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米蜜儿如此激动的样子,蓝明哲更加难受了。
像是不忍看到这样的一幕,明明是骨肉相见,却又是这样的爱恨交割,连太阳也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不知道何时藏进了云层。
天暗下来,又从天边滚滚而来一大片乌云。就像此时大家的心情一样,沉重,痛苦,郁结难舒。
一场倾盆大雨眼看就要落下……
蓝明哲颤了颤,试着靠近米蜜儿,想拉住她的手,想安慰她,“蜜儿,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没有教导好蓝妮,让她走上了这样的路,害了你,也害了米晓阳……”
“这当然是你们的错!”米蜜儿的情绪在失控,她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怨恨地看着蓝明哲,看着一旁泪流满面却已经说不上话的林雅。
“蓝妮虽然不是你们亲生的,却是你们一手教养出来的!她的任性,她的自私,她的蛮横,她的目中无人,都是你们溺爱出来的!虽然妈妈做错了事情,调换走了别人的孩子,可她用心在教导,用心在疼爱,这样的她罪该致死吗?”
“你们既然都已经忘了我二十年,为什么不继续忘下去?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不让我和妈妈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你们已经有一个女儿了,你们那么爱她,何必再去找一个近乎陌生人的孩子!当初,你们为了帮蓝妮得到霍廷琛,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也昧着良心说谎骗我吗!事到如今,在知道我才是亲生女儿之后,你们就都变了?又觉得蓝妮可恶,不想再袒护她了?”
“说到底,你们才是最自私的人!你们才是罪魁祸首,是凶手!”
米蜜儿大声喊着,声泪俱下地指控着。
所有的爱恨蜂拥而来,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亲生的。不是亲生的……
爱的。又是恨的……
她爱的人,却是她该恨的人。她想恨的人,却又是她该爱的人!
她该怎么办!到底是该爱,还是该恨!
天更阴沉了,明明还是白昼,却仿佛身在黑夜中一样。到处都是幽幽的光线,天边更是泛着幽幽的墨绿色,预示着更强烈的天气马上就要来临……
倏地一道闪电,极快又极亮地划过,照亮米蜜儿苍白的泪脸,也同样照亮了蓝氏夫妇的泪流满面。
“蜜儿,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林雅终于发出了声音,那么颤抖,那么沙哑,也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走近米蜜儿,“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帮着蓝妮去骗你……是我用错了方式,用错了方法,才会让蓝妮变成后来的样子,害了你,害了米晓阳……蜜儿,我们都知道错了,你回来吧,回到蓝家来,给妈妈赎罪的机会……”
“不要!我不回去!我是米晓阳的女儿,不是你们的女儿!”
米蜜儿躲开要靠近的林雅,咬紧苍白的嘴唇,猛地转身,跑走了。
“蜜儿!”没有靠近女儿,反而看她转身跑开,那么狠绝的样子,林雅哭着大喊一句,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雅儿!”看到妻子落叶般晕倒下去,蓝明哲也惊呼一声,赶紧过去抱住她。
听到身后的喊声,米蜜儿奔跑的脚步迟缓了一下。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停下,没有回头去看,咬咬牙,更快地跑开了。
雨开始下了,那么冷,那么重地砸在身上……
想要跑很远,跑很久,跑到自己不再思考的地方,可才刚刚跑过拐角,米蜜儿就放慢了脚步,缓缓的,沉沉的,再也迈不出去了……
没力气了,跑不动了……
身上是被雨水淋湿的衣裳,脑海里却是米晓阳在眼前被烧死的一幕,这样的冰火两重天,这样的水火难容……
她该怎么办……
是继续做米蜜儿,还是回到蓝家,做蓝蜜儿……
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依然做普通的米蜜儿,还是装聋作哑地走进蓝家,假装米晓阳从来不是自己的妈妈……
蹲坐在墙角,米蜜儿紧紧抱着自己湿透的身体,哭泣着,已经哭到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忽然,有人抱起了她,稳稳的,暖暖的……
抬起头,透过完全模糊的视线,米蜜儿看到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灿若星辰般,能瞬间照亮黑暗。
“霍廷琛……”沙哑的嗓音不清晰地唤出他的名字,长长的睫毛一眨,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
不顾她浑身湿透的衣裳,霍廷琛正紧紧地抱着她,身后跟着一个撑伞的佣人。
他凝视着她,满眸盛着温柔,怜惜,还有能读懂她的忧伤。
“霍廷琛……”启开唇,米蜜儿又低低地唤了一句。
是她错了……是她冤枉他了……
米晓阳的死,全都是因为她自己,与霍廷琛又有何干。蓝妮想让她死,想让知道真相的米晓阳死,就算没有霍廷琛的事情,蓝妮也一样会让人动手,她和米晓阳也一样会陷入危险,与霍廷琛又有何干。
都是她,她才是根源,她凭什么要怨他,为什么要用他来减轻自己的负疚感……
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与他无关,却依然承受着她的怨恨。他让她回来南城,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为了她,为了蓝氏夫妇,为了让她更加清楚地了解事情的真相,让她不要逃避,让她面对问题……
可是,她太懦弱了,当真相这么赤luoluo地呈现时,她做不到他说的那样,冷静面对……
他如此爱她啊!给了她等待,给了她包容,给了她安慰,让她学习去勇敢,去宽容,去放下,尽管她不是好学生,可他依然是倾心相对的老师……
“霍廷琛!”用力地喊出他的名字,米蜜儿也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霍廷琛的脖子,在他颈间孩子般痛哭出声,那么无助,那么需要他的温暖和依靠,“我该怎么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别怕,蜜儿,有我在……”
黑眸沉下,霍廷琛哽咽地低喃着,也更紧地抱住她冰冷湿透的身体,迈着大步往不远处另一栋洋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