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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范兴华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疼,整个上半身跟散了架似的,特别是后腰那,更跟折了似的疼,该死的,咋会这么疼?

强忍着即将脱口的痛苦呻、吟,他缓缓的睁开双眼,雪白的棚顶让他一愣,他这是,在医院?咋跑这来了?

“兴华啊,你可醒了。”旁边坐着的范母一见儿子醒了,哭着就扑了过去,“我可怜的儿子啊,都是那杀千刀的老马家,把你害的这么惨,今后你连炕都起不来,这可咋办啊?”

母亲的哭喊,让范兴华想起了事情经过:对了,他是在老马家盖房子,上房梁的时候从梯子上掉了下来,他妈说啥?今后连炕都起不来?他残废了?

范兴华的脸色越来越白,眼中透出的无助与惊慌,即使是再镇定的人,听说自己要瘫到炕上,他也承受不了,更何况范兴华今年才二十多岁,漫长的一生才刚刚开始,就再也起不来了,这让他哪能受的了?

“兴华你快松手,手上还打着针呢,这都回血了。”把娘家人劝走的徐慧芬,一进屋就见躺在病床上的丈夫眼神无助,脸色煞白,还没等高兴人醒了,就发现她男人双手握拳,输液管都回血了。

她急忙过去把丈夫的手指掰开放平,抬头刚想说啥,就听一旁的婆婆哭道:“兴华啊,你说你连个孩子都没有,现在又瘫吧到炕上,今后的日子可咋整啊?”

“妈你有完没完了,兴华才醒,你跟他说这个干嘛?”徐慧芬一听就恼了,兴华才醒正需要好好休养,上来就告诉他这么严重的消息,他怎么受得了?

她不说还好点,她一说把范母的新仇旧恨都勾起来了,指着她就开始骂:“你个没安好心的玩意,现在跑这装好人来了?当我不知道你想离婚?当我不知道你想扔下我们兴华自己跑?兴华啊,妈就说这女人不是个好东西,你看看,你看看,刚知道你起不来了,她就和她那缺损的妈在外面商量要和你离婚……”

“放屁!我啥时候说要离婚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离婚了?”徐慧芬见丈夫的眼神越来越冷,她气的也顾不得眼前的女人是她婆婆了,转头就和范母对质,大有你不说实话,我和你玩命的架势。

她承认母亲刚刚的话不好听,可那也是为她好,知道丈夫今后起不来了,她不是不害怕,就像她妈说的,她孩子孩子没有,丈夫又变成了这样,今后家里没个顶门立柱的,老了咋样先不想,现在的日子该咋活?可她明知道日子难过,她还是舍不得,或许在范家人眼里,她自私自利刁蛮任性,可她是真的喜欢兴华,从很早以前就喜欢,否则一开始也不能那么巴结范母,只想着婆婆喜欢自己,丈夫就能更喜欢自己,谁成想两口子的关系越处越远,到最后竟然成了不冷不热?

瞅着丈夫脑袋上围着的纱布,她眼圈一红:不冷不热她也想过啊,从没想过离啊?

“还哪只耳朵听着了?我两只耳朵都听着了,你不就想等我儿子醒了和他亲自说吗?你说啊,你说啊?”不知尖傻的范母,似乎终于抓住儿媳妇的把柄,趾高气扬的看着徐慧芬,看那表情明显是胜利在望了。

“我没有,兴华我没有。”徐慧芬哭着看向床上的丈夫,见段兴华的眼神仍旧是冷冷淡淡一片灰暗,她脑子一热,尖叫着就朝范母冲了过去,“你个死老太太,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是不是?兴华都这样了你还埋汰我,我和你拼了——”

这回好,婆媳俩在屋里又掐上了。

范兴华冷冷的看着眼前的闹剧,已经不想管也没那能力管了,以前还能把俩人拉开,现在呢?成了废人的他算个屁?至于他妈说的是不是真话,他也懒得追究了,如果是真的,正好没有孩子,俩人算是好合好散,如果是假的,他都这样了,还能真拖累对方一辈子不成?他还没那么狠心。

“这是病房,你们有没有完了?”范淑香咋都没想到,他们两口子上趟门诊室的功夫,这屋里又掐起来了?更可气的是,还哪场都有她妈?这人到底是来看儿子的,还是来掐架的?

旁边的段志涛也气够呛,特别是发现,媳妇喊了两嗓子谁都没搭理,他就更来气了,这是没把他媳妇当盘菜吗?这位当时就火了:“都他妈有没有完了?不待就滚,这是病房,不是让你们来掐架的。”

其实他的气儿主要是冲着徐慧芬去的,刚才那波他只赶上个尾巴,听到的原因就是徐家要离婚,想也知道,离婚能是谁离婚?所以他心里正憋气呢,觉得这徐慧芬太不是玩意,比他媳妇差远了。

谁知道这一句话喊出来,屋里的两个女人都跟见到主心骨似的,全朝着他来了。

“志涛啊,你可来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女人当着你二哥的面就敢打我,你说有这么当儿媳妇的吗?她是真不把你二哥当回事了……”

“我没有,志涛,妈竟冤枉我,我从来没说不想跟兴华过了,我就是看兴华刚醒,妈就跟他说好不了了,我怕他着急,我没说不想过了……”

范母是通过刚才的事,下意识对女婿产生了依靠,徐慧芬则是觉得,丈夫平日里和小姑子家最好,她想诉苦,不也得找个能说得上话的?所以这俩人一左一右,都拉着段志涛诉上委屈了。

就段志涛这性子,要是他媳妇哭两声,他还能有心思哄哄,外人他哪有那耐心?更何况瞅着二舅哥的样子,他还心里着急,想到二舅嫂说,二舅哥刚醒,丈母娘就开始磨叨不好,他对范母也没好气了,当即把胳膊一甩,转身把俩人往外屋一推,不耐烦的道:“我二哥还要养病呢,你们俩有理上外边讲去,讲明白了再回来。”然后他哐的一声把门关上,屋里安静了。

看到一旁窝在墙角,正苦着脸上火的老丈人和大舅哥,他强压住火,还算心平气和的道:“爸,我们都在这呢,您要没事就赶紧领我妈回家吧,今儿一天她干了三仗,也够她累的了,大哥,一会儿你陪爸妈回家,明儿早上来换我班,二哥住院这两天,得有个男人在这盯着,咱俩来回串班。”

几句话,段志涛把看护顺序给排好了,按理说儿子有病,爸妈不老不小的咋也得在身边陪同,不过这对爹妈就算了,一个就知道惹事不知道压事,一个往那一缩光知道上火,赶紧让这俩祖宗回家吧,可别在这捣乱了。

四妹夫一瞪眼,段兴业啥也不敢说,忙搀着还想说啥的父亲往外走,临走还没忘了告诉弟弟一声:“兴华啊,你好好养着,大哥明早过了。”再咋说也是兄弟,见弟弟这样他心里也难受。

面对大哥难得的兄弟情,范兴华无力的闭上眼,已经啥话都不想说了。

见二哥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范淑香看了看丈夫,然后指着外面小声道:“你劝劝二哥,我出去看看妈和二嫂。”别真在外面打起来,到时候可就更热闹了。

“行。”段志涛点点头,然后看了看闭目养神的二舅哥,在媳妇耳边小声道,“她俩万一再打起来,你就进来喊我,别往跟前凑合。”

范淑香暗自好笑的白了他一眼,转身推门出去了。

见媳妇走了,段志涛来到病床前,拽了个凳子坐到床边,语气轻松的道:“二哥,你别听妈在那胡说八道,也不知道这帮人啥脑袋,人家大夫明明说的是,怕你恢复不好,影响正常走路,到他们耳朵里都成了走不了路,吓得我和淑香真以为你咋地了呢,到人大夫那一问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吓死我了。”

要是换了一位苦口婆心的劝,范兴华一定会以为,对方在说善意的谎言,可他妹夫这连说带抱怨的,他倒真信了八分,当即睁开眼满带希望的道:“我没事?不会瘫?”可他妈都说他不行了,今后起不来炕了?

“放心吧,离瘫远着呢,不过也不能说一点事没有,你的腰椎骨折了,估计短时间内干不了重活,但咋也没有瘫吧那么严重,养上一两个月就能下地了,走路还是没问题的。”

要是一开始,范兴华知道自己不能干重活,估计得特别上火,可他听过最坏的结果,现在这么一对比,心里只剩下轻松了:能走路就好,只要能让他下地,不用让人伺候,挣钱啥的他可以再想办法,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他还能动,就没有过不了的坎。

安心了,也就有心思想别的了,想起刚刚那一团乱,他无奈的转头问妹夫:“这都咋回事?我一睁眼妈就开哭,然后你二嫂就要死要活的跟妈打起来了,这又为了啥啊?”刚才啥心思没有,现在一想还挺吓人,他媳妇竟然和婆婆动上手了?别看慧芬曾经跟他练过对打,可和婆婆动手?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

段志涛在屋里,给二舅哥讲他丈母娘的英勇传说,外面的范淑香还在那劝呢。

她出来的时候,发现她嫂子和她妈东西对立,两界分明,她嫂子自己在那抹眼泪,她妈让她爸劝着,还一脸的不服不忿。

本来范父听了姑爷的话,出来就要拉着老伴走,无奈范母不同意,人家范母说了,她儿子正遭罪呢,她这当妈的哪有心思回家?

正拉拉扯扯的呢,范淑香出来了,她上前拉着闺女就开始继续诉苦:“淑香,你说妈的命咋这么苦哎,你二哥今后躺炕上动不了,你这没良心的二嫂还要走……”

“谁说我要走了,你有胆子再说一遍!”徐慧芬这也属于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在屋里都掐过架了,现在也别装啥那孝子贤孙了。

范淑香一看俩人又要掐,忙捂住她妈的嘴对她二嫂道:“二嫂你别着急,妈不会说话,我领她上那边劝劝。”说着话,她连推带拽的把范母推到了一边。

范母不满的刚想炸庙,就听她闺女小声道:“妈,我二哥都动不了了,你是不是真盼着他们俩离婚啊?”她只是想看看,这二嫂对二哥是不是真心,不是就趁早散,要是的话,她二哥一感动,两口子今后也能好好过,总比现在这不冷不热的强,可不管是不是,都要人家徐慧芬自己想,她妈要是再闹下去,那边有心也没发过了。

范母一听就急了:“谁说我盼着他俩离了?明明是她们老徐家……”

她这话还没说完呢,就让范淑香出声打断了:“我没听着老徐家说啥,我就听着我二嫂说不想离,你一个劲逼着人家离,你儿子都动不了了,你还逼着儿媳妇离婚,你到底是谁亲妈啊?”

“我,我不是被她妈给气的吗?”范母被闺女的一顿抢白,终于有点回过味来了,可想了想还是不甘心的道,“你个死丫头你还向着她,你没看刚才她动手打我?就这样的儿媳妇,连婆婆都敢打,明儿个不得欺负你二哥?”

“嗯,所以你把她气走了,你就可以把你二儿子接回去,自己好好伺候了。”不冷不热的一句话,让范母彻底消停了。

她对二儿子是真心疼,谁要是能跟她保证,用她所有的钱能换二儿子健康如初,她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可现在二儿子明显是好不了了,后半辈子的吃喝拉撒都得靠人伺候,想到自己六七十岁满头白发,颤颤悠悠还要给儿子端屎端尿?她发现自己真的没那决心。

怕再说下去她妈没脸,范淑香又变了个语气,采取怀柔政策:“妈,今后我二哥还靠我二嫂呢,你就算不哄着人家,也不能跟她对着干吧?更何况人家说的也没错,你说我二哥刚醒,你就跟他说你好不了了,搁你你高兴?她不也是心疼你儿子吗?”

三忽悠两忽悠的,范母终于发现,自己的态度是有点不对,不过别想让她承认错误,她觉得徐家人更不对,她儿子还没死呢,就要给她儿媳妇找下家,这不成心气人吗?还有徐慧芬,当儿媳妇的竟然敢跟她这婆婆动手?要不是兴华受伤了今后还用得着她,自己绝对饶不了她。

范淑香也懒得翻小肠,说这事你也干过,直接让她爸和她哥把人拉走了,就像她丈夫说的,她妈一天干了三仗,快回去好好歇着吧。

回头再看她二嫂,自己还蹲那哭呢?

别看她二嫂跟她妈掐起来了,还骂她妈是死老太太,可她对二嫂刚才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以前看不上她,一个是这女人爱挑事,可最重要的,却是这女人不能让她二哥找到家的温暖,作为妹妹,见哥哥一提起家来,就满脸的无可奈何,她是真跟着难受,可现在看来,这个二嫂对她二哥还是有感情的,之所以把家里闹成这样,不是她没心思跟二哥过,只能说她以前蹦跶错了地方,伤了二哥的心。

对于她想试探徐慧芬的做法,外人或许觉得,她这是没把人当回事,在那折腾人玩,可她却不那么想,有几个人能做到帮理不帮亲的?现在只是让对方自己选择个出路,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善良了,至少没逼着对方做选择。

……

不提她在外面咋劝她二嫂,说她妈心情不好,单说屋里的范兴华哥俩。

范兴华听妹夫说完了经过,也忍不住的陷入了沉默,就算明知道,丈母娘是为自己闺女着想,根本就没啥错,但不可避免的,他还是有些被伤着了,毕竟他今天才受伤,这话就不能等他出了院再说吗?真要是到了那一步,他宁可自己喝点药死了,也不能拖累他媳妇一辈子啊?

“二哥,你也犯不着和徐家人生气,我看我二嫂的态度还是挺坚决的,她要是真想走刚才就走了,亏得我还和淑香商量,说你腿能好这事先别说,看看我二嫂咋想的,看样子她对你还不错。”

“志涛,帮二哥个忙,我以后能好这事,你现在先别说。”感受着身上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范兴华的语气压抑中带着丝痛苦。

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像段志涛两口子似的想做啥考验,他只是觉得,就算他今后能站起来,那个几年内不能干重活,也让人难以接受——几年是多少年?多重才算是重活?刚才说天无绝人之路是开解自己,可事实上,钱就真的那么好赚?别看他媳妇这一年多不闹了,可她爱攀比的性子没变,喜欢吃好喝好的性子更没变?而且说实话,谁不想过好日子?有好的他也不想吃孬的,既然今后不知道能啥样,那还不如趁早好合好散,要是让媳妇天天骂自己窝囊废,二级残,他宁可早点了断。

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必互相折磨,等到那一天呢?

不知道他二舅哥那突来的感性念头,段志涛还以为对方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也在这考验媳妇呢。这位拍了拍范兴华的胳膊,挺有兴致的道:“行,那我就不说,看看我二嫂到底咋样,能不能和你共患难?”

满心忧伤的范兴华,彻底被妹夫给打败了,就算他今后能走路,不能干重活也是个二级残废吧?作为亲妹夫,你就能表现的难过点吗?你这心情也太好了吧?

见二舅哥无语的面露指责,段志涛淡淡一乐:“二哥,人这一辈子哪有一帆风顺的?你妹夫我还在局子里待过呢,不就是不能再干瓦匠活了吗?没啥大不了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等你好了跟妹夫我一起养鸡,今后这鸡和蛋越来越多,我负责养和送,你负责在城里卖,重活我干,你只管看摊,钱也不带少赚的。”

今后改革了,养鸡的多了,卖鸡的也多了,再加上他养的鸡成千上万,想像现在这样,到城里卖完就走,根本就不可能,他爹一看就不是生意人,外人他又信不过,跟二舅哥一起,挣多挣少,他们哥俩都没得说。

范兴华被妹夫的一席话,说的心里热乎乎的,以前觉得自己是大的,处处照顾他们,没想到……他眨了眨眼里的水汽,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抹笑意,淡淡道:“行,以后二哥就跟着你干了。”不管到时候能不能成,妹夫这份心意他领了。

见二舅哥被自己说通了,段志涛笑着道:“这就对了……哎呦,光顾着唠嗑了,药没了,二哥你等着我去叫人。”这位匆匆出来喊护士拔针。

此时门口的徐慧芬也被劝的不哭了,一见段志涛出来,忙过来急声道,“志涛,兴华咋样?你跟他说一声,我真的没想过离婚。”

见二嫂满脸焦急,段志涛瞅了瞅媳妇,然后指着屋里道:“我二哥这阵情绪还不错,你进屋自己跟他说去吧。”

等对方急急忙忙进了病房,他低声问媳妇:“你说二哥能好了吗?”

“没有啊?你不是说先不说吗?”

范淑香一脸的听从领导指挥,看的段志涛心情大好,点头笑道:“没错,咱们先不说,等二哥自己起来再说,我去问问二哥能吃啥,顺便买点吃的回来,一会儿吃完饭你先回家,今晚上有我和二嫂在这就行。”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们两口子都在外面可不行。

徐慧芬进了病房,红着眼刚想说啥,就见护士来给丈夫拔针,等护士出去了,她又不知道自己该说啥?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虽然村里的女孩不值钱,可她却算得上是娇生惯养,眼见丈夫疼的额头冒汗,她第一次有了替对方着想的心思,没有磨叨自己的心慌,没有诉说自己的为难,只是握住丈夫的手,红着眼低声道:“兴华,你别怕,以后我伺候你,我哪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