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耳力极佳,加上听得认真,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的低语,登时两眼发光,“你、你说真的?”
叶如蒙娇瞪他一眼,头埋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祝融抱住她又是一顿猛啃,叶如蒙只觉得被他啃得满脸都是口水,连忙推开他,“你还没说完呢,前世……宋大哥他如何了?他、他还俗了吗?”叶如蒙问道,宋大哥不会真当了一辈子的和尚吧?这样多可惜啊。
听得叶如蒙提起宋怀远,祝融微微有些不悦,“还什么俗?他可是成了得道高僧,继承了了尘大师的衣钵。”
“那不很可惜吗?”叶如蒙微垂眼眸,惋惜道,“我觉得宋大哥……应当要有一段好姻缘才是。”
“姻缘?”祝融想了想,“要说姻缘倒也不是没有,也勉强能算是一段,只不过……”祝融拧了拧眉,没有再往下说了。
“什么?”叶如蒙吃了一惊,心中又有些欢喜,“你是说宋大哥有他的姻缘?你快说说看!”
祝融回忆起来似有些不愉快,撇了撇嘴,“不太想说。”
“为什么?”叶如蒙缠着他,她真是好奇极了,“你快告诉我!”
“不过单相思罢了。”祝融皱了一下眉,似乎没什么往下说的欲望。
“容……”叶如蒙朝她撒起娇来,爬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他一下。
祝融顿时心神荡漾,禁不住她的软缠,如实道来,“你可记得我们成亲时的出轿小娘?”
“十九公主?”叶如蒙微有讶异,她当然记得,十九公主祝司愔是太子的胞妹,也是圣上最宠爱的一位公主。她聪慧伶俐,模样更是生得如珠似玉,可是今年不过才六岁,她和宋大哥的姻缘能有什么关系?叶如蒙一下子想不明白。
祝融微微抿唇,眸色有些深远,“这丫头,八年那年在临渊寺初遇了那宋和……宋怀远,不知怎地便倾慕上了他,及笄后一直不肯出嫁……”那个时候,他和祝司恪、银仪都十分宠爱她,便许诺让她自己挑选夫婿,谁知道她竟是看上了宋怀远。宋怀远那个时候已经成了得道高僧,京城中仰慕他的少女不少,可是谁敢说出口?偏偏她敢,十九幼时虽略有顽劣,可长大后性情也算乖巧娴静,可是最后竟仗着他们的宠爱肆无忌惮了一回。
结果,也不过是意外的意料之中罢了,她的追求在天下人的眼中看来,不过是对圣僧的一种亵渎,哪怕她贵是皇家公主。最重要的是,宋怀远对她的爱恋始终无动于衷,心中不起一分波澜,蹉跎数年后,十九自己断发出家了。
叶如蒙听得有些惆怅,这么一个可爱的十九公主,余生明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最后却是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选择了长伴青灯古佛。
叶国公府这边,叶如蓉被休弃剃头送上静华庵的晦事,使得整个府中死气沉沉,府中的丫环婆子没人敢多说一句话。
叶如瑶有些好奇,也不知道五妹妹做了什么事,能将祖母给气病了,连同她爹这几日也不痛快,都未曾回过家,此事还迁怒到了她娘身上来,似在怪她娘管教不当。叶如蓉的生母芙姨娘更不用说了,被关在小院子里,整日以泪洗面。五妹妹哪里有什么疯症,外面的那些传言她可不信,那日她去柴房本是想探一下她口风的,可是到了之后她又不想和她说话了,紧接着叶如蓉便被送走了。如今府中大多数人都与她一样不知内情,知道内情的那些又个个讳莫如深,仿佛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似的。
还有一个月便到她的婚期了,她已经想好了办法,她要嫁给朱长寒表哥,虽然不情愿。表哥身为逍遥侯府唯一的嫡子,将来也要继承爵位的,到时候她就是逍遥侯夫人,就算地位低了些,比不上容王妃,可好歹也是正妻,而且以表哥这么听话的性子,到时府中还不是她说了算。二皇子那个人虽然看起来爽朗大方,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他有些阴森森的,她实在是不喜欢。
今天她约好了朱长寒前来商量此事,这事自然是不能让吉祥如意她们知道的,她已经将这二人药昏了,趁着府中众人午睡静悄的时刻,偷偷溜到了府中僻静的后院。
叶如瑶到了之后,朱长寒还没来,她顿时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他居然还没来?她现在还没嫁过去呢,他就开始让她等他了?之前约了那么多次,每次都是他先到的,她也就觉得理所当然了,今日他迟了这么一会儿,叶如瑶便有些气了,当即沉下了脸。哼!等他来了她一定要好好地发一顿脾气,管他是不是有什么缘由!谁让他来晚了,不先在这儿等着她!
叶如瑶坐在假山后百无聊赖,等得有些不开心,她嫁给他后,他还会像现在这么宠她吗?他会不会也像她爹一样,娶了她娘之后又纳很多妾侍呢?如果她不同意,他应该就不会纳她们了吗?
叶如瑶正胡思乱想着,忽而听到假山前面传来了些许声响,她顿时有些欢喜,又连忙拉下了脸,哼!弄到现在才来,她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叶如瑶双手抱臂,板着脸等他出现。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那声响越是渐来渐轻,似走远了。叶如瑶有些纳闷,探出头来一看,竟看到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往墙角那边走去了。墙角那儿砌着几块大石头,那男子利索地踩上石块,直接翻过了墙。
叶如瑶看得瞪大了眼,这个男的看起来怎么有点像王管家呀?他爬墙做什么?墙的那边,不正是她娘的忘忧院侧院吗?
叶如瑶心下生疑,不自觉地跟了上去,她来到墙角下,仰头估摸了一下,这墙太高了,就算她踩上石块恐怕也爬不过去。叶如瑶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就想到了平日里多多爱爬的狗洞。可是……钻狗洞?叶如瑶犹豫了一下,很快便想开了,这又没什么,不过就是钻一下狗洞嘛,小时候又不是没钻过。
待她钻过狗洞来到侧院时,王管家的青色袍角正好消失在游廊尽头,叶如瑶连忙跟了上去,王管家警惕得紧,鬼鬼祟祟的模样还有几分猥琐。她不敢跟得太紧,只看到他来到一扇窗前,左右探头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了这才理了理衣襟,昂首挺胸起来倒也恢复了往日一本正经的模样。
叶如瑶纳闷,这个窗子不是她娘屋子的北窗吗?王管家不会是来偷东西的吧?只见王管家抬手敲了两下窗户,没一会儿,窗子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因着角度关系,她并没有看到开窗的是何人。待王管家爬进去后,窗子被人关了上去。叶如瑶有些慌了,这王管家究竟是做的什么坏事,居然能跑到她娘屋子里去?不会是和她娘身边的哪个丫环勾搭上了吧?
叶如瑶咬了咬唇,悄悄来到北窗前,却发现这个窗子关得严严实实的,她轻轻推了一下也推不开,显然是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这会儿正是午休时候,整个院子都安安静静的,屋里传出了她妹妹叶如芝的哭声。叶如瑶皱了皱眉,不禁有些担忧起来,她连忙跑到了另一边的西窗去,这西窗虽然关着却没有上锁,叶如瑶正欲推开窗,却听到叶如芝的哭声在这个时候止住了,里面还传来了男子的说话声。叶如瑶不由得竖起耳朵趴在窗边认真地听了起来,是王管家的声音,似在唱着歌谣。
叶如瑶当下觉得有几分诡异,悄悄地推开了一条窗缝,竟看见了王管家正一脸慈爱地抱着她的妹妹叶如芝!而她的娘就站在王管家身边看着,面色有些柔和,他们三个看起来,就好像是……是一家人。意识到这,叶如瑶整个人都有些懵了,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忽而,那门外传来了一些嘈杂声,不止叶如瑶,连同屋内的柳若是和王英都吓了一大跳,王英慌忙将叶如芝放回摇篮里,可是叶如芝一被放下便大哭了起来,柳若是连忙将她抱起,王英不能顾及,直接奔北窗而去,叶如瑶看得一脸震惊,嘴巴都合不上去了,一个她所不能接受的想法不可避免地冒了出来。
柳若是抱着哇哇大哭的叶如芝出了内室,打开了房门,面色有些愠怒,“什么事?”
“夫人。”门外的丫环们为难道,“芙姨娘的丫环在院子外面寻死觅活的,非要求见夫人。”那丫环真是不要命了,簪子都扎到自己肉里了,她们哪里还看得下去。
柳若是极不耐烦,冷言道:“打二十大板,发卖了。”她说完冷着脸瞪了她们一眼,“下次再因这种小事扰了九姑娘的午休,自己领罚去。”
“夫人恕罪,奴婢们知错了。”丫环们纷纷跪下,她们是知道的,九姑娘睡觉轻,一点声音都听不得,一吵就醒。
“你们全部都给我守到外面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柳若是显然余怒未消,看也不看她们,径直抱着叶如芝回了屋,柔声哄着。
丫环们连忙将门关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纷纷退守到外面去。
柳若是入了内室后,前去打开了北窗,候在那儿的王英连忙又爬了进来,将北窗给关严实了,接过了她怀中啼哭的叶如芝。
叶如芝一被他接过,即刻便止了哭,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王英看得心都快化了,接着唱起了刚才哼的小曲儿。只没一会儿,叶如芝便在他怀中乖巧地睡着了。
王英笑得眼睛都眯了,他女儿真乖,美得像个小仙女似的,他巴不得将世间所有的宝贝都捧到她面前来,哄她开心,看着她笑。
王英将叶如芝放入摇篮后,看向了柳若是,柳若是低垂着眼,没有看他。王英忽地抱住了她,急切地吻了上去,柳若是没有挣扎,娇喘了一口气,任他抱着自己上了拨步床。
屏风后传来了颠鸾倒凤的喘息声,叶如瑶蹲在书案下,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一双失魂落魄的桃花眼木然地流着眼泪。刚刚走廊里有丫环的声音,她在惊慌失措之下鬼使神差地爬了进来,就像是命中注定,注定要让她发现如此……难堪的事情。
叶如瑶下巴重重抵在自己的膝盖上,她泪流满面,没一会儿眼泪便打湿了膝盖上的长裙。她娘一声又一声的娇喘声,声声入耳,叶如瑶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下唇疼痛到麻木,她浑然不觉。她整个脑子像是一团乱,又像是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终于恢复了寂静,屏风后传来王英低低的说话声,“夫人,我从小对花生不服,芝芝以后添副食了你一定要多注意一下。”
柳若是听了后,顿了顿,“知道了。”
叶如瑶闭目,低下头将整张脸埋在膝盖上,痛苦而无声地哭泣了起来,她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指骨泛白。她忍声哭泣,忍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拨步床内,传来了衣物窸窣的声音,叶如瑶抬起脸来,抓起袖子重重地擦着自己的眼睛,像是要抹掉这段可怕的记忆似的,可是她的眼泪却像是怎么也擦不尽似的,泪眼朦胧中,她看到王管家抱起她衣衫不整的娘出了屏风,往一旁的净室走了去。
叶如瑶怔了一会儿,才颤着腿爬了出来,她双腿发麻得厉害,几乎都立不稳,只能靠两只手无力地撑在书案上。她的身子如同寒风中的一片落叶,瑟瑟发抖,她甚至不敢去看摇篮里的叶如芝了。
明明是青天白日,她却感觉天像是一下子黑了下来,恐惧就像突然降临的黑暗一样紧紧地包裹住了她,她惶恐至极,她想知道,她究竟是谁的孩子?她是王管家的孩子吗?不!不!叶如瑶惶恐地摇着头,她的爹是叶长泽啊!国公爷叶长泽啊!她是国公府的嫡姑娘啊,她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卑劣的下人的孩子!叶如瑶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拨,她的理智告诉她,她必须要尽快地离开这儿,可是她的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她虚弱得抬不起半步了。
忽的,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而有些克制的敲门声,一个紧张焦虑的女音传来,“夫人,夫人!”
叶如瑶猛地清醒了过来,她来不及擦掉满脸冰凉的眼泪,哆嗦着躲回了书案下。
没一会儿便有人推门而入,叶如瑶缩了缩身子,她看见一个穿着紫色绣石榴花长裙的女子跨进了门槛,又迅速地关上了房门。
女子进来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似在打量着屋子,叶如瑶紧张又害怕,往里缩了缩,生怕被她发现自己。
“夫人,您在吗?”女子声音有些怯弱,像是高着嗓音想让人听到,又像是压着嗓音怕被人听到。她有些探头探脑地看向了屏风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