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既然保不住了，向暖也没必要继续待在医院，可以直接回家去好好休养，就跟坐月子一样。

办好了手续，牧野一把将向暖抱起来，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医院。

罗筱柔则拿着行李跟在身后，需小跑的才能勉强跟上儿子的脚步。等到了车子旁边，她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

罗筱柔跟向暖一起坐在后座，并揽住向暖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因为向暖不肯躺下来。

向暖被婆婆和丈夫这样默默地护着，心里那剧烈的疼痛似乎缓和了一些。她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但终归是幸运更多。

所以，失去的终究已经永远失去，不能让身边的人再这么为她伤神伤心了。

向暖用力地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婆婆的肩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就那么靠着她一动不动。在车子前进的轻微摇晃里，她突然有种躺在摇篮里的感觉，突然………好想睡一觉，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振作起来。

对，就是这样。

不知道是身体虚弱的缘故，还是这番暗示起了作用，向暖竟然真的睡着了。一直到车子停进车库，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罗筱柔没叫醒她，等着牧野小心地将她抱出车子，才动了动已然麻木的半边身体，姿势僵硬地下了车。

“妈妈！妈妈！”果果已经从幼儿园回来了，见到牧野抱着向暖出现，一边兴奋地喊妈妈一边像炮弹头一样飞身扑过来。

张妈一把年纪了，但难得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给拉住了。“妈妈身体不舒服，果果不要吵她，好不好？”

“妈妈生病了吗？”果果立马皱起眉头，一副心疼妈妈的可爱模样。

张妈看得一颗心都要化成水了，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妈妈生病了，所以果果要乖，不能这样大吵大闹，知道吗？”

果果用力点点头，表情无比认真严肃。“那妈妈去看医生了吗？生病了要去看医生，要打针，要吃药……”

对流程还挺清楚。

“妈妈刚刚才从医院回来。医生给妈妈打针了，妈妈很疼，所以就睡着了。”接话的是罗筱柔。

果果扭头看去，响亮地喊了一声“奶奶”，接着就扑了过去。

“哎，我的大宝贝！”罗筱柔一把将她抱起来，嗅着怀里散发着奶香的身子，刚刚失去另一个孙子的坏心情总算冲淡了些许。

果果搂住奶奶的脖子，继续嘀嘀咕咕地询问妈妈的情况，表情也跟着聊天的内容变来变去，很是丰富多彩也很是可爱。

罗筱柔看着她，心想有果果陪着，也许向暖能早点缓过来。

房间里，牧野小心翼翼地将向暖放到床铺上。

估计是被子没有人体的温度，向暖沾上枕头没一会儿就悠悠转醒。睁眼的时候视线还是涣散的，半天才慢慢地聚焦到一起，最终落在牧野的脸上。她试着笑了笑，低声道：“到家啦？你怎么不叫醒我？”

“见你睡得香，没舍得。”牧野在床沿坐下，掌心贴上她的脸。“饿了吗？”

向暖晃了晃脑袋，抓住他的手腕，将脸贴在他掌心里轻轻地蹭着。他的掌心里全都是老茧，估计是长期舞刀弄枪给磨练出来的，硬硬尖尖的，擦在脸上微微有点疼，却让人觉得很温暖很安心。

她这动作就跟人家养的小宠物似的，喜欢撒娇卖萌，没事儿还喜欢蹭人……牧野被她蹭得心里越来越软，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深。

直到腿间又涌出热热的液体，向暖才眼神一暗，松开了牧野的手，撑着床铺坐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要喝水？”

“不，我去一下洗手间。”

牧野就将她抱进浴室。“好了就喊我。”

要是平常，向暖肯定会笑嘻嘻地跟他斗嘴，但现在她没心情，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牧野关上门。

向暖褪下裤子，换下被血浸染的卫生巾，眼泪不知不觉就渗了出来。那殷红的液体跟每个月小日子时候看不出什么不同，却是生命流逝的痕迹……她一想便觉得心疼无法呼吸。

浴室门被敲响。

“媳妇儿，好了没有？”

向暖的身体一个激灵。“还、还没呢。”

她赶紧扯了纸巾胡乱地擦干眼泪，穿好裤子，又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直到眼圈不那么红了才走出去。

“什么时间了？果果放学回来了吧？”

“五点五十二分。”

“那我们下去吧，小家伙肯定在找我们了。”

牧野却弯腰将她抱起，放回床上。“别管小家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你乖乖躺着，我下去给你拿些吃的上来。”

向暖想说“我没有胃口”，但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确实要好好吃饭进补，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果果是跟着牧野一起进来的，一只小手拉着牧野的裤腿。估计是被嘱咐过了，她不像平常那样一见向暖就兴奋地扑过来，反而表现得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小脸微微皱着。

“果果怎么了？今天在幼儿园玩得不开心吗？”

“开心的。”果果趴在床边，仰着脖子看向暖。

向暖被她看得一颗心柔软得像棉花，忍不住摸了摸她肉嘟嘟的脸蛋。“那果果这是怎么了？”

果果没回答，而是踢掉脚上的拖鞋，哼哧哼哧地爬上床去，偎依到向暖身边。

向暖伸出胳膊揽住她香软的小身体，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果果拿脸蹭了蹭她，又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妈妈，你生病了吗？妈妈不怕，果果摸摸，很快就不难受了……”

平常她生病的时候，大家就是这么哄她的。

“妈妈不难受，看到果果，妈妈就一点都不难受了。”向暖更加搂紧她，扯着嘴角笑，眼泪却瞬间涌了出来。

果果，妈妈没保护好弟弟，妈妈把他弄丢了……

向暖将脸埋在果果的脖子里，试图掩饰自己在哭的事实。

只是，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骗得了牧野？但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转身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母女两。

房门打开又关上。

向暖控制不住从紧咬的嘴唇中间漏出一点压抑的呜咽，眼泪却迅速地将果果的皮肤打湿了。

果果毕竟只是个小娃娃，还不懂妈妈的伤心难过，只是觉得这样被抱着不能动很不舒服，脖子里湿湿的感觉也不好，小身体忍不住扭动起来。

向暖偷偷地擦掉眼泪，又吸了吸鼻子，这才松开果果。

“妈妈，你怎么哭了？”

向暖挤出一抹笑。“妈妈没有哭，果果看错了。”

“才没有，妈妈眼睛都红了。”说着，她伸出胖嘟嘟的小手碰了碰向暖的眼角，嘴里说着哄人的话，“妈妈不哭，果果最爱你了。”

向暖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因为她这句话瞬间又泛滥成灾，差点没哭出声来。“果果，对不起，妈妈把弟弟弄丢了……”

一声抽泣失控逸出。

果果眨了眨眼睛，还有点不太能理解，但她知道“丢了”就是不见了的意思。她伸手给向暖擦眼泪，嘴里则安慰：“妈妈不哭，我们一起去把弟弟找回来，好不好？”

向暖哭得更惨，却拼命地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哑着嗓音小声道：“好，我们一起把他找回来。”

话音落下，压抑的抽气声响起。

果果笨拙地拍着向暖的背。“妈妈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