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给仇人一个放逐的机会,何尝不是在给自己一个放逐的机会呢。反正以后也没机会了,看一眼就看一眼吧。
我叩响苏辄之的房门,房门几乎是在我敲门的瞬间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我虽苍老,但我自认为自己还有一双凌厉的眼睛。我看着苏辄之,用眼神问他究竟要怎样为自己辩护。
苏辄之拉我进门,而后便把房门关严。
“秋月。”苏辄之颤抖着声音说,“一年多未见,你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我不说话,一个人佝偻着脊背慢慢往房中走。
“走慢些。”苏辄之从旁扶住我。
我往前走,往前走,一直走到床边。苏辄之扶着我,一路走到床边。
看着干净的床面,我突然有一种想要给床面添几笔颜色的冲动。我回过头,对苏辄之露出一个阴冷诡异的微笑。
苏辄之惨叫一声,他没想到我会突然对他出手。他不过是一介书生,我再老再没用,想要一招将他制伏还是易如反掌。
“秋月!你先听我说……”苏辄之被我压在床上,他还没把话说完,就被我率先堵住了他的嘴巴。
和以前一模一样,苏辄之对我从来都只有抗拒和嫌恶。他讨厌我亲他,每次我亲他他都会本能地逃开。
经过几番缠斗过后,我丢开苏辄之,一个人转身原路返回。
“秋月!”苏辄之为自己辩解的欲望还真是强烈,他已经把自己对我的憎恶表现得那么强烈,再解释更多又有什么用?
我挥挥手说:“反正我快死了。你回去以后立个牌位,有什么话对着牌位慢慢说去吧。”
“秋月!”苏辄之从后面抱住我,一把将我拉回床上坐着。
我懒得跟苏辄之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坐在床边不去刻意挣扎。
“秋月。”苏辄之说,“我想你,真的很想你,每天都在想。我以为我争得世子之位后我就能回京城去找你,可是苏家还没定下世子,你就已经出事了!”
“哦。”我语气平静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出事的?”
“一个半月前。”苏辄之说,“我一个半月前才知道你被皇上派来和亲。”
“呵呵!”我拍拍苏辄之缠在我身上的手说:“放手吧,你的故事讲得越来越难听了。”
“不!”苏辄之死缠着我说:“我好不容易才见到秋月,我不要这么快就放手。”
“苏先生。”我平心静气地说:“我来到大安的时候,只剩一缕残魂。或许你认为我身上没一件东西是属于秋月的,其实你错了,我身上还有一件东西是我从前世带来的。”
“是什么?”苏辄之将下巴搭在我肩头问。
我指指自己的心口说:“这里,有一颗心,是属于我秋月的。这颗心是肉长的,会跳,会呼吸,还会痛。我求先生早日放过我,因为被骗了感情,心真的很痛。”
我已经把话说到这种份上了,苏辄之不但不放手,反而更加用力抱紧我说:“明日就是我生辰,秋月为我过一次生辰可好?”
“呵呵呵!”我轻叹摇头,“苏顾先生,请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若现在就放手,以后我还会记得先生曾经对我的好。放手吧,别让我这辈子只记得住我对你的恨!”
苏辄之死活不放手,非要赖在我身上。“求你了秋月,好秋月,为我最后过一次生辰可好?”
“给老子放手!!!”老子不发威,他苏辄之还当我是病猫了!我脊背弯点怎么了?但我一招一式力道都在!
我用力侧身,一把将苏辄之从床上摔翻到地上。
苏辄之吃了痛也不放弃,低声下气又爬回我脚下,死死抱住我的腿说:“秋月,只此一次,此生只此一次可好?秋月再为我过一次生辰可好?”
我指着苏辄之,怒口开骂:“去年我说给你过生日,你拿些什么条条框框、信条明理搪塞于我。今年你又死皮赖脸跑来找我过生日!你以为我秋月是什么人?我秋月是随便给两个臭钱就能打发的人吗?”
“不是,秋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苏辄之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还真是有模有样的,他这演技当个商人多屈才,当演员赚得肯定更多。
“放不放手?”我给苏辄之下最后通牒。
“秋月不给我过生辰我就不放手!”苏辄之死死抱着我的大腿不放,一哭二闹都有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演三上吊的戏了?
我心中大咒怨翻滚,我敬他苏辄之曾对我有过几年教导知恩,不想我师从不过是个忘恩负义见利忘义的骗子!
“滚!!!”我抬脚狠狠踢在苏辄之胸口,攒足了我一年多来的所有新仇旧恨。
我恨!深入骨髓的恨!
我指着滚到墙脚的苏辄之说:“我已发下大咒怨!只要我有朝一日能活着回到大安,你苏家欠我的,我定让你们做几辈子的鬼也还不完!
“我若死在关外,我会化作厉鬼,让你们苏家生生世世活在噩梦中。我让你们这些卑鄙无耻之人,永生永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脚下生风,几大步走出房门。
阿虎一直站在门外,他屏住呼吸看着我,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走回自己的房间,怨恨半点没消,反而越发痛恨!
见阿虎又跟我回到房间,我从随身行李中抽出一个铜轴说:“拿去给你家主子,就说如果他能在明日子时之前解开套锁密码,就算我给他过过生日了。要是解不开,只能怪他自己蠢!”
“哦!”阿虎接过铜轴,拧巴几下问:“这东西怎么打开呀?”
“让他自己想。”我说。
“哦!”阿虎不敢再多问,他指指房间里多出来的木桶说:“掌柜刚送来的热水,王爷趁热沐浴。”
“嗯!”我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你要是想跟你家主子走,我不会拦你。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我不走!”阿虎拉高声音说,“以后我一辈子都跟着王爷,我给公子送了寿礼就回来。”
“去吧。”我走进木桶,趴在桶边听着阿虎出门的脚步声。
客栈已经被清场,整个客栈非常安静。我能清晰听到阿虎所过之处,木板地发出的咯吱声。阿虎叩响了隔壁的房门,苏辄之那声熟悉的“秋月”又从过道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