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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她还是得上去一趟,改密码。

不止是ins,其它有旁人可以登录的软件,都需要一一修改密码。

罗晶晶在电话那头陷入巨大的纠结之中,她想帮杜承说点好话。

这几年来,杜承对宴随的好,大家有目共睹,那叫一个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罗晶晶实在没搞明白宴随为何要这么对他。她去找杜承帮忙的时候原以为会被一口拒绝,毕竟酒吧那会宴随做得实在过分,没想到被打断睡眠的杜承毫无怨言,只在数秒的沉默后淡淡地说“我不确定她有没有改密码”。

罗晶晶还在组织语言,宴随已经点破:“金萝卜,你是不是在腹诽骂我渣。”

“没有。”罗晶晶立刻否定,言之凿凿,“不管怎样,你开心就好了。要是真的不喜欢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能勉强。”

多么不讲道理的维护啊。

宴随笑起来,虽然她的情感世界正经历一遍浩劫,满目疮痍,但至少她还有个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好朋友,只是头上这顶绿的发光的帽子,她实在放不下尊严同别人提起。

罗晶晶还有别的事要说,正好可以扯开话题:“阿随,你看到那些说是你但其实不是你的照片没有?”

“嗯。”宴随正在研究vpn,回得漫不经心。

“那是混淆试听。”罗晶晶说,“最开始爆出的都是你的照片,杜承关掉ins也来不及了,吓死我了,是祝凯旋他们想的法子。”

“们?”宴随抓住关键字眼,“还有谁,傅行此?”

罗晶晶:“肯定啊,不然呢。”

呵。宴随扯扯嘴角。

罗晶晶是宴随大学时代合租的室友,两人一见如故,加上都是锦城人,生活习性相近,共同话题颇多,迅速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后来毕业后宴随读研,罗晶晶没再继续深造,先一步回了国。

现在宴随也回国来,自是要把感情进一步发扬光大,两人天南地北地扯了好大一通,一直到家里佣人敲门来催宴随吃晚饭,她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

宴随没换衣服,穿着浴袍,毛巾包着头发就下了楼,一路上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的通话内容,罗晶晶这家伙,提祝凯旋的频率似乎有点高了。

拐过楼梯的转弯,偌大的客厅便展现在眼前。

宴其盛和宴连都回来了,加上罗子琴,三人皆已经落座餐桌旁,就等她了。

宴随记得原本家里餐桌的位置是父亲和母亲在长桌的一边,她和宴连在另一边,但现在,位置变成了父亲和宴连在同一边,两人在餐桌上还不消停讨论公事,远远地,有“开发”“供应商”等字眼传入她的耳朵。

看到她下来,父女俩热火朝天的讨论勉为其难暂停一下,目光凝聚在她身上。

宴随脚步不停,再走近些,淡淡问候三位:“爸爸,妈妈,姐姐。”

“回来了。”好几个月不见了,看到小女儿,宴其盛脸上并不像往日一般展露久别重逢的慈爱微笑,稍显冷淡,下颌角崩得有些紧,像在忍耐些什么,“吃饭吧。”

宴连则扯开一个客套的微笑,点头示意。

宴随垂眸,在罗子琴身旁入座。

宴连还要继续和宴其盛说工作上的事情,让罗子琴给拦了:“连连,先吃饭吧,你爸爸忙了一天,让他休息一会。”

“嗯。”宴连不露声色地应了一声,没再继续。

宴随对这一波暗流汹涌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端了瓷碗,去舀面前隔了两道菜之外的鲜蔬汤。

随着伸手,两截洁白的皓腕从宽大的浴袍袖子里露出来,被灯光照得几乎要反光。

“阿随,妈妈送你的镯子你怎么没有戴?”罗子琴突然问。

宴其盛和宴连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宴随手臂上。

宴随默不作声地舀了大半碗汤才把手臂收回来,眼睛没看任何人,平静地进行配合:“洗澡摘下忘记戴了。”

哪来的什么手镯呢?不过是罗女士引出生日话题的幌子罢了。

罗子琴很满意宴随的配合,装作不经意地和宴其盛解释:“咱们结婚的时候你妈给我的镯子我给阿随了,本命年生日本来应该好好过一下的,这不是最近太忙了吗,也没顾得上操心太多。”

宴其盛意外,这才记起自己竟疏忽了小女儿的生日,眼底不由得闪过些许歉疚,看宴连头也不抬地低头抿汤,他清了清嗓子:“阿随,爸爸这几天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你看你喜欢什么,爸爸给你补上。前段时间姐姐过生日我给她买了辆车,要不爸爸也给你……”

“我不要车。”宴随拿餐巾印了下嘴角,直起头来,看着宴其盛,“我要滨城的度假酒店。”

不到18周岁,宴随就拥有了自己的第一辆车,尽管前几年她常年不在国内,但目前为止她名下也已经有三辆车,车这种东西,对她而言不是什么稀罕物。

宴其盛要是想拿区区一辆车来打发她,未免太小瞧她。

宴其盛一开始是做工程起家,生意不温不火,小老百姓里头混个有头有脸,但上不了大的台面,后来娶了罗子琴,罗子琴带来一笔丰厚的嫁妆,这笔钱加上罗家的人脉关系,助宴其盛牢牢抓住了机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后续,宴家的产业发展到各行各业,大到房地产珠宝酒店,小到超室干洗店,遍布锦城。

短短二十多年,“宴森”二字,锦城人人皆知。

对于如今的宴家来说,罗子琴那笔嫁妆也就买得起一只车轱辘,带来的人脉关系更是不值一提,但是没有那个开头,宴家有没有今天还真说不好。时运,宴其盛与生俱来的商业头脑,还有罗子琴孤注一掷不顾父母劝阻的投入,缺一不可。

最近,隔壁滨城一块有温泉资源的地皮竞标,前景可期,数家企业都参与了投标,最终由宴森拿下,打算建造一座度假酒店。

这块地皮占地面积巨大,需要投入的资金自然也是天价,对宴森来说,虽是机遇,可也是不小的挑战。

这是公司近年来首屈一指的重点项目,宴随张口就要,宴其盛立刻皱起了眉头,轻斥道:“胡闹。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宴随微笑,又低头喝汤:“那就算了。”

气氛微僵,宴其盛沉默片刻,说:“这两天你去张叔叔那边报道。”

张耀光,宴森房地产业的一把手。房地产是宴森名下的中流砥柱,宴其盛把宴随安排过去,以示对女儿的重视。

“什么职务?”宴随问。

宴其盛皱起眉头,并不正面回答:“你姐姐也是从基层做起的。”

“宴连从基层做起,就代表我也要从基层做起吗?”

不管私下关系如何,宴随鲜少对宴连直呼其名,从宴随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宴连抬头看了她一眼。

“阿随。”一来一回几个抬杠,本就被各项繁琐事务搅了一天的宴其盛再也无法容忍女儿的找茬,怒从心起,“你怎么回事,存心跟我在这找不痛快呢?”

气氛降至冰点,战火一触即发。

向来上赶着催宴随去争去抢的罗子琴却破天荒没了功利心,轻声细语地横在了剑拔弩张的父女两中间:“阿随,工作不急于一时,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好不容易毕业,不如先好好去放松下心情,跟朋友出去玩上几天。”

宴其盛却被戳到了燃点:“还让她玩?她还不够会玩吗?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她干了什么,跟女明星抢男人都抢到微博热搜上去了!”

怪不得呢。宴随这下终于明白为何宴其盛见到她不但没有表现出一丝亲热,反而像在隐忍着什么。

纪晓初那点事情闹得并不大,涉事人员也很模糊,没有绝对的指向性,更何况宴其盛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去关心娱乐圈那点争风吃醋的破事。

他知道热搜的事,宴随很是意外。熟悉的人如果看到照片,确实能认出是她。

罗子琴毫不知情,一开始深感诧异,后来回想到早上看到的女儿的眼泪,心道这事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吃饱了。”宴随甩下筷子,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身后,宴其盛勃然大怒,连带着默不作声的宴连也躺了枪:“我到底是为什么才会有你们这么两个女儿,一个老大不小了怎么都不肯谈恋爱,一个从高中开始就不闲着,现在还升级到去抢别人的!”

宴随回到房间开始换衣服,也许是在外面自由太久了,也可能是杜承出轨的事情给她的打击太大了以至她尤为敏感易怒,总之这个家里的空气让她感到窒息,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前一天回国带回来的行李还没整理过,这时倒也方便,都不用重新收拾,拉开拉杆就能走。

拉开门,刚好碰到吃完饭上楼回房间来的宴连。

宴随没有心情表演姐妹和睦的戏码,目不斜视地从宴连身边走过。

“你和傅行此,还在联系呢?”

宴随停下脚步。昨晚因为傅行此走得早,纪晓初掉码的时候他不在,所以他的照片没有在网络上爆出来,宴连能从纪晓初推算到傅行此,说明她对他的生活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那你呢?”宴随回过头去,逆着光,目光沉沉地看着宴连,“你不肯找男朋友,是因为傅行此吗?”

第8章

宴连和宴随,血脉相连,但从来不是可以交心的关系。

谁也没回答谁的问题,同时,谁也不指望对方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默契背道而驰。

宴随在楼梯上碰到罗子琴,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浑身的防御和进攻机制都就绪,没料到罗子琴继餐桌上的反常后又一次不按常理出牌:“出去玩几天挺好的,钱够么?”

问完也不等她回答,又说:“妈妈待会给你转。”

宴随有点怀疑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披着她妈妈的皮囊。

罗子琴叮嘱她在外面注意安全,并要求她定时报平安,除此之外,再无阻拦,大方放行。

走出家门的瞬间,宴随听到屋内爆发宴其盛和罗子琴的争吵。

她无暇顾及。

夜幕四合,宴随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好久,七点多了,照理来说这会已经过了晚高峰的时间,但路上依然车水马龙,停停走走,右脚一直在刹车和油门之间来回切换,令人烦躁。

一个路口耗了三个红绿灯也没过去,第三次的时候,绿灯进入最后的倒数,可前面那辆车死活没动,大概是在玩手机没注意到信号灯,宴随摁了两下喇叭,前车才如梦初醒,踩着最后的黄灯线开走了,而宴随则眼睁睁地又一次被拦在了跳出来的红灯之下。

“靠。”她用力拍了下方向盘,大动肝火。

出来是想放松一下心情的,哪知道适得其反,惹得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

又等好几分钟,绿灯终于在望穿秋水中被盼到,一脚油门,鲜红跑车发出呼啸的引擎声,宛如低吼的小兽冲过了斑马线。

再接下来,宴随就近找了个地方把车给停了,下了车,她重重吐出一口气,终于觉得自由一些。

这里距离嘉蓝不远,高中毕业后宴随还未回过母校,既然就在附近,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回去看看。

在嘉蓝的时光,宴随过得算不上开心,不过也算不上不开心,就是一段普普通通的岁月,没有什么值得怀念,也曾有过还算合得来的朋友,不过后来都慢慢走散了,再去回忆,音容都模糊了,甚至连名字都花了好一会才记起来。

这么回想起来,她整个高中岁月最刻骨铭心的人,竟是傅行此。

毕业前召开的全年段大会中,校长非常真诚地告诉全校毕业生:“嘉蓝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你们可以带着校卡校服或者校徽畅通无阻,欢迎你们常常来学校看望老师、重温校园生活。”

当时说哭了好大一片学生。

宴随从钱包里拿了校卡才关上车门,嘉蓝的校卡这些年一直都还留在她身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什么强烈的回去的欲望,每次整理钱包看到的时候都想过丢掉,最终却还是把它放进不常打开的夹层中,就这么带着,数次远赴他乡漂洋过海。

七月正是暑假时期,嘉蓝课业很繁重,假期补课不断,一个暑假起码有一半的日子要在学校辗转,不过毕竟是暑假,还不至于惨绝人寰到连晚上的时间也要剥夺,此刻此刻学校一片空空荡荡,只有路灯寂寞地亮着,守门的大爷坐在传达室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

宴随出示了校卡,进行简单登记后,大爷爽快放行。

眼前所有,又是熟悉,又是陌生,记忆被唤醒,那些青葱岁月的痕迹冒了泡,开始兴风作浪。

宴随很少回头看过去的人生,总觉得那些怀念青春的心思未免有些矫情,没料到等回到这里,她竟也不能免俗。

一路走去操场,远远望见篮球场上两三波人在打篮球,遥远的说笑声被风吹来。

身后有脚步声,略急促。

宴随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