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秦崧有不好的预感。
“你那虎皮就送进宫给朕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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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扬州的林福尚且不知她特意送给心上人的虎皮被心上人的父皇抢走了,她特意换掉身上襕衫,着一身苏锦襦裙,发髻梳成单螺,别上一枚金镶玉珠花,滚了雪白兔绒的披风系好系绳,登上马车,前往扬州白氏宅邸拜访长平县主。
长平县主在正堂等着林福上门,她的妯娌们全部被叫来作陪,哪怕她们并不情愿来,却不敢违逆长平县主的意思。
“没想到县主与新来的长史是旧识。”白氏庶四子媳对长平县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这位长史倒是忙得很,前些日子就送了帖子要来拜访,没想到竟然拖了这么多时日才登门。”嫡次子媳话说得不太客气。
长平县主目光轻飘飘扫过去,淡淡说:“二弟妹入门时日也不短了,怎么还是一副娘家带来的小家子气,你若是不会说话,我可去禀告了皇后殿下,请她派下教养嬷嬷好生教教二弟妹。”
嫡次子媳青了面色,却是敢怒不敢言。
长平县主扫了众妯娌一眼,道:“待会儿在林长史面前,都给我警醒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自己掂量着,别以为京里来的五品高官与你们平日里闲磕牙的长舌妇一般。”
众妯娌诺诺应:“知道了。”
这时,一直守在门房的婆子来禀:“县主,林长史到了。”
长平县主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让侍女扶起自己,理了理衣裙,让侍女瞧瞧:“我没什么不妥吧?”
“县主再好不过了。”侍女说。
长平县主满意点头,然后,亲自出去迎。
“阿福,好久不见。”
第135章
“县主, 好久不见。”
林福微笑着, 看着面前与记忆中的跋扈少女判若两人的矜贵妇人, 被对方拉着手, 进到白氏宅邸的正堂入座。
她微感诧异。
周朝的大户人家对外堂和内宅区分得很开, 家中妇人待客只能在内宅,她今日是以私人身份来拜访长平县主, 按照一般人家的规矩,她得先跟着长平县主拜见了白氏的老太太,再去长平县主住的院子的正屋说话。
然而现在长平县主竟光明正大在外宅正堂招待她,陪坐的还有好几名穿金戴银的少妇, 总不能说是商户人家不重规矩吧, 再是经商经得风生水起, 白氏也依旧算是宗室。
“这几位是我的妯娌。”入座后,长平县主便给林福介绍起人来,“这是外子二弟的娘子,我那二叔经营着家中大部分的铺子;这是庶出三弟的娘子, 三叔跟着家中老人在海上跑船;这是庶出四弟的娘子,四叔帮忙管着家里的田产;这是五弟的娘子,五叔在广陵盐仓做了个令史。”
“广陵盐仓?”林福看向一张娃娃脸的白五娘子。
白五娘子瑟缩了一下, 惊惧地往白二娘子身后躲,好似林福的目光很恐怖一样。
“阿福, 怎么了?”长平县主问。
林福对长平县主笑道:“本来前些日子就说要来拜见县主,不想被衙门里的事情绊住,在看卷宗时也看到了广陵盐仓的文书。”
林福从扬子县回来的第二日就去了州府衙门上值, 须永寿大概是下了命令,要故意整她又不让她接触到扬州的核心事务,就让书令史搬来了扬州的陈年卷宗让她整理好。
那一屋子的陈年卷宗要整理好,没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须永寿和州府衙门上下的为难之意昭然若揭。
不过林福见招拆招,把府衙里的府史、令史等流外吏全部叫过来,让他们按照她给出的表格,每人负责几个年份,把卷宗都整理好,一个月后她要看到整理好的完整的表格。
流外吏们可想而知会不服,有几个刺头当即就跟林福叫板:“须刺史是让长史你整理卷宗,你叫我们做,岂不是阳奉阴违。我等倒是要叫须刺史评评理,这是你的事还是我们的事。”
林福也不多废话,直接跟护卫道:“帮我把功曹‘请’来。”
不一会儿,功曹被“请”了过来,林福直接点出那几个刺头:“此几人不听上官教令,偷奸耍滑,白领了朝廷的俸禄却做不好事,把他们除了名,赶出州府衙门,扬州一州之内在不得录用。”
那几个刺头惊呆了,功曹谷为用也怔住了,一时没说话。
林福偏头,直接威胁道:“怎么,谷功曹也不想要这身官服了?那本官可以代劳,上牒于吏部。”
“林长史说笑了。”谷为用干笑道。
“你看本官像是在说笑吗?”林福板着俏脸。
几个刺头见状,有些慌了,为壮胆气,他们叫嚣得更加厉害,还鼓动其他人一起。
谷为用就在旁扮红脸:“林长史,你看,此事要不交由须刺史定夺。”
林福冷哂:“几个偷奸耍滑的流外吏倒是要劳动须刺史来定夺,你这功曹倒也是个尸位素餐的。州府大事桩桩件件,难道都需要让须刺史定夺?须刺史到现在还活蹦乱跳,没有被你们累死,真是他命大。”
谷为用:“……”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如此诅咒须刺史!
林福淡淡道:“你若是做不好这功曹,就换一个人来做。本官朝廷制授的扬州长史,这点儿主还是能帮你做的。”
被威胁到这份上了,谷为用没必要为了几个流外吏赔上自己。最后那几个刺头还是被谷为用在花名册上划掉了名字,文符下于扬州各县,此几人再不得录用。那几人空出的缺,很快就被新人补上。
其他的流外吏见此情形,都老老实实的埋头整理卷宗。
他们都清醒的认识道,新来的长史与之前来的司马不同,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此事火速传到须永寿耳中,这一次他没有怒形于色,反而更清醒地认识到:“此女会是大患。”
陈年卷宗有流外吏整理,林福也没有闲着,找出了这些卷宗里所有盐务和漕运有关的文卷,细细看起来。
因此才耽搁了原本与长平县主约好的时间,直到休沐了才再递拜帖登扬州白氏门。
“你能来就很好了。”长平县主笑着说:“当年我出嫁前,还说有朝一日你来扬州,我带你玩耍哩。倒是没想到,你还真来了扬州。”
“一别经年,县主风采更胜往昔。”林福亦笑。
长平县主掩嘴轻笑。
她的妯娌们见她这么笑,宛如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恶鬼一样,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算是最晚进门的白五娘子也知,长平县主对人从来只有冷笑、嘲笑、蔑笑,什么时候见过她如此纯粹的笑容啊!
长平县主立刻就发现了妯娌们的眉眼官司,脸一瞬就冷了:“此间没你们什么事了,自去罢。”
妯娌们敢怒不敢言,很快走了个干净。
正堂里,伺候的侍女也只留了长平县主最信任的。
“阿福……”长平县主面对妯娌们的嘲讽脸没有了,刚才对林福的微笑脸也没有了,她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震慑了林福。
她说:“你不该来扬州的。”
林福微怔。
“扬州看着平静繁华,实际上并非如此。”长平县主说:“我刚嫁来扬州那年,白池舟有一次醉酒,无意识说了一句‘等大事底定,我看你还敢怎么嚣张’。你说,扬州这边究竟在图谋什么‘大事’,才能让白池舟敢借酒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白氏为扬州豪商之首,白池舟与须永寿的嫡长子结异姓兄弟,一个为官一个为商,你说他们是为什么‘大事’?”
林福心中忽然跳出“谋逆”二字。
白氏与须永寿官商勾结,须永寿与燕王有亲,燕王名为相帮实为掌控太子。
有商就有钱,他们还扣了税粮,且既然胆敢私运官盐,难道不会私运铜铁?
燕王经营益州多年,又暗中经营扬州,天下最富庶的两个州都被他掌控在手中的话……
有钱有粮,就还需要有人!
“但是县主你特意让你的妯娌出来见我,还将他们夫君都说与我听……”林福缓缓笑了,拱手道:“县主,多谢你的提点。”
长平县主摇摇头:“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这白氏之人虽然都惧我,但他们族内的大事小情都不会告之于我,我与白池舟也只是名义夫妻。”
“县主,若是如此,你孤身在白氏宅中,若有万一,无人可救,万不可以身犯险。”林福郑重说道。
“你觉得我像是会以身犯险的人?”长平县主哈一声笑:“阿福,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想舒坦地过自己的日子。当初还是你跟我说,女子要有话语权才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你看,这白氏上下虽然都厌我,但也都惧我。我那些妯娌,我让她们来她们就得来,让她们滚就得老老实实滚,就是白池舟那人老成精的老娘也不敢对我大声说话。”
林福笑道:“看得出来,你的日子的确舒坦。”
长平县主靠着软软的迎枕,失神般喃喃道:“少年时总想着些情情爱爱风花雪月,总想嫁得样样都好的如意郎君。但其实日子怎样过还不是过,总归是自己舒坦就够了。想到当年自己钻牛角尖那劲儿,委实可笑。”
林福慢慢喝着暖呼呼的甜汤,知道长平县主只是感慨,并不需要她的回应。
“倒是你,”长平县主解除失神的状态,饶有兴致问:“我听说吴王兄和楚王兄都向圣人求娶你。你呢?你中意谁?”
林福笑道:“县主的消息倒是灵通。”
长平县主说:“倒不是我消息灵通,只香明无意间听到了白池舟与他老娘说起此事。”
林福冷哂:“扬州白氏果不愧为宗室,消息很灵通。”
长平县主也是一样的表情:“他们消息灵通得你想都想不到呢。”
林福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嗐,不说他们了,来说说你,你中意谁?”长平县主问。
或许是因为他乡遇故人,或许是为长平县主如今的坦然,林福就连同最要好的谢凌雪都没有说过的心事,很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我心悦魏王。”
“谁?”长平县主瞪大了眼。
“魏王,秦崧秦维岳。”林福微笑,在心中小小声说了句“荣保”。
“啊?!”长平县主嘴巴也长大了,“你你你……”
林福理所应当道:“魏王那么好,我心悦他难道会很奇怪?”
“话虽如此,但是……”长平县主对魏王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一脸大胡子满身杀伐血气里,因此对林福的喜好就觉得很……
林福强调:“魏王很好。魏王最好。”
“好吧好吧,你说很好就很好,魏王兄很好。”长平县主表示妥协,陷入情爱的女子不能以常理来看待,这个她懂,毕竟她曾经也是这么不可理喻。
“你那怎么……”来了扬州?
长平县主想问,又咽下了。总归是身不由己,尤其林福还处在如此风口浪尖。
林福原本端坐的身子靠在了软枕上,没看长平县主,眼中有一丝神采已经飞出了白氏宅邸:“或许待我从扬州回京……”就能将美人娶回家了。
“县主,有一事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
林福勾手指,长平县主凑近。
“白仪宾的五弟在广陵盐仓任职,白五娘子那边,还请县主帮忙费心。”
长平县主立刻就了然了:“你要查扬州盐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