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拍拍李立的肩头,安慰下这个受了惊吓的下属,又拍拍手,引来众人注意力,道:“除了领导干部,还有出版社的同志,请大家提前下班,不过,明天早上,可得提前一个小时到岗,有重要的事儿交办,当然,想睡懒觉的可以不来,但是三天后的过年份儿恐怕就与你无缘喽。”
薛向开个玩笑,众人跟着哄笑几声,便三三两两的撤了,留下四个科室的头头脑脑,和六个出版社的科员。
薛向招呼李立把门关上,让众人随意坐了,便道:“事情是这样的,咱们这个出版刊物我看了,里面的内容先不去谈它,可效果不好,终归是事实。我想趁着学生放假在即的机会,咱们来一次改版如何?”
一个戴黑框眼镜儿的中年起身道:“薛书记,可咱们这期的杂志已经发了呀,要改恐怕也要等到明年开学吧。”说话的这位是出版社的负责人夏雨,一位勤恳、老实的老同志。
李立斥道:“老夏就是死脑筋,难怪出版社在你领导下,迟迟不见起色,还要书记操心。这何时改版不是咱们书记一句话的事儿么,又不碍着谁,难不成印刷室没纸了?”
夏雨似乎颇畏惧这个新走马上任的宣传部权力人物,急道:“有有,上回买了一板车,现下还剩一大半儿,另外,我也不是反对改版,只是这上期的出了还没一周,这次又紧着出,我怕一下子弄不出去,总不能全白送吧?”
李立又待呵斥,薛向接过话茬道:“当然不是白送。这次之所以说是改版,自然就是改得让学生们乐意接受,不然。改版的意义何在?行了,这个问题就不讨论了。也没工夫讨论。我就说说如何改版吧,是这样的,我打算将整本的内容分作四大类,分别是,,剩下的那部分就还用咱们平时刊的那些老八股。”
薛向话至此处,底下起了一阵低哗。众人倒不是对薛向斥责平时刊登的“红专正”为老八股,而是惊诧这薛书记好大的胆子,这是要重新创刊啊。
薛向听到低哗,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其实他自觉自个儿的胆子还真不算大,要是胆子足够大,何至于还留一部分老八股用来对外敷衍?
“行了,别一惊一乍的了,就这么定了,下面我就分派任务了。老李。你领着王姐他们录出早期徐志摩、戴望舒等名家的诗歌;老夏,你们分两拨,你领二个录出谢婉莹、沈雁冰、舒庆春等大家的散文。一定要选名篇,录好了一起报给我;另外两个印刷室的同志,现在就去印刷室,做好出刊的准备工作。好了,大家分头行动,谁先干完,谁先回家休息,另外,大后天发过年份儿的时候。另有一番奖励。”
薛向话罢,众人轰然散去。毕竟有激励有奖励,谁也不愿落在后边。
要说薛向这番改版自是经过一番思谋的。时下,整个共和国都处在精神极度匮乏期,且八十年代初,几乎是共和国诗歌最风靡的时候,也是各种文化思潮最泛滥的时候,正是因为这种精神匮乏,制造了诗歌风行的土壤。整个八十年代初,几乎就是顾城、亦舒、北岛这些人的天下,尤其是朦胧诗几乎烧透了八十年代的文坛。
当然,薛向压根儿没想过去盗版这些人的诗章,倒不是不愿装十三,而是真的用不上。因为他志在仕途,不愿也不能往文坛掺合,更何况,诗歌最易被曲解,政治人物尤其得小心,比如苏大胡子的一首差点没换来杀身之祸。再说,薛向压根儿就不愿出名,且是出这种欺世之名。就拿上次写“一代人”来说,若不是轰动性的需要,薛向也不会去盗。
而眼下,更用不着盗,因为是下是一九七九年元月,离八十年代初的文化风潮,还有段时间,再加上,这会儿共和国的纸质出版物压根儿就没来得及转向,多数纸质媒体依旧在宣传老一套,薛向用那些二三十年代就风靡文坛的作品,应付眼下的危机就足够了。
说到这儿,或许你会问,那些老古董的东西不是早传得人尽皆知了么,薛向这会儿搬出那些滥大街的东西能管用?答案是:管用的!
其中情由,自然逃不出浩劫的因素。那会儿不说是徐志摩等人的诗篇,就是舒庆春、沈雁冰的抒情散文都统统被斥之为靡靡之音、小资产jj情调,而现下浩劫结束方不过两三年,zz领域已经拨乱f正,可文化领域尚未完全破冰。
而时下的大学生,多数是五**年生人,平日里的课外读物,也逃不出红专正的范围,即便是知道那些二三十年代大家的名篇,恐怕也是口口相传的结果,压根儿难见纸质读物。
是以,薛向交待众人选取的诗歌、文章对时下的读者,尤其是青年学生自然有无比的吸引力,实乃是对症下药。前面说了,那帮二三十年代的文坛巨匠们的作品难以搜集,可眼下薛向聚拢的李立、王燕等人,都是三四十岁的大叔大妈级的玩笔杆子的人物。小年轻们少闻那些名诗雄文,可这些人大多经历过那个时期,自然是耳熟能详,一人从脑海中搜出几篇,还是易如反掌的。
一帮人分头行动,薛向自然不能闲着,李立和夏雨他们负责诗歌和散文那块儿;而剩下的老八股,办公室内无论何时都是如山似海,用不着收集;那就剩了唯一的生活小常识板块无人负责,自然就被薛向揽下。
要说薛向应付这种在时下算新颖、在后世已落伍的却是得心应手。他根据现下时节,写了几篇小文,其中多是如何防冻、如何判断冰层厚度、在室内取暖如何排除一氧化碳等等,皆是应时应景的生活常识。
薛向运笔如飞,其余人等自也不慢,短短三个小时,各方人马的文稿皆汇齐到了薛向的手中。薛向略略一扫,发现有徐志摩的,戴望舒的,舒庆春的等等,皆是传世之作。当然,其中少不得录重复的,不过,剔除重复之后,略略一整理,也有小二十篇,应付一期却是绰绰有余。
薛向抬手看表,时间已近九点,整个楼层,就剩了这间办公室还亮着,“大家完成的很好,我就不说谢了,三天后看表现,得了,老李,王姐,你们几个先回去休息吧,老夏,辛苦你在领着出版社的其他同志加个班,回头部里评先进,就是你的了。”
薛向是个信守承诺的家伙,见大伙儿完成了任务,自然要兑现承诺。
哪知道先前还各自心中不平、大叹倒霉的几个被抓了壮丁的干部,这会儿竟是齐齐表态不愿走了。
“书记,您看您说的什么话,您当领导的不撤,我这做小兵的哪有先撤的道理。”一听不加姓氏的“书记”二字,便知是李立。
“李主任说得在理,要是跟别的领导干事儿,说不得我王燕应付完差事就得溜,可你薛书记虽然年轻,却是个踏实肯干的人,跟你办事儿,我得劲儿。”说话的是上次被薛向安排管理后勤的女同志王燕,王燕今年四十出头,留着齐根短发,说话做事风风火火,是个心直口快的脾性。
“王科长说得好,薛书记,跟你办事儿,大家痛快,就别推辞了,出版社的活儿大家虽然帮不上多少,可排版的活计,没谁不会,多个人也多份力嘛。”这位也是那日被薛向提起来的干部,主管素材和审编的邱明。
“…………..”
众人态度一致,薛向也不再磨唧,当下便应了。
排版、印刷他是二把刀,自然不愿干外行指导内行的傻事儿,遂让夏雨全权负责调度、安排。他则闪身出门,直奔校食堂,这会儿,食堂已经歇业,好在薛向在此处有熟人,就是那日遭遇马k耳光的大白褂。
他此来,就是替众人准备吃食和取暖火盆的,毕竟现下是数九寒天,众人都没吃晚饭,再说深夜最是严寒,且不知这一番忙碌要到几点,饱腹和取暖工程必不可少。
薛向来得突然,白大褂却喜不自胜,虽然那马k再没出现,可白大褂还是对薛向感激莫名,不在于薛向给了他巨额医药费,而在于薛向帮他报了他永远报不了的仇——把马k扔下了楼。
是以,这会儿乍逢薛向,白大褂便跑着迎了上来。
薛向道明来意,白大褂二话没说就应下了,原来他还是食堂的一个小管事,颇有几分威权。白大褂见薛向要得急,立时折腾起几个已经躺下的大厨,在厨房忙活开了。半个钟头的功夫,两盆子猪肉炖菜,一盆子热馒头,外加一盆炭火就弄好了。薛向也不客气,让众人帮着搬到了办公室。大白褂临走前,薛向赛过一叠钱、票,毕竟食堂是公家不是私人的。
谁成想大白褂死活不要,说这几块钱他还有,回头自己垫上,就当给他个感谢的机会,说完,一道烟去了。
众人吃着热烫烫的饭菜,烤着温暖的炭火,饥饿、严寒尽去,一顿饭罢,众人也不休息立时钻进隔壁的印刷室忙活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