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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如今陈家落得这般下场,马二叔多少也知道缘由,不免对他们家有些同情。因而把陈家姐弟送到城里后,他本是不想收钱的。

可陈家姐弟却十分坚持,到底还是把铜钱给了他。

马二叔推脱不得,只得收了。

实际上,借着同他聊天,陈宁宁早把这城里的当铺都打听清楚了。

老许家好几代都是开当铺子的。老许掌柜为人厚道。不仅给的价钱公道,也喜欢让人活当。

普通人家难免有周转不开的时候,就喜欢来找老许掌柜帮忙。

陈宁宁思量许久,便选中了他家。

可惜到了当铺子,才知道那位老许掌柜并不在。反倒是年轻的小许掌柜在当班。

这小许掌柜说话前面上带着三分笑,看上去十分和气。只可惜,这人生得高颧骨,窄印堂,薄面皮,唇下有珠。

就算他满面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反倒是眼珠子滴流乱转,满肚子都是算计。

陈宁宁乍一看,便觉得这人不妥帖。正想着托词,想让他把老许掌柜请出来。

偏偏陈宁信这毛头小子,在父兄倒下后便觉得自己是家中的顶梁柱了。

姐姐在家里出主意也就罢了,到底还是个弱女子。到了外面,还得他这个男子汉撑起场面来。

陈宁信于是中气十足地对小许掌柜说:“我们自是来当东西的。”

陈宁宁听了这话,便斜了宁信一眼,警告他少多嘴。

可陈宁信却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陈宁宁立时便想抽他。这种不听话的菜鸟员工,要是落在她手里,几天就能收拾好了。

可这会儿,却没人给她几天的功夫。

陈宁宁也没办法,只得闷声说道:“家父认得老许掌柜,也算熟人,不知可否请他出来见上一见?”

小许掌柜一脸为难地说道:“这可不巧了,我爹病了,起不来床。如今这铺子全由我一人做主。姑娘若是放心,倒不如拿出东西来,我先掌掌眼。”

陈宁宁一听这口气,便知这小许掌柜刚刚接手铺子,正要做一笔好买卖,在他爹面前露脸。自然就是把他们姐弟当待宰肥羊看待了。

陈宁宁不爱跟这种新手打交道,便想着不如换家靠谱的铺子。

偏偏这时陈宁信又装模作样地说:“既然老许掌柜病了,姐姐不如拿了那块儿玉,先给小许掌柜掌掌眼。若是价格不妥,咱们再换别家也不迟。”

陈宁宁心中暗道,早知陈宁信这小玩意这般猪队友,不如她自己来的好。

只是陈宁信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料这许家当铺子挨着官道,往来行人客商众多,他们也不敢做出那没天日的事。

陈宁宁点了点头,把那帕子从怀里拿了出来,又开口说道。

“若是小许掌柜看不上眼,不如过几日,等老许掌柜好了,我们再来也不迟。”

说着,她便打开那块帕子,把玉给他看。

小许掌柜到底还是年轻,脸上也藏不住事。一看那块玉佩,两眼便有些发直。

他又连忙从陈宁宁手中把玉拿过去,细细查看一番,这才装模作样地说道。

“可惜了,玉是好玉,上面刻的‘宁’字,却不是吉祥字样,怕是卖不出好价钱。十两银子,姑娘看如何?”

陈宁宁听了这话,便伸手把玉夺了回来,收好了,才又说道。

“既卖不出好价钱,不如我们回家另想办法就是。”

说着,她便拉着陈宁信要离开。

此时的宁信已经有些懵了,他倒是想开口劝姐姐几句。只是陈宁宁暗中使劲,把他掌心都快掐烂了,他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

小许掌柜也没料到,这小姑娘居然是这般反应。

一般人家来当当,都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实在需要用钱。这种时候,当铺开个低价,卖家再还价。两边一扯皮,把价格定下来,买卖也就成了。

哪有像这样直接便说不卖的?

小许掌柜自幼跟着他父亲,经手的好东西多了,自然看得出这块玉千金难得。

若是他父亲在,定然不敢开这么低的价。只不过,如今许家生意已经被王家当铺抢去了大半,他父亲也被气得病倒了。

小许掌柜便觉得,他父亲那老套的做派不中用了。

如今小许掌柜是打定主意,要拿下这块宝玉的,因而又对陈家姐弟说道。

“不如这样,姑娘我也不诓你,这块玉五十两银子,你当不当?”

陈宁宁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自小长在富贵人家,当日事情我也隐约记得一些。这块儿玉分明是一位尊贵的长者所赠,说是千金难得也不为过。

如今小许掌柜只出五十两,就想要了这块玉?倒不如我们姐弟先去别家当铺问问看吧?”

陈宁信见姐姐这般打机锋,也不敢再胡乱开口。只任由陈宁宁拉着他往外走。

刚走出两步,却听小许掌柜沉声说道:“姑娘,买卖不是这样做的,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罢了,这块玉二百两,死当。姑娘,看如何?”

陈宁信听了这话,便吓了一跳。

二百两已经算是高价了。有了这些银子,便可以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

却见陈宁宁摇头说道:“还是太低了些,若是活当,我便应了。只是有一点,小许掌柜可得把这玉给我留好了。等到我家周转过来,还是要赎回去的。”

陈宁信听了这话,差点跌倒。

小许掌柜也是面色铁青,再也笑不出来。只是,他还是咬牙答应了。

“既然如此,姑娘随我进内堂写当票吧。这玉还需得老师傅再鉴定一番才好。”

他说这话时,不止声音沉了几分,眼角也染上了几分阴狠。

陈宁宁顿时察觉不妙,也不回话,拉着陈宁信便快步向门外走去。

这时,却听那小许掌柜幽幽说道:“陈姑娘,你这么急着离开做什么?当日里,你兄长陈宁远多管闲事,害得王少爷差点犯了官司。王老爷记恨他,便设计他被夺了功名;又解了你父亲的职,找地痞打断了他的腿;还让大夫谋划着骗光了你家银子。如今你陈家得罪了王生平王大老爷,已然没了生路。

我还不妨告诉你们,王老爷早把你一家画下来,在这潞城里放下话,要活活治死你陈家,一个都不许留。

我们许家再怎么说,也是潞城老字号,自然不愿意与他家同流合污。只是,今日这玉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十两银子压在我这里死当,也算暂时解了你一家困境。

若不如此,你姐弟二人一旦踏出我这铺子,我便打发人去给王家递个信,领了那赏金。我倒要看看,你姐弟俩能不能活着离开这潞城?”

陈宁信到底年纪还小,听了这话,立时便慌了神。他实在没想到,原来兄长被害,背后还有这么一说。

这王家也实在无法无天,害人都摆到了明面上。可恨这城里许多人都知道此事,却为虎作伥,给姓王的当了帮凶。

只是不知,堂叔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些内情。这才诓骗他母亲低价卖田?

可恨,他兄长如今疯了,父亲也伤了,王家居然还不愿意罢手,非要活活治死他们一家。

陈宁信气得满口银牙都咬碎了,恨不得冲过去,撕烂了那姓许的脸。

陈宁宁却拉着他,飞快地向外面奔去。

不止陈宁信,就连小许掌柜也没想到,这陈家姑娘竟是这般做派。

话都说到这份上,居然还是不愿意屈服?

只是,面对如此境况,她一个弱小女子,又能如何?

小许掌柜心下一狠,便对内堂伙计喊道:

“来人,有人盗了咱们店里的镇店之玉,你们还不给我把他们拿下。”

陈宁信一听这话,胸口就像被棉花堵住一般难受。

陈宁宁却跟没听见似的,拉着他便向人多的地方跑。

也算赶巧了,当铺紧邻管道,此时正有一小队兵丁进城来,行进速度倒也不快。

这些兵各个昂首挺胸,仪表不凡。再看为首那两员小将。

其中一个,相貌英俊,银鞍白马,满身英气藏不住,乍看之下,正是春风得意少年郎。

另一个则是黑马黑袍,身后背着一口大刀。

若论相貌,此人实在让人移不开眼。大概是年少的缘故,他长得有些雌雄难辨,貌如新月,面若春花,五官深邃,乍看下倒是有些西域美人的影子。

特别是那双眼眸,更像是黑宝石。冷不丁看向他人,倒像是能蛊惑人心一般。

此人若是能微微一笑,定能引得姑娘们驻足围观。

可偏偏,他是不会笑的,唇线始终绷着死紧,眉目间尽显凌厉。

似乎一旦有人敢招惹他,他下一刻便会摘下背后大刀,直取人性命。

正是因为这人气场强大,一时间,老百姓也不敢凑上前来。

却有人低低说道:“这便是常胜不败的殷家军,英国公向来治兵有道,就连家下兵士都跟别家不同。”

“也亏的殷家军驻扎在潞城,咱们才能这般安稳。”

与此同时,那些五大三粗的当铺伙计冲上前来,便要抓陈家姐弟。

陈家姐弟岁数不大,身体也都瘦瘦弱弱,在这些人手里,怕是讨不着什么好。

陈宁宁上辈子十四岁就出来打工,一开始年龄不够,只能在黑作坊勉强找个生计。

可那老板根本不把工人当人看,给最低的工资,吃猪食一样的饭菜。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这还不算完,最可恨的是那东西对人身体有害,老板却不说。

有的工友干了不到半年,就得了白血病。

陈宁宁找了个机会,便从黑作坊跑了出来,愣是把那事捅了出去,闹得人尽皆知,成了社会热点。

老板也锒铛入狱。

这都多少年了,陈宁宁有了足够体面的生活。谁成想,一朝穿书,她又回到了十四岁,一切又退回到了原点。

如今陈宁宁算是明白了,原主其实不是故意变坏的。只是有些人只手遮天,偏偏就是要他们死。

既然如此,她倒要把这天捅出个窟窿来,倒要看看,最后死得是谁?

陈宁宁一咬牙,甩开宁信的手,直接冲出人群,冲着最前面的马便撞了过去,嘴里还喊道。

“天道不公,王生平在潞城当土皇帝,联合许家当铺害我一家性命。如今我便当街碰死,血溅三尺,倒要去阎王殿上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