还真是一时束手无策。不管她肯定是不行的,向暖知道了就肯定要跟她急。可要怎么管?直接把人敲晕了扛回去?
傅明月已经重新做回去,脑袋也埋回膝盖上,小声地不停地说:“不要你管!不要你管!我一个人可以好好的,我可以的……”
我可以的。
这几个字她一直在重复,也不知道她是要说服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刚开始还念得很清楚,到后来越来越含糊,慢慢地就没声息了。只是一动不动地趴着,好像已经石化了。
高逸尘垂眸望着她,看不到脸,只有一头长发在夜风里被吹得轻轻飞扬。温度虽然不算低,但再这么坐下去,指定得着凉感冒。
“起来!”
没反应。
“傅明月,给我站起来。”
还是没反应。
高逸尘伸手推了推她的肩头,身体晃了晃,还是没反应。他再凑近有些,听呼吸的频率才终于确定,人已经睡着了!也许是醉死过去了!
高逸尘皱了皱眉,静默了几秒,终于弯腰将人抱起。懒得花时间去找钥匙,他直接将人带回了自己那边。洗完澡要睡之前,他到底还是去客房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问题才进了主卧。
傅明月做了一整夜的梦,乱七八糟的梦。等第二天一早醒来,她发现枕头都是湿的。再然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自己的地盘儿,立马惊慌失措地爬下床,冲出房间。虽然来高逸尘家里只有那么几次,但她还是能认出客厅的布置,一颗高悬的心终于“噗”的一声回到了原地。
不过,我怎么会在这里?
傅明月挠了挠脑袋,脑子还有些混乱。她往主卧室看了一眼,发现门关着,估计主人还在睡。
拿起沙发上自己的包,傅明月打算回自己那边去洗漱换衣服。结果刚要出门,就跟从外面回来的高逸尘撞了个正着。
高逸尘穿着运动装,一身大汗淋漓,手里还拎着几个塑料袋,很显然是刚刚晨练顺带买早餐了。
傅明月下意识地抬手摸摸鼻子,昨晚自己撒泼耍赖的事情,她还是记得的。“那个,昨晚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洗漱用品都在浴室里,全是新的。收拾完了,出来吃东西。”
“啊?哦。”傅明月进了浴室才想起来,我为什么要这么听话?不过都已经进来了,她还是把自己给收拾了。只是镜子里那个人看起来实在难看,脸色憔悴,没有一点精神。
她走出浴室的时候,高逸尘已经将早餐摆在桌上了。
包子小粥配豆浆,很简单的搭配。
傅明月宿醉难受,胃口也不好,吃了一个包子就不想吃了,只抱着豆浆有一口没一口地喝。
“高总,我先回去了。”
“嗯。”
傅明月没有直接去公司,先回自己那边洗了个战斗澡,然后才出门赶公车。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还加班到十点多才完事,等傅明月回到风雅阁,却发现夏明朗就在出租屋楼下面站着,仰着头望着某扇窗。偶尔有人走过,他也没看一眼,就维持着抬头望的姿势,十足一块望夫石。
傅明月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站在树下的阴暗处,心情复杂地看着他那傻乎乎的样子。她心里不好过,夏明朗只怕要比她痛苦数十倍。她对他的情,终究还浅,他却执迷不悟了将近十年。
对不起。
傅明月猜想他只是想来这里看一看,并不打算见她。既然这样,她也不愿意勉强,转身打算往另一个方向拐去。夏明朗站的位置并不是在正门口,她从另一个方向拐过来进楼就行了。
进了屋,傅明月也没有开灯,就让他以为她已经睡下好了。
洗完澡,傅明月在黑暗中走到窗户那,在窗帘背后朝刚刚看到人的位置看去,果然发现那道人影还在,依然一动不动地杵在那。
他不会是打算这么站一晚上吧?
傅明月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让他回去,别在那站着了。可是手指在那一串数字上来回画了无数次,最终还是将手机放下了。
也许站一会儿,他就回去了。
傅明月轻叹一口气,放下手机,钻进被窝里躺好。她很想一闭眼就能睡着,可越是这样急切地想要睡着,就越是适得其反。眼睛都已经干涩酸胀难受了,却愣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应该不能说是没睡意,而是有睡意,但就是睡不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明月躺得骨头都麻痹难受起来,躺得喉咙也发干难受,于是起来喝了一杯水。控制不住的,她又凑到窗户那去看了看。
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想必,夏明朗已经回去了。
傅明月不再躲在窗帘那里,而是整个站到了窗前,望着漆黑夜空下小区里各种东西的轮廓,她心里说不上是 松了一口气,还是难过多一点。但有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夏明朗没打算改变主意,那她希望以后他都不要再出现了。这种类似于藕断丝连的状态,只会让彼此都痛苦,她宁愿一刀砍断。
没什么意外,这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一直辗转到后半夜,傅明月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但没多久闹铃就叫起来了。睁开眼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跟要炸裂了一样,隐约还有一点要感冒的迹象,难受得她想抓一块转头直接将自己给砸晕了。可是不行,她还得打起精神去上班。
上午,傅明月过得浑浑噩噩的,工作效率更是差得一塌糊涂。感冒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她从同事那拿了些感冒药,吃下去了之后感冒的症状没好,反倒是脑袋更糊涂了。
临近中午,手机又响了起来。
傅明月也没看就接通了,直到那边表明身份,她才知道是莫春莲打来的。“阿姨,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其实更想说的是:我跟你儿子已经分手了,你没必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莫春莲想越她见面,说是有些话想跟她谈谈。
如果身体没问题,傅明月很愿意给她一个面子,抽空跑这一趟。但是,她现在难受得要死,谁的面子都不想给。
“阿姨,对不起,我这边很忙,走不开。而且,我跟夏明朗已经分手了。你如果是要劝我离开他,那么真不必在我这里费心思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想跟你谈谈。”
傅明月一愣,实在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她也不想知道,更不想奉陪。
“但我真的很忙,再见。”
掐断通话放下手机的那一刻,傅明月又有了那种想哭也哭不出来的憋屈。她将脸埋入掌心,狠狠地抹了两把,好像也没什么作用,于是又去洗手间洗了个冷水脸。
洗完了,傅明月也不急着擦干脸,而是透过被水珠模糊了的视线,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都觉得那是一种半死不活的难看状态。这幅鬼样子,别说外人,就是她自己看了都觉得很讨厌。简直面无可憎!
傅明月火气上来了,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扯了纸巾擦干脸,若无其事地回到工作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