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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没有错,正因为他所有的顾虑都没有错,夏子若才根本无法反驳,她的心却一点一点悬起来,握着电话的那只手隐隐发僵,“所以呢?”问出这句话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有片刻的停跳。

“我联系了医生,准备后天带婷婷去……打掉孩子。”霍季恩的声线明明淬着一丝疲惫,却又仿佛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哗——”地一声,好像一桶冷水迎头泼下,夏子若浑身猛地一凉,竟是失语。她怔怔地看着窗外那片点缀在夜色中的阑珊灯火,只觉心里的最后一丝光忽然……黯淡了。

“子若,对不起。”霍季恩说。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结束这段通话的,自始至终,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劝说这男人改变决定。他的理智、冷静和强势,让她心里那点属于女人的柔软和感性完全无从表达。

夏子若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手机,手机外壳因为方才的通话还微微发热,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凉得瘆人。踯躅须臾,她忽地拉开卧室的门,快步走进客厅。

“爸,我出去一趟。”说话间她已经套上大衣,伸手打开大门。

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夏振远微怔一下,疑惑地看向神色匆忙的夏子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回应他的只有夏子若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和“砰”一声关上大门的声音……

第五四章

奇叔和老伴在楼下溜达一圈,回家正准备睡觉,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扰。

打开门,奇叔脸上的惊诧立马又加重几分,“子若,怎么是你?”

夏子若周身带着寒气,不知是急的还是冷的,原本白皙的脸颊隐隐泛红。一张嘴,她连语速都快得不行:“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我有非常严重的事情想跟您商量。”

奇叔赶紧侧了侧身,把她让进门,“快进来说。”

吴嫂闻声从卧室走出来,压下满心疑惑,寒暄道:“子若,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暖暖身子。”

“嗯,谢谢您。”

夏子若一路紧赶慢赶,这会儿说起话来声音里还带着气喘,可她显然什么都顾不得了,屁股一挨到沙发,即刻竹筒倒豆般把婷婷怀孕的事道出来。毕竟奇叔是婷婷的舅舅,目前霍家最具有发言权的长辈。

吴奇活了一把年纪,早已练就出处变不惊的沉稳性子,可听到这件事,他也不免心惊,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慵懒表情须臾间荡然无存,眉越皱越紧。何止是他,就连吴嫂都错愕不已,手上端着的杯子猛地晃了晃。

“霍季恩现在是什么态度?”奇叔叹口气,问道。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夏子若的来意被他一语戳中,她抿了抿唇,实话实说:“他准备带婷婷去做流产手术。我过来就是想请您劝劝他,怎么说婷婷肚子里也是一条小生命……”

不等她说完,吴嫂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知想到什么,她的眼眶竟然湿了,“老吴啊,这事儿你一定得帮婷婷做主,不能让当年的悲剧重演啊。”

夏子若当即陷入一片刻的怔忪,愣愣地瞅着吴嫂,“当年?”

吴嫂擦了擦泛潮的眼睛,就这么打开话匣子:“子若,既然你是我外甥的女朋友,我也不拿你当外人。你看我跟老吴结婚三十几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一儿半女……”

夏子若听得云里雾里,一时厘不清这对老夫妻跟婷婷的事有何关联,却见吴嫂已经怆然泪下,哽咽着继续道:“当年其实我跟老吴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可惜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们那会儿还没结婚。你也知道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意味着什么,到底是经不住两家的压力,我只能忍痛把孩子做掉了。哪知从此以后,我就没再怀上过。我总想着是那孩子恨我,不肯再让老天给我们子孙满堂的福分啊。”

“唉,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还提什么啊。”奇叔拍了拍老伴的手背,明明是安抚,可他眼里的痛意却一点不比吴嫂少。

夏子若诧然,没想到听来段这般晦涩的往事。历史与现实总是惊人的相似,饶是夏子若再怎么强迫自己不去把婷婷和老故事对号入座,可她的情绪或多或少被老两口感染,只觉胸口愈加窒闷。她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缓缓垂下头。

奇叔敛了敛眉,这就调整好了表情,把话题引回正事上来:“子若,我那个外甥的性格我最清楚了。霍季恩他耳根子硬,向来听不进劝,他一旦决定的事只怕谁出马都没用。所以就算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求他,也未必能保住婷婷肚里的孩子啊。”

不是不肯做主,而是他做不了主。

夏子若抬眸,从奇叔那双黯然又无奈的眼,她就能看出他是真的没辙。最后一丝希望就这样落空,夏子若心里那根紧绷欲断的弦随之“啪”地一声……断了。

她抱着大衣僵僵地站起身,朝奇叔和吴嫂扯了扯嘴角,“那算了,您俩赶紧休息吧,我先走了。”

孰料,就在夏子若抬脚欲走的一刹那——

奇叔突然“啪”地一拍脑门,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他急声喊住夏子若:“嘿,你等我一下。”

夏子若眼睁睁地瞅着这老头跟只猴子似的、身姿矫捷地从客厅窜进卧室,然后她就听到一阵叮叮咣咣的翻找声……夏子若还没猜透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奇叔手里拿着张纸条回到她面前。

她满面狐疑地接过纸条,低头睨了一眼——是串电话号码。

“你打这个电话,这人说不定能帮到你。”奇叔长吁口气,如释重负道。

“……”夏子若只觉得更加匪夷所思了。

**

霍季恩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再一次刷新夏子若的认知。

隔天晚上,她正在店里审核s的流水账目,忽然收到夏子鹏的短信。看完短信,夏子若啪地合上对账薄,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她直接在制服外面套上件大衣,拎上手袋便火急火燎地驱车离开酒店。

市人民医院。

神色焦灼的夏子鹏迎着夜风站在医院门口的高台上,他穿着件灰色连帽运动外套,双手插在衣兜里,笔直的后背像只大虾一般略微弓着,左顾右盼。

瞅见夏子若停稳车,他二话不说拉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劫似的架起她的手臂,拉着她就往住院楼疾走,“霍总已经把婷婷送进病房了,说是明天上午就做手术……”他急赤白脸道。

如果不是有弟弟搀着,说不准夏子若真要因此昏倒了,她拧起眉毛,“怎么这么快?”

“应该是怕胎儿大了,就不好拿掉了。”夏子鹏按了电梯,沉着脸闷头扎进去。

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分外安静,只回荡着两人急促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仿佛石头钝钝地敲打在心口,前所未有的沉重。姐弟俩就这么神色匆匆地来到病房门口,夏子若的目光稍一偏移,便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病房里面——霍婷婷蒙着被子蜷缩在床上,霍季恩负手而立,背身站在窗前。

两人没有任何语言或表情上的交流,各自抱持着那点艰涩的却不肯向对方妥协的立场,无声僵持。就算隔着扇门,夏子若也能够感觉到房内的窒闷气氛。她握住门把的那只手倏尔僵了僵,好像陡然失去了力气似的,连一个推门而入的简单动作都显得十分艰难。

她该做什么?

又或者说,她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