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眼睛看着秋月,这个人根本不是伶倌,他是用伶倌的外表迷惑众人的妖怪。
“这便是我让你离开他二人的原因。”秋月说,“眼下你们的关系是你讨好他们,从而换取他们的宠信。你这样做只会让他们恃宠而骄,总有一天他们会变得无法无天,你的江山会断送在他们手上。
“如是你下不了决心没关系,我会帮你把他们带走。以后他二人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我定会将事情扭转!”我瞬间茅塞顿开,“你不要带走他们,我会让他们变成你说得那样,用功劳换宠信。”
“好,不过你的时间是有限的,我只给你十年。十年后,如果你不能将他们教的乖顺,我定会带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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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已过,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雅颂先生,我心中只剩凄凉。
我失去了那么多,失去父王,失去兄弟。我已经一无所有,眼下我马上又要失去雅颂和落霞。
十年来,他们只教我读书,从不会主动向我讨要宠信。以前是我年幼,可今年我已经二十岁,为何他二人还要这般对我?!
“雅颂做了何等冒犯殿下的事,为何殿下要这般毒打他?”落霞声音哽咽着问我。
为何?落霞问我为何……呵呵!当然是因为我的耐心已经被磨光了!
“落霞先生。”我的声音低沉到绝望,“若是没有秋月嘱托,你二人应当不会留我身边这么久吧。你们是为了向秋月交差,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委曲求全留在端王府。”
落霞迟迟没有作答,我背对着落霞,豆大的泪珠子一颗颗从脸颊滑落。
“王爷!”一个小厮突然跑进门说:“侯爷到了!”
“亚父来了。”我抹一把眼泪,“我先去见亚父,雅颂先生就交给落霞先生照顾了。”
走到一楼主殿的时候我的心情还是很低落。我嘟囔着声音说:“孩儿昨日收到消息说亚父今日会到,孩儿已经叫人将亚父的房间备至齐全。”
雍国侯只看我一眼,他悠悠闲闲坐在太师椅上,抬着一碗茶水说:“佶儿又和雅颂落霞闹别扭了?”
“哦!”我嘟着嘴问:“亚父这次来,可是要将二位先生带走?”
“不急。”雍国侯好像从来都不会急,除非事情真的很急。“他二人若真想走,你留也留不住。他二人若不愿走,你赶也赶不走。”
“亚父所言,孩儿听不懂。”我一屁股坐在旁边太师椅上,没兴趣再和雍国侯打哑谜。
雍国侯不温不火地说:“当年阖亲公主用过的方法你不妨再用一次。你主动还他们自由,让他们离开王府。如果他们是忘恩负义之辈,定会一去不复返。如果他们真心舍不下殿下,就算出了王府他们还会再回来。”
我万般纠结飘回二位先生的居室,进门时雅颂已经醒了。
“先生!”我非常担心地跑到床边查看,“你身上可是疼得厉害?”
“殿下。”雅颂张开苍白的嘴唇,“打过我,你心里可有些许宽慰?”
“我都要被吓死了!哪里来的宽慰!”我大哭起来,“从小先生对我这么好,我却欺师灭祖恩将仇报。学生知错了,请先生责罚。”
“殿下。”雅颂强行爬起来,他跪在床上说:“若是殿下尚有余恨未消,雅颂愿意……”
“够了!”我忍无可忍!“亚父说得没错,强留是留不住人的。你们走吧,从今日起,你们不用再教我读书。你们今日就可离开端王府,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
我设想过很多种结局,当我说出这句话是,二位先生是否会有犹豫,或者直接求我将他们留下。
可惜现实和我的幻想一点边都不占。二位先生为了早些离开王府,他们甚至连行李都不带,雅颂只带上几块香墨,落霞只带走秋月送他的那盒青绿颜料。
原来我在他们心里一文不值,那些我送给他们的礼物,他们带在身上都嫌累赘。
第二天早上,王府西南侧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落霞扶着步履蹒跚的雅颂满满爬上马车。我一个人站在西南侧门外,看着载有二位先生的马车越走越远。
“王爷。”一个小厮跟出来说:“侯爷叫您回去商讨选妃事宜。”
我头重脚轻走进书房,雍国侯已经放了一摞名帖在案桌上。我耳朵里叫得厉害,根本听不清雍国侯在跟我说什么。
我不敢回想过方才见到的画面,当年父王离开豫章的时候便是那样。虽然父王气我没有帮他杀了雍国侯,他还当着所有哥哥的面羞辱我是伶倌的儿子;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父王,从小将我抚养长大的父王。
父王离开豫章的那天,我站在马车下,眼睁睁看着父王登上马车离开。我以为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父王,从小到大的父子情谊没有化解不开的心结。
可是父王就这样一去不复返,父王才走出豫章第二天就暴病死在回闽南的路上。我穿着丧麻衣想要追去为父王入殓,奈何我还没跑出滕王阁就被几个太监抗回王府关着。
我抱着父王的灵位哭到天昏地暗。从小到大最疼爱我的父王,像泰山一样雄伟的父王,他怎么可能会死?!!!
“佶儿?”一声叫唤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书房里。我看着眼前的雍国侯,父王当年说过,要是不杀雍国侯,父王就会有性命之忧。我那时候太小,我只知道父王是被高太后所杀,但我不明白为什么雍国侯不死太后就要杀父王。
“亚父。”我抹一把脸上的泪水,“如果我不是秋月的儿子,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雍国侯叹口气,他抽出袖中的手绢替我擦了眼泪。“孟子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照顾与自己没有亲属关系的孩子是人生美德。但我疼爱你不是因为美德,而是因为你就是我儿子,我身为一个父亲疼爱自己的孩子天经地义。”
从五岁起,身边每一个接近我的人都是为了秋月。父王、先帝、太后,他们都想通过我控制秋月。就连雅颂和落霞也是看在秋月的面子上才做我这么多年老师。
唯独雍国侯不是,雍国侯是我的亚父,他疼爱我纯粹是因为我是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