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裳躺在床上,原本依着她最近的状态这会应该睡的迷迷糊糊了,只是她心里有事,终究是难以安睡,一个人也不点灯,将枕头竖了起来,然后半靠在上面。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对于郁梦离的安排原本也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却又有些担心,今日的事情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纵然郁梦离计划的再好,也难免会有其它的异动,难免不给人可乘之机。
屋梁上传来啃东西的声音,她不由得一愣,初时以为是老鼠,而后听得声音又觉得不像,当下扭过头朝房梁上看去,却见一个黑影倚在上面。
她愣了一下,旋即轻唤道:“秦解语?”
她的声音一落,身边便荡起一股轻风,然后便见得秦解语站在她的面前,她忍不住抚额道:“你大半夜的睡在我的房梁上啃饼做什么?”
“怕你跑了。”秦解语回答的言简意赅。
明云裳笑道:“你呆在上面就好,啃饼子那么大声,想吓唬谁啊?”
“你反正又没睡着,我啃饼子又不碍你的事。”秦解语不以为然地道:“再说了,你那样的铁胆,谁能吓到你?”
明云裳有些无语,他又看了她一眼道:“往后啊,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否则难保有一天,你再弄个诈死的局,又得害得我担心半天。”
明云裳轻咳一声道:“往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谁知道!”秦解语又啃了一大口饼子道。
明云裳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今日是诈死,而不是真死?”
“你这样攻于算计的人,又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死掉?”秦解语朝她翻了一记白眼道:“我娘曾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
明云裳对于他的逻辑无比膜拜,觉得和他聊天实在是没法子聊下去了。
秦解语看了她一眼后又道:“明云裳,你娘之前把你交给我了,总之你这辈子就算是死也休想抛开我!”
明云裳笑了笑同,秦解语怒道:“笑个屁啊,整天就知道笑,却没有一次笑的是真的!你在人前笑了笑,却让我在人后哭!”
“我笑又怎么会惹得你哭?”明云裳有些好奇地道。
秦解语白了她一眼道:“你心里明明苦得很,可是却见人就笑,我看到你这副样子,我心里难过!”
明云裳原本以为他得再骂上她几句,没料到往日里说话能呛死人的秦大少爷竟说出了如此感性的话来,她的眼睛不禁微微有些湿润,当下轻声道:“我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心里不苦。”
秦解语的眼里满是不信,明云裳以前总觉和秦解语有时候呆愣愣的,可是今日里他这一番话却说得极为感性。
她轻声道:“阿语,我答应你,日后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会告诉你,不会再把你一人抛下。”
秦解语轻轻点了点头道:“你说话可得算话,不许食言。”
明云裳笑道:“我从不食言。”
秦解语又道:“我娘亲去世时,我当时在她的坟前哭到晕了过去,那种痛是那么的强烈,以至于让我往后觉得不管是人间多大的苦,我都能承受,只要心里不对身边的人和事有感情,那么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苦。可是我却不知道,原来人相处的久了,都是有感情的。我有时候甚至在想,你就是我娘投胎转世。”
明云裳闻言吓得不轻,当下便道:“大半夜的,别尽说胡话!”她对他的逻辑无比膜拜,他和她的年纪相仿,他娘死时,他已有五六岁了,可曾见过这样投胎转世的?
秦解语白了她一眼道:“谁说你就是我娘了,我只是打个比方,你是除了我娘之外,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所以明云裳,往后不准再抛下我不管!”
明云裳虽然没有办法理解他打的那个极度可怕的比方,却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心里一暖,伸手拉过他的手道:“好,我往后就像你娘亲一样的疼你!”
“你占我便宜!”秦解语扁着嘴道。
明云裳嘻嘻一笑道:“是你自己说我是你娘投胎转世的,所以我自然得像你娘亲一样疼你。”
秦解语闻言有些无语,她却已吃吃的笑了起来,他顿时明白她不过是在逗他罢了,他看着她那暖暖的笑容,他的心里也一阵开心,不管她是否存心占他便宜,只要她高兴了,那么他也就高兴了。
而他心里对她的依恋,随着时间的推移竟也越来越浓,他对于人间感情的认知极为简单,当下便缓缓地道:“好!”
明云裳没料到他会答应,当下又笑了笑,只是笑着笑着却能感受到他的孤独,当下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而他已半蹲了下来,将头靠在她的腿上。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将他推开,他却已将眼睛合上,然后如梦呓般道:“娘……”
明云裳的手便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他推开了,那只欲去推他的手也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背上,然后轻轻抚起来,她怀孕之后,母性更浓了些,她突然觉得他就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她的心里顿时满是怜惜。
容景遇回到容府之后,身子紧紧的靠在院子里的那张巨大的吊椅之上,他的眼睛微微合着,到如今还在细想今日之事。
琴奴也已得到消息,知道明云裳并没有死,她的心里一时间满不是滋味,她手上的伤早已包好,只是这一次伤得有些重,她这段日子怕是再不能弹琴了。
她让丫环做了容景遇爱吃的百合莲子粥端了过来,一进来便看到容景遇靠在吊椅上的样子。她的眼眶便红了起来,那把吊椅是素素最喜欢的椅子,自从素素去了这后,容景遇便命人将那把吊椅搬了过来,日日命人打扫,但是他从来都不坐,也不任何人碰那把椅子。
他此时坐进了那把椅子,心里只怕有了更深一层的感触。
琴奴知道今日里容景遇命人杀明云裳,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可是明云裳却还活着,她知道容景遇往后怕是再也狠不下心去杀明云裳了。
她的眼里有了一分怨毒,却又没有更好的法子,今日里的局,容景遇准备了极久,他以前不管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算无遗策,像这要精心准备的事情,更没有一人能逃得掉,可是明云裳和郁梦离都逃掉了,最可恶的是,天顺帝因为今日的事情而看到了战天南的能力,按这样的情景,战天南要得到重用不是难事。而这一次容景遇的计谋也算是暴露在天顺帝的面前,从今往后,天顺帝对容景遇只怕会有些猜疑了。
这一局,纵然容景遇和郁梦离各有损伤,但是说到底,却是容景遇败了。
琴奴轻轻走到他的面前道:“二少爷,喝碗粥吧!”
容景遇没有睁眼,只是将手摆了摆。
琴奴咬着牙道:“这一次纵然我们没有成功,但是郁梦离也没讨到什么好处,二少爷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容景遇的眼睛终是缓缓睁开,然后淡淡地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现在没有胃口,想一个人静静,你下去吧!”
琴奴的眼睛更红了,她咬着牙道:“二少爷只怕是在为明云裳的事情烦心吧!”
容景遇看了她一眼道:“琴奴,你逾越了!”
琴奴咬着牙道:“如今在二少爷的心里,我做什么只怕都是逾越,只是二少爷又何必如此消沉,素素去了多年,二少爷更应该早些放下,明云裳无心于你,又何必为她烦心?”
容景遇的眼里有寒茫射出,琴奴不由得一惊,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他那样的眼神只有在素素死时她曾看到过,此时再见,心里不由得满是惊恐。
他看到琴奴的那副样子,没有再说话,而是将眼睛再次缓缓合了起来,这一次连手都不摆了。
琴奴知道今日里已经惹怒他了,她心里觉得委屈,却又觉和他更苦,当下抹了一把泪,什么都没有说,只将那碗粥放在距他不远的石桌之上,然后便缓缓地离开了。
容景遇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将身子往那吊椅上再靠近了一些。
他到如今还记得素素曾对他说的话,说今生今世都要和他在一起,一起看晨露,一起看夕阳,一起去爬山,一起去下海,就连这把藤椅,也是两人一起织就。
他有时候想起那件事情,觉得就近在眼前,可是有时候想起来又恍若隔世,她的东西都在,人却早已逝去,如今只怕也只余一具枯骨。
自她去了之后,他便害怕看到她的东西,椅子就算是放在院子里,他也从来都不会坐一下。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没有到她的坟前去看过她,他心里害怕!
想到这里他自己又有些想笑,原来在这个世上,还有能让他害怕的事情,若是明云裳知道了,一定会笑话他吧!他纵然看透了人世间所有的风景,到如今依旧看不懂他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