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一噩耗,陆一伟选择了沉默,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一直微笑的肖杨,不知该说些什么。
肖杨要比陆一伟想象的坚强许多,端起水杯呷了一口,脸上挂满笑容回忆起来:“她是个很美丽的女孩,胖胖的小圆脸上印嵌这可爱的小酒窝,笑起来特别迷人,是我们土木工程系为数不多的女孩子之一,好多男生都在追求她,包括我,可没想到她最后选择了我,我很感动,感动的一塌糊涂,就这样,我们一同走过了单纯而短暂的大学时光。”
“毕业后,她被分配到南阳县五角镇政府,而我则分配到东州市缝纫机厂。东州和南阳很近,我几乎每周都来看她。时间一长,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两地生活,不顾家人的反对来到位于五角镇的曙阳煤矿,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我家人不喜欢她,觉得她是农村人,但事情已经如此,他们做出了让步,同意我们交往,条件是女方必须到东州,而且我父亲答应给她安排工作。可她呢,因父亲有病,不愿意离开,我只好选择留下来陪她。”
“后来,我们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可突如其来的噩耗打乱了一切,她被查出患有尿毒症,简直是晴天霹雳。为了给她看病,我四处筹钱,欠下一大笔外债,可终究还是挽救不了她,离我而去了!”
说到此处,肖杨眼眶里转动的泪水自满盈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就这样,他依然面带微笑,透着一股不服输不屈服的劲头。
陆一伟同样被深深地震撼了。这个女孩的事迹他听说过,曾经轰动一时,当时县红十字还组织捐款,他主动捐了500元,可终究没有挽救她脆弱的生命,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段凄美而动人的爱情故事。
肖杨继续道:“心爱的人去了,我本应该回到东州开始新的生活,可我没忘记她临终前的托付,要照顾好她病重的父亲和年迈的母亲,我答应了,也履诺了。然而,她父亲在她去世后的第二年也相继离开了人世,把她母亲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上。”
“我虽不是什么高尚的救世主,但我看着她母亲很可怜,于是再次做出决定,留下来照顾她母亲。期间,我家人不知来了无数次,要我回家,可我不能丢下她不管。他们以为我疯了,对,我就是疯了。因为我的生活不能没有她,如果真的离开这里,那最后一点熟悉的味道都烟消云散了,还让我怎么活?”
肖杨的对与错,陆一伟不好评判,道:“其实你完全可以把她母亲接到身边,这样也可以敬孝,你父母亲心里也好受点。”
“试过了,没用的。”肖杨道:“她母亲比较恋旧,不愿意离开,我也没办法。我答应我家人了,再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不管是什么样,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回到他们身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没!”陆一伟摇摇头道:“听了你的故事,我才觉得我多么渺小,换做我,或者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你这样,真心佩服你的勇气,真的。不过我劝你也要考虑你家人的感受,毕竟他们是关心你的,别伤了他们的心。”
肖杨点点头,长出一口气道:“前几年吧,人年轻,比较气盛,做出好多事都是一时冲动,这两年,年纪大了,性子也磨平了,好多事看开了,也觉得无所谓了。但是最初的诺言我不能违背,我要照顾好她母亲。”
陆一伟觉得,感动的背后透着丝许人性的自私。不管那个女孩多优秀,临终前给肖杨套上这么一个紧箍咒,有些不近人情。舍弃自己的家不顾,反而跑到异乡照顾别人的母亲,从道义上多少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从另一方面讲,肖杨是个重情义,讲义气之人。
古人的面相之说,不无道理。肖杨与生俱来的两道剑眉,已经决定了他的一生。陆一伟问道:“那你现在呢,还一直单着吗?”
肖杨苦笑了下道:“期间,好多人给我介绍对象,包括我家人,相亲是一场接着一场,可我总是刻意寻找她的影子,一直没找到。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我始终跳不出这个怪圈。呵呵,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单着也好。”
看到肖杨,再想想自己,不免有些同病相怜。陆一伟劝道:“肖杨,是该放下包袱的时候了。你不能一直沉寂在过去,而应该勇敢的面对现实,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家人,为了她而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肖杨点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陆主任要是有合适的给我介绍介绍,哈哈。”
陆一伟笑着道:“行,只要有合适的,我给你留心着。”
聊完,肖杨撸起袖子看了看表问道:“陆主任,我们这是在等什么人吗?”
陆一伟点点头道:“嗯。”
“谁啊?”
陆一伟神秘一笑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五分钟后,张志远的司机小郭打来电话,告知张志远已经到后院了。陆一伟随即起身,带着肖杨往后院走去。
酒店后院原本是仓库,在设计之初,陆一伟就建议杨建国把仓库装修一番,弄成两个相对隐蔽的包厢,以便领导使用。这样做,可以有效地保护领导隐私,还可以避免领导之间碰面。
仓库做得很隐蔽,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里面还有包厢,但经过一道门后,顿时豁然开朗。气派的装修,宽大的空间,并配有卫生间和棋牌室,甚至还有一道后门,考虑的十分周到。这个包厢与其说是给领导准备的,还不如说是给张志远专门准备的。
陆一伟将肖杨带进来,肖杨看到张志远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看陆一伟,再看看张志远,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来,肖杨,这边做!”张志远没有架子,笑呵呵对着肖杨招手,示意坐到自己旁边。
肖杨站在那里无动于衷,还没有缓过神来。陆一伟急忙推了一把小声提醒:“张书记叫你了。”肖杨才跌跌撞撞走到张志远跟前,怯怯地坐了下来,紧张地道:“张书记,我……”
张志远笑着点点头,道:“什么也不要说了,心里明白就成。”
陆一伟补充道:“肖杨,今天这顿饭,是张书记特意宴请你的,待会你要好好感谢张书记。”
“好,好,一定!”一向自信的肖杨见到南阳最高领导人后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看来,权力在人们心中永远是敬畏的。
饭菜很快就上齐,张志远和杨建国也算是老熟人了,特意留下他,与他喝了一杯酒。激动的杨建国举杯时双手哆嗦,出门时差点撞到门框上。
饭局开始,张志远脱掉外套搭到椅子上,解开袖口纽扣撸起袖子,端起酒道:“肖杨,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很满意,特意让一伟把你叫出来,与你聊聊天。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我洗耳恭听。来,先干了这杯酒!”
一杯酒后,肖杨紧张地双手在裤子上来回搓,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道:“多谢张书记和陆主任抬爱,还单独设宴请我一个无名小卒,着实令我感动,谢谢您。”
张志远看出肖杨紧张,缓和气氛道:“你怎么是一个无名小卒呢?上次省委罗秘书长到南阳调研,你横拦上访,我就认识了你,哈哈,你小子有胆识啊。”
肖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张书记,我不过是一时冲动,还望您多加批评,给您添麻烦了。”
“嗨!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咱只提眼前的。”张志远切入今天的主题,道:“怎么?我听一伟说你弃选这次副县长了,为什么?能说说吗?”
肖杨眼神漂浮不定,鼓起勇气道:“张书记,我真没想到这次我能入围,可我年龄还小,要是真选上了,肯定有很多人不服气,给您造成麻烦和困扰,还不如我主动退出。”
“哦?”张志远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道:“年轻怕什么,我要的就是年轻人。我年龄也不大,照样当县委书记,给谁造成麻烦了吗?这你大可放心,只要你是人才,我一定会冲破一切阻力和荆棘,排除一切干扰和后顾之忧,让你堂堂正正当选。你看一伟,他就是个人才,为了起用他,我哪怕得罪所有人都要把他调到我身边,现在不也好好的嘛!”
张志远特意把陆一伟作为典型案例,陆一伟很是感动。确实如此,要不是张志远把他从山沟沟里拉出来,估计现在还在东瓦村刨土地呢。他附和道:“肖杨,因为你的身份特殊,张志远专门请示了市委领导,才算把事情弄通,你这个时候放弃竞选,辜负张书记的一片苦心啊。”
肖杨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回事,慌忙起身向张志远鞠躬,道:“张书记,谢谢您如此器重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才好,我……”
“坐!”张志远将肖杨摁倒椅子上道:“我不喜欢这一套,也非常讨厌溜须拍马的人。既然你今天能坐到这里,就把你当成了自己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情,要是真有心,把这一杯酒喝了。”
被张志远一激将,肖杨果然端起酒杯一干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