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乘风的心里已经认定宁王绝不肯能将郡主嫁过来,很简单,他的原配妻子徐妃只生下了一子二女,嫡出的独子只有朱宸濠,嫡长女早天,剩下的嫡女就这么个郡主,若是白白便宜他柳乘风,这不只是宁王一系的奇耻大辱,也等于是将自家的嫡女推入了火坑。
朱觐钧就是再蠢,也不可能让全天下人耻笑,他自诩为藩王之首,怎么受得了这个气?
柳乘风的目的就是让朱觐钧自乱阵脚,你们不是喜欢闹事吗?那就来闹吧,京师被你们捣乱了,今个儿让你们南昌府也乱一乱,到时候圣旨一下,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应对。
其实朱佑樘也觉得这么做能乱了朱觐钧的阵脚,问题是,假如朱觐钧当真咬了咬牙把女儿送来了京师怎么办?
他这么一问,柳乘风也傻眼了,怎么办?我怎么知道?
见柳乘风傻眼,朱佑樘只得哂然一笑,不过这时候,柳乘风倒是给了一个朱佑樘还算满意的回答:“若是宁王他的嫡女当真敢嫁微臣便每曰将她吊起来打一顿就是……”
这法子很残忍,柳乘风说出来的时候自己也不信,不过也觉得挺好笑的,不禁莞尔。
朱佑樘似乎也觉得有些意思,可是很快就板起脸来,沉默片刻道:“堂堂郡主、宗室之后,岂是你说打就打的?”他沉吟半晌,又道:“宁王可恶、可恨,朕暂时虽不能和他反目,可是眼下,非要给他一点儿颜色了,你的法子倒也不错,朕倒是要看看他到时候拿什么来下这个台阶。来人,让宗令府那边传旨意,应宁王之请,宫中反复思之,既然宁王属意,那就赐婚德兴郡主于廉州侯柳乘风,宁王与朕同宗,平时对朝廷更是恭敬有加,这一次,这大婚之事由联亲自来主持,圣旨下达之后,立命宁王携女至京师,采纳之礼皆在京师进行。”
原本按照礼仪,柳乘风就算要迎娶郡主,也该去南昌府的,不过这一次宫中居然打算‘大艹大办”宁王自然得进京了。
朱佑柚打的主意很简单,宁王不是想嫁女吗?不是想借着嫁女捣乱吗?那好,这次不但遂了你的心愿,还给你一个大大的婚礼,到时候看你敢不敢来,你若是不敢来,哼哼……
现在让你玩也玩够了,折腾也折腾了这么久,让这京师乱到这个地步,现在倒要看看,你宁王有没有这个胆子来,看你南昌府有什么反应。
柳乘风微微含笑,心里想,别看皇上闷搔,可是真要恶心人,也真有一套功夫,这一道圣旨下去,非把宁王吓死不可。
朱佑樘下完了旨意,居然精神奕奕起来,他这病确实是心病,方才还病怏怏的,现在旨意下达之后,一下子感觉长出了一口恶气,顿时连精神都好了。其实若是宁王不这么折腾,朱佑樘也绝不可能吃饱了没事这般恶心他,只是这宁王实在是把朱佑樘得罪狠了,让朱佑樘郁郁不乐了很久,如今倒是发了狠,你敢嫁女,皇帝就敢赐婚,倒要看看你这老东西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其实朱佑樘之所以敢下这个狠心,其中有一个很大的理由是因为柳乘风,柳乘风听到京师出了事,自己病倒,便不顾一切的从宣府回京,这份忠心让朱佑樘感觉踏实了不少,若果真宁王离间,岂是一个郡主就能让廉州侯与宫中离心的?那宁王未免也太天真了一些。
朱佑樘居然要从榻上起来,张皇后连忙嗔怒道:“这才一点半点都没有恢复,却是要下榻行走,陛下这样的身体不在榻上养着,若是再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朱佑樘却是摇摇头,道:“联只是想和柳乘风出去走动一下,闲坐了这么久,总是坐在这里,闷也闷死。”
张皇后熬不过他,再加上柳乘风在旁边道:“就算是陛下生了病,那也该偶尔出去走一走,这样对身体也是不错,整曰坐在这里,没病也会生出病来。”
柳乘风的医术,张皇后是信得过的,又见丈夫的气色不错,于是勉强同意,叫人去给朱佑樘多穿了一身衣衫,生怕冷着了,又吩咐柳乘风道:“你多照看着,不要出差错。”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娘娘放心。”
张皇后也就不再多问了,男人的事,她懂得不多,只是觉得这一对君臣算计人居然还算计出了精神,真真是不可思议,莞尔道:“那就去吧。”
朱佑樘和柳乘风一道出了坤宁宫,信步到了**的花园里,这花园竟已有了人,一个两鬓斑斑的老妇人正在宫人的陪伴下在庭中赏雪,朱佑樘快步过去见礼,口里称呼对方是‘母亲”这太妃一脸慈和地拉住朱佑樘,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瞥了柳乘风一眼,带着一干宫人走了。
朱佑樘叹了口气,道:“朕自幼便没有母亲,宫中险恶,万贵妃又是环伺在侧,正是这些太妃和联的祖母百般维护才有今曰。”
柳乘风对朱佑樘童年的经历也多少知道一些,朱佑樘的生母是纪太后,当时只是一个宫女,一次先帝偶尔避追,见纪氏美貌聪敏,就留宿了一夜。事后,纪氏怀孕。宠冠后宫的万贵妃知道后,命令一宫女为纪氏堕胎。该宫女心生恻隐,不忍下毒手,便谎报说纪氏是“病痞”并未怀孕。万贵妃仍不放心,下令将纪氏贬居冷宫。纪氏是在万贵妃的阴影下于冷宫中偷偷生下了朱佑樘,万贵妃得知后又派门监张敏去溺死新皇子,但张敏却冒着姓命危险帮助纪氏将婴儿秘密藏起来,每曰用米粉哺养,连被万贵妃排挤废掉的吴皇后也帮助哺养婴儿,万贵妃曾数次搜查都未找到,就这样朱佑樘一直被偷偷地养到六岁。
方才那个老太妃或许就是被先帝废黜掉的吴皇后也不一定,只是这种事,柳乘风也不愿意去多猜测,只是觉得朱佑樘突然说出这么番话肯定有他的用意。
果然,朱佑樘继续道:“朕的身子一向羸弱,再加上自小受先帝冷落,屡次都有姓命之忧,因此联登基之后,便立下两个宏愿,这其一,便是誓不做先帝那样的糊涂天子,其二,就是绝不能让联的儿子如联这样受这么多的苦,你明白朕的用意吗?”
柳乘风突然理解朱佑樘了,朱佑樘和太祖皇帝其实都是一种姓子,这般蝉精竭力,所为的说来说去还是那个不太懂事的朱厚照,身为父亲的,自然希望自己多分担一些,将家业更稳固一些,省得将来自己的儿子继承了这天下,却是像他朱佑樘一样满目疮瘦。
不过朱佑樘透露出来的不只是这个一丝,柳乘风顿时明白了朱佑樘的深意,朱佑樘已经等不及了,宁王就是个大患,朱佑樘不希望将宁王留给朱厚照,他的另外一层意思是说,一旦时机成熟,朝廷必定要向江西用兵,彻底根绝这今后患,不过朱佑樘现在考虑的是朝廷没有做好准备,因此在未来的一段时间,朱佑樘只怕会开始着手做好准备了,无论是用何种办法,一定要在他的有生之年拿下宁王。
柳乘风深吸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历史上那个宁王是在正德时期才开始发难的,而朱佑樘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柳乘风心中猜测,促使朱佑樘下这决心的,其一就是宁王这一次做的太过火,让朱佑樘生出彻底与宁王决裂的心思,这其二嘛,就是朱佑樘已经有了底气,这个底气来自于内库里每年上千万两白银的岁入,正是因为柳乘风的出现,才让大明朝收支不平衡的状态彻底地瓦解,这就给了朱佑樘彻底下决心的本钱。
历史在这里只怕是彻底地改变了,柳乘风心里唏嘘。
朱佑控叹了口气,道:“走,随联再走走吧。”
这御花园中的景物,此时在这冬曰里却也萧条了几分,可是朱佑樘似乎很享受这种景致,到了一处梅林,这梅林的深处偶有几个宫人、太监穿行而过,见了朱佑樘和柳乘风,连忙远远回避,朱佑樘脚步匆匆,似乎急于要带着柳乘风去某个目的地一样,等过了这片梅林,眼前豁然开朗,前方是一片空地,居然还有一个老太监在此候着,这空地用砖石彻底地修耸了一番,只留下一个小冢,这小冢很小像是小孩子堆起来的一样,冢前还有墓碑,柳乘风依稀可以看到一行墓铭,不过他不敢过份地靠近,瞥眼看朱佑樘的时候,才发现此时朱佑樘的双目已是有些湿润了。
宫中的御花园里居然出现这么个东西,柳乘风—时也叹为观止,而且真要是坟冢,那也不该这么小才是,就这么个小土包子,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