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美背对着镜子坐着，她能从镜子里看见顾海山整个人，顾海山却只能从镜子里看见她半张脸。

他心里有些闷闷的，说起来，他，姜舒美，苏凝一直都是表亲，只是顾家和姜家的关系要隔的更远一些，姜舒美和苏凝自小都是喊他表哥的。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顾海山问，语气里都是责备：“姜舒美，我警告你，不要再玩手段，因为不管你动什么样的心思，你害得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凝儿在一起了，我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你的。”

“所以，我决定放过你了。”姜舒美说：“表哥，你，我，苏凝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要说喜欢，从一开始，我也是不喜欢你的，因着我的性子好强，只想着别人都围着我转，而你，却一直和苏凝亲近些。

后来长大些了，知道姜家和苏家、顾家相比，已经是个落败了的人家，别人越是议论说我姜舒美是靠着你顾海山和她苏凝才能去参加那些贵族的宴会，我就越是不服气，和苏凝比，我样貌不必她差，身材不必她差，一起念书的时候，成绩也不比她差，如何她就是众人口中高贵的金凤凰，我就只是哗众取宠的麻雀？

我觉得这不公平，所以我事事都和苏凝比，她有的我要有，她没有的我也想要有，渐渐的，我发现你更喜欢她一些，我就想要把你从她的身边抢走，你看，你们都说的没有错，我姜舒美从一开始就是这么一个恶劣又自私的女人。

我用了我可以用的所有手段，倾注了我所有的热情，想要将你得到手，可你一心只喜欢苏凝，你越是看不上我，不和我亲近，我就越是不想认输……后来，姜家为了钱，要将我嫁给行将就木的老头，我就更加卖力的向你靠近。

我成功了，我嫁给你了，成了顾夫人。

我记得那一年，桃花山的桃花开的很好，我穿了一身应景的粉衣裳，在桃花山办了一场宴会。

那年月不太平，但是正是我春风得意的好日子，我嚷着闹着，让你花大价钱办一场赏春宴，那时，正是顾家最为强盛的时候，江城里很多的贵妇千金都来了，我坐在那里，收获了全所未有的夸奖和赞美，我飘了，觉得这世上再美好的事情不过就是那种感觉了。

觉得为了那样的一天不择手段的争夺和骗取都是对的了，从那以后，我彻底的走上了不归路。

可说到坏，我这辈子除了对苏凝坏一些，对顾晚坏一些，倒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害的最深的人，反而是我自己。

顾海山，其实我并没有我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你，否则，这么些年，我不至于连和你亲近一些都不怎么愿意，不过是因着你也不好与我做亲密的事情，所以，我们才相安无事的过了多年。

可不管怎么说，顾海山，当年我嫁你，你费尽了心思，你娶我，也是你自己答应的，也是为了你的面子和名声，这么些年了，你也不过就是拿我当个摆设，要说我对不起你，是有的，可你却也半点感情都没给了我。

顾海山，其实说到底，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我自私自利，贪慕虚荣，可我至少对你有过几分真心，你自私自利，贪慕虚荣，而且凉薄寡情……所以与你一起过了二十多年，是我要亏一些，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我也认了。

但这选择是错了，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总是想着和苏凝比，我该像苏凝的女儿——顾晚那样，自己图强，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到了今天，却再也不能回头了……”

顾海山沉闷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舒美就又说：“不过，我已是将死之人，你也不必担心我再有什么阴谋，活到我这种地步，终于看清明身边的人无一人真心待我，发现我追求的那些不过都是一个冰冷的笑话，而我又已经到了人老珠黄的年纪，要让我再继续活下去，活在世俗唾弃和鄙夷的目光里，我姜舒美也是没有这个勇气的，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所以，表哥，我见你，不是为了求你放过我，我是想求你放过苏小凝，也放过苏凝。”

“苏小凝和她的姐姐，是我骗了她们，我也是害死她姐姐的罪魁祸首。你既然只是将她当成了苏凝的影子，不会真心对她，就放过她吧，她还年轻，她还能有别的选择，你一个即将腐朽的人何必要将她拖到顾府这摊死水里面来？

顾海山，我和你，我们都自私狠毒了大半辈子了，你能不能就放过那些还有机会过快活日子的人，苏小凝是，苏凝也是！你该知道的，你耗着苏小凝，就是毁了她的一生，你还惦记着苏凝，就是要坏了她二十年安稳快活的生活。”

“你给我住嘴！”顾海山一下就火了，让他放过刚刚食而知味的苏小凝？

让他放过他这辈子最大的执念苏凝？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什么悔悟？什么看透？姜舒美，这个该死的毒妇，我看这都是你瞎编出来的，你根本的目的，还是不希望看到我好，不希望看到我和凝儿好。”这个凝儿，想必是包括了苏小凝和苏凝。

“姜舒美，你就是这么一个恶毒的贱妇，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了吗？我不可能放过你的，我要亲眼看着你去死，我记得你最怕火？那我就干脆放火，我要将你烧死，将你烧的连灰都不剩下！”

说着，顾海山果真失去了理智似的，一脚就将屋子里的炭火盆踢翻了，燃烧的炭火刚好落到了房间的幔帐下，很快将那幔帐点燃。

“晚儿说会帮我向你求求情，让你给我个体面的死法，”姜舒美竟丝毫不惊慌，反而越发平静的说：“想来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但是被烈风烧死，也算是体面了。”

“人说凤凰浴火，就能得到新生，我虽不能新生，让一把火将今生的罪孽烧的干干净净的了，来世说不定还能做个好人。”

“只是，顾海山，来世，我不愿再认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