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就好。”杜安双目含泪,又说道,“欧良啊,你知不知道,你嫂子曾跟我说,说你这二弟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偶尔还拿轻薄话儿调笑她。”
“你知道吗?我根本不信!”
“我还骂了她,还动手打了她,因为她竟敢乱嚼舌根,挑拨我们结义兄弟的情义。”
“那次你嫂子哭了很久,因为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打了她。”
“我有多疼你嫂子,你不是不知道。因为相信你,我平生第一次对她动了手!”
“现在我才知道,她、她是对的……我对不起她!”
“欧良,我这么一心对你,从不疑你,你却如此行径,简直与禽兽何异?!”
听得他这一番血泪控诉,欧良的神色略有迟疑。
只是他的眼神,很快又阴冷起来,神色还有些疯狂:“大哥!你是个好大哥!可你的义弟就是个混蛋!就当他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做牛做马再还吧!”
说话间,欧良便目露凶光,一弯腰,竟是直接抓住杜安的头发,就把他往船舷边去拖;
这时杜安重病在身,刚才又经历这么大的精神打击,面对身强力壮、蓄谋已久的欧良,他哪还有半分还手之力?
只不过眨眼功夫,他就如一条狗一般,被欧良拖到船舷边;眼看欧良只要一发力,他就要被推下万顷波涛去!
就在这紧要关头,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一道鲜红的血光影子倏然闪过,欧良猛地一声惨叫,那杜安立即就觉得抓住自己的手臂一松,“扑通”一声,自己已经重新倒地。
“怎么回事?”
躺地的杜安,一转脸,却猛地吓了一跳!
原来,就在他脸旁,竟是掉了两只手臂;这俩手臂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看袖管的样式颜色,不是欧良的还是谁的?
当然欧良比他更早一步知道这件事。
好好地拖着杜安,做着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突然之间,自己的双臂都断掉了……
他这惊吓和疼痛,已经超出语言的描述能力。
剧痛之际,他本能地扭脸一看,却见一只山魈妖怪,花面如鬼,绒毛赛血,正用诡秘可怕的眼神,冷冷看着自己。
“血影山魈!”
欧良顿时惊恐地嚎叫起来!
这时躺倒在地的杜安也惊得魂不附体。
这时候,却又听到一个年轻的人声说道:“山魈兄,你这么急,何苦呢?”
血影山魈忽作人语:“小友,这厮诬赖我伤他左臂,我就做实;再收个嘴贱的利息,右臂一齐断了,这才爽利!”
音调尖利的妖言妖语说完,血影山魈便长臂一抄,将船板上两只臂膀捞起来,放在嘴边用力啃噬,那血肉四溅的场景,既瘆人,又恐怖。
这时倒在地上的杜安,正仰着脸,恰好把山妖啃吃人臂的情景,看得个真真切切;到这时,他再也熬不下去了,“嗷”的一声,索性吓晕闭过气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杜安终于悠悠地醒来。
这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被重新扶起来,靠在之前的木头箱子上。
那个狼心狗肺的所谓兄弟,此时正被五花大绑,如一条狗一样,系在船舷边的铁环上。
日光下,他看得分明,欧良身上血肉模糊,漏洞百出,显然,是被那个可怖的妖魔进食了。
血影山魈,杜安是知道的。
毕竟黄梅一带的山林,在他们行商的必经之路上,那里的各种风土人情、妖魔鬼怪,他都要打听得清楚。
所以这时候,他对这个模样吓人的山妖,并不奇怪,反而对船首那个正抱手而立,看着烟水云天的少年,很是好奇。
“你,究竟是谁?”
闻听此言,负手而立的少年转过脸来,一脸和煦的笑容,微微俯首看着他道:“杜义士,你醒了?”
只这一句话,老江湖杜安就知道,眼前这少年,对自己和欧良的事,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唉……”他放心一样地叹息一声。
脱离险境,他却一脸苦笑,心说道:“人家半大的少年,已对我等一清二楚;可笑我杜安号称老江湖,现在却对他们满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真的糊涂。不懂少年,不懂山妖,连朝夕相处的贼子,也是一分一毫都不懂。”
想到这里,他心灰意冷,一时完全不想说话。
见他这样,那少年也不着急,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微微地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杜安在这样紧急的事件里,竟和陌生的少年两两相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时那少年,长身而立,沐浴着阳光,虽然显得青涩,却颇有神采。
尤其他脸上那抹淡淡的笑容,总让杜安有种错觉,觉得这抹悠悠然的笑容里,总好像藏着很多秘密,与他的年纪并不相配。
而少年的腰间,不带剑鞘地斜插着一把宝剑;阳光下看得分明,那剑身上竟是锈迹斑斑,似乎是一把破剑。
当然,有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杜安可不敢把这锈剑当破剑。
于是他又看了两眼,便对自己说道:“嗯,神物自晦,宝剑藏锋,这把剑定然不凡。只是现在,故意用锈迹掩盖真身罢了。”
既然有锈剑出场,不用说,这杜安眼中的神异少年,就是那魔灵教的小役徒,张少尘了。
张少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说起来还和邵康有关。
当上回欧良佯言、杜安确实被血影山魈袭击后,邵康得到了消息,就再次安排张少尘去除妖。
只是,血影山魈何等厉害?
从这个安排就看出,现在的邵康,已对张少尘极其厌恶,很是心存不良了。
不过表面他还一如既往地装好人,一副特别关照你的模样。
当时他跟张少尘说道:
“师弟,你可知那血影山魈,并非寻常山妖?”
“他的妖丹极好,要是被你得了,至少能增长十年修为!”
“别说师兄不照顾你,这真的是个好差事。”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邵康一脸真诚地看着少年。
“能不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