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高高坐在假山顶上,嘴里不知塞了什么东西,一张小脸鼓鼓囊囊转头看我,样子可爱极了。
“你怎会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我仰头问。
秋月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咽到肚子里,俏生生道:“我让阿虎帮我去街上买了卤鹌鹑蛋,辄之不让我吃府外的东西。我怕被他发现,所以爬高一点看看他有没有过来。”
“哈哈哈!”我被秋月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逗笑,真不知这鬼见愁的王府里怎么就来了这么一个招人喜欢的可人。
秋月嘟起嘴央求道:“奚生,你千万不要告诉辄之。不然他又要骂我了。”
“嗯!”我若有所思道:“你若给我吃一个你的鹌鹑蛋,我便不去苏公子那里告发你。”
“好啊好啊!”秋月朝我招手说:“你快上来,我们一起有福同享!”
我学着秋月一样爬上假山,坐在高处一同鸟瞰整个王府。
秋月将一颗剥了壳的鹌鹑蛋放到我嘴边说:“你手上有灰,我的手干净,我喂你。”
我张嘴含下那颗温热的鹌鹑蛋,卤味醇香,还带了一丝秋月身上的香粉味。
嚼着鹌鹑蛋,我问秋月:“你可知苏公子为何不让你吃府外的食物?”
秋月摇头说:“不知道。”
我看着初春里的一池清潭说:“因为苏公子怕别人对你下毒。你出生帝王之家,想对你下毒之人到处都是。一个不注意,别人就可以通过这条途径把你毒死。”
“哦!”秋月对我说得话并不在意,他说:“我已经验过了,没毒。”
“你怎知没毒?”我问。
秋月指指他头上的银钗说:“大安的毒药太低级了,只有砒霜一种。你们制作砒霜的工艺又差又粗糙,砒霜里面硫化物含量太高。我只需随便拿个银饰探一探就知道,银饰没变黑就没有毒。”
我不大听得懂秋月在说什么,不过我问:“在你的家乡,都有什么样的毒药?”
秋月天真地笑着说:“我的家乡毒药可多了,大多数毒药在毒死人之前根本察觉不出来。不过那些毒药我都不会制作,我知道的几种毒药都是用重金属做的,很容易就能被发现。”
秋月跟我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我们一边说一边吃鹌鹑蛋,一袋鹌鹑蛋很快便被吃完。
“还有两颗怎么不吃了?”我看着袋子里仅剩的两颗鹌鹑蛋问。
秋月小心翼翼捧着两颗鹌鹑蛋,似是在期待什么。“我想留两颗给辄之。既然辄之是怕别人下毒,我们已经替他试过了,没毒,他可以放心吃,嘻嘻!”
阳光下,秋月笑得天真浪漫。我不知他心中所想几何,王府里的客卿人人长相俊美,为何秋月偏偏要倾慕于一个臃肿肥胖的奸商。
虽说秋月原本容貌普通,被他自己一番乔装过后也有几分姿色。但秋月对自己奇怪的喜好丝毫没有察觉,他只将全部心思都放在讨好苏顾上面,心无旁骛。
其实苏顾长得也算得上几分美颜,虽说胖了些,五官搭配却还看得过去。可是这人心胸狭隘,诡计多端。一想到他利用凤焦琴诱骗我,再利用我诱骗碧云,我便恨得咬牙切齿。再看他那张肥脸,只觉与猪头无异。
府上众人哪个不是受制于苏顾。尤其是碎玉和汗青,他们本是能被消除罪籍的人,却被苏顾在赵戎面前挑拨,硬生生给定了个终身禁足。苏顾这么做算是杀鸡儆猴,从此再无人敢忤逆于他。
我知秋月来历不一般,我更佩服苏顾胆大包天到敢谋害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苏顾不许我们过多打听秋月的来历,他让我们像以前那样将秋月当作真正的王爷对待。
我不知我是该庆幸还是该唏嘘,苏顾谋害王爷固然罪该万死,可是如此乖巧懂事的秋月又怎么让人舍得去揭发。
“听说王爷在学琴。”我漫不经心道。
“嗯嗯嗯!”秋月点点头说,“可是我弹得不好,弹琴要练童子功,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早就错过学弹琴的最佳年龄。”
我轻笑道:“欲弹佳音,师从名家很重要。我别无他长,唯有一手琴艺勉强入得了耳。王爷不妨到我房里来,我教王爷弹琴。”
“真的吗?”秋月笑弯了眉眼,一排白嫩嫩的贝齿浅浅咬住红唇。“奚生,你以后叫我秋月好不好?”
“好,我便唤你秋月。”我抬起袖口,想替秋月拭去他额头上浅浅的汗珠。
“王爷怎会在此地逗留?”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从假山下传来。
我和秋月同时回头,见苏顾和一个报信的家丁并肩站在假山之下。王府就是这样,每一个地方都站满了苏顾的耳目,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可以躲过苏顾的耳朵。
“啊!!!”耳边传来秋月迟到半刻的尖叫。秋月一时惊慌无措,揪住我的衣袖往假山下滑落。
我被秋月抓得猝不及防,我们两人一起落入荷花池中。池水不深,却满是淤泥。我们全身湿透,站在泥泞之中狼狈不堪。
秋月怕得发抖,拉住我的手臂躲在我身后。我挺直脊背,立身为秋月挡住苏顾的视线。经此一闹,秋月成了我在王府里收的第一个学生。
次日他抱着一架上好的梧桐琴来到我厢房。他认真模仿我指尖的动作,我弹一个音,他弹一个音。如此学习无甚效果,我却喜欢看他又呆又笨的样子。
我问秋月:“昨日你最后两颗鹌鹑蛋落了水,你可有拾起来给苏公子吃?”
秋月摇头说:“我让阿虎又去街上重新买了一份回来。”
“哦?”我饶有兴致问:“那苏公子可有吃你新买的鹌鹑蛋?”
秋月又摇了摇头,这回他只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心里涌出无尽酸楚,秋月究竟是被何方孽障蒙了心智,一门心思只会放在讨好苏顾那个卑鄙小人上面。苏顾的罪孽何等深重,如此乖巧的秋月他也忍心伤得不留丝毫情面。
苏顾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无耻小人。见我与碧云每晚教秋月弹琴下棋,苏顾便劝我们远离秋月,他甚至以凤焦琴作为莫须有的暗示。
自从见到秋月后,我对凤焦琴的执念日渐淡忘。说到底凤焦是父亲的挚爱,与我牵扯甚微。我不听苏顾劝阻,每晚都照常教秋月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