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像是一把无形的水果刀,一层层剥开小道士伪装自己的洋葱皮。
我身姿端庄,漫步过清冷的汉白玉观星台。“本座今夜前来,有一事欲向上和真人请教。”
上和真人迟疑片刻后说:“能为秋月仙子分忧,乃是贫道荣幸。”
我走回目光略微躲闪的小道士身前说:“本座特来向真人讨一卦,还望真人告知本座,明日何时日出?何时降雨,雨量几何?何时起风,风向何处?”
上和真人纵观天象,掐指算了一阵后神神叨叨地说:“明日干支甲申,卯时二刻日出。未时四刻降雨,雨量磅礴如天河泛滥。酉时起风,风起东南,风向西北。”
我心中一揪,事情竟然比我预想的还要恶劣!
原本我是想根据天象选一个可以连夜搬迁的新坟场,听小道士一说,我发现我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冷静!冷静!
万一小道士是在骗我呢?这小道士又没有卫星云图,他怎么能保证他说的天象一定是准确的?或者说,小道士究竟有没有能力预测天气还是个未知数。
钦天监计划得这么周密,他们肯定是想过如何断了迁坟的后路。或许明天的天象并非小道士预测的那样,但是我没有任何资本可以拿全京城的性命来做赌注。
我依然端着一身傲气,语气中加了几分恐吓的味道:“观星,历法,测天象乃是钦天监司职,监正大人需为方才占卜负责。若是监正大人所言与明日天象有半分差池,误了大事,皇上怪罪下来,所有责任需由监正大人一人承担。”
上和真人起手说:“秋月仙子大可放心,贫道占卜多年,从未失职。”
“甚好。”我也起手行大无畏智慧印,优雅地转身,轻声留下一句话:“有劳真人费心,本座此厢便告辞了。”
行至台阶前,我停步回头,微笑着说:“傀儡之术多有阴损,真人切莫沉迷其中,以免受其反噬。”
月光下的小道士突然褪去一身仙气,他惊骇地抬头看我。
我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一定不能在这种时候心急,我要是在下楼的最后这点时间沉不住气,之前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我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小心到我把精力完全放在脚下的石阶上面,对于如何处理乱坟岗我毫无头绪。
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我撑着最后一丝矜持,回头与一路送我走下观星台的小童子道别。
待小童子上楼后,我迅速跟着杨镡往马车方向跑。
“老师!”走到马车前我心急地叫了一声。
苏辄之几乎是在我叫他的瞬间就从马车上跳下来,他眼中闪烁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相比他的开心,我却是半点也笑不出来。
苏辄之左右看看漆黑的树林,小心问:“秋月仙子可有问到卦象?”
我拉着苏辄之跳上车,顺便转头对杨镡说:“不知杨副将可愿同本座到车上一叙?”
杨镡嘴角抽两下,极不情愿地跟着跳上马车来。
阿龙的驾车技术老道,但是我的心情丝毫没有因此平复愈演愈烈的忐忑。
漆黑的马车里,我对杨镡说:“杨副将,我接下来说得话你必须听清楚,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直接问我。”
杨镡慵懒地靠在马车上说:“王爷但说便是。”
我把杨镡的大手摊平,用指头在他的手掌上比划。我一边与杨镡分析现在我们的局势到底有多被动,一面也在帮自己从头捋清事情脉络,寻找突破口。
我凭空画出一条线说:“现在西城门外江水南岸有一个乱坟岗,明天下午会下大雨,乱坟岗里面的尸体毒气就会跟着雨水冲进江水之中。江水自西往东流,江水便会把这些毒气带入京城。京城里的活人喝了这样有毒的江水以后,会爆发瘟疫。”
杨镡手心一紧,问:“王爷可是要迁坟?”
“不是!”我继续在杨镡手掌上比划:“除了下雨,明天还会刮风,风起东南,风向西北。无论我们把这些尸体连夜运往城南还是城东,毒气同样会跟随风流进入京城。”
杨镡也伸出指头在他自己手掌上比划说:“末将可带人将坟场连夜迁往城北。”
“我也这么想过。”我说,“但是我们现在形势被动,大规模迁坟需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不说,迁坟本身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且不说迁坟这件事有多麻烦,不仅要连夜挖新坟场,而且还要将尸体运送到江水对岸。这或许还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法子,等我们好不容易把尸体运走了,钦天监的人又跳出来说我们坏了坟场的风水,今后的一切变故都会被赖到我们头上来。”
一直专心听我们交谈的苏辄之发话说:“如此说来,我们只剩火葬一条路可走。”
“火葬也行不通。”我说,“流民中被蛇头安插了许多小蛇,若是我们提出火葬,小蛇会乘机带动流民反对。只怕流民还会借着反对火葬的势头,顺便再闹出些更大的事情来。”
马车里陷入了恐怖的沉默,我第一次听到杨镡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鬼片里的惊悚镜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女孩被饿鬼附身,女孩被家人送进寺庙当中驱邪。一群和尚围在女孩身边念经,试图用强大的法阵将女孩身上的饿鬼驱除。
我在杨镡掌心画了一个圆圈说:“或许我们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钦天监既然要用神谕操控大安,我们便替天行道,同样以神谕让钦天监闭嘴。”
杨镡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带激动地说:“莫非秋月仙子是想请九天玄女下凡?”
我被杨镡的脑回路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噗嗤”苏辄之反倒是笑出了声来。
我用力点点杨镡的掌心说:“孔夫子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兵家从来都只讲人定胜天,你跟了敬贤哥哥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