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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

林尊那叫一个气——你们这群糟老头子,逮着我家闺女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当我这个爹不存在么!

原本林尊是秉持不过分插手儿女工作,只在需要的时候及时给予一定的帮助。

但现在女儿都被欺负哭了,林相公忍不了了,出列,先向皇帝告了一声罪,然后从度支司郎中开始,把所有欺负他闺女的糟老头子一顿狂喷。

林相公神情激愤,叭叭叭喷得别人都插不进话,最后转到太子,好在尚有一丝理智在,及时收了声,只叹息一声,转向皇帝,高声道:“请陛下主持公道。”

皇帝等林尊发泄爽了,终于出声:“御史台、大理寺还未有接过,此事不必再议。实验室隶属屯田司,由屯田员外郎全权负责,此事朕去年就下过诏,文卿,你记性这么不好么?”

礼部右侍郎一凛,立刻拜下,“臣知错。”

皇帝环顾了殿内一圈,将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视线最后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以为皇帝会说他,他都已经准备好说辞,然皇帝并未言太子对错与否,只唤:“御史台、大理寺。”

“臣在。”

“臣在。”

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再度出列。

皇帝说:“税粮乃国之本,二位卿家务必仔细查证,期间若有触犯法令者,朕许你们便宜行事。”

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齐声领旨。

秦峥仰望这御座上的父皇,心底一刹那慌了慌。

从前他犯错或失言,父皇从不管他的颜面就当众点出他的错处,秦峥对此是气愤不服的。

而今父皇却一言不发——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心慌了,仿佛自己被放弃了。

旋即他又镇定了下来。

父皇不喜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因他身上流着韩家的血,他的父亲永远不会喜爱他。若非他的母亲是元后,父皇要维护正统、忌惮民议,否则他这个太子之位哪里还保得住。

既如此,他又何须期待什么。

其他无大事,早朝就散了,众臣退出紫宸殿去吃工作餐。

太子沉默走出紫宸殿,秦崧秦峻走在其后,秦峻对秦崧使了个眼色,眼中有些许嘲意。

秦崧没搭理秦峻,心思全在“林福哭了”一事上,若非情势不许,他真想替了东平侯,把那些欺负林福的人都教训一顿。

“大兄,想什么呢?”秦峻可不是个自己独美的人,一定要秦崧回应。

秦崧看了他一眼,说:“老四似乎近来很积极要入朝听事。”

秦峻说:“老四就比我小半岁,当然着急入朝。他啊,想来是不想做个闲散宗室的。”

秦崧点点头。

秦峻又说:“大兄不知道吧,这段时间老四总去崔家,估计是找他那个舅舅商量对策。”

秦崧再度点头,走了几步后忽然顿住。

“大兄,怎么不走了?”秦峻问。

秦崧目光扫过右前方,旋即收回,对秦峻说:“礼部右侍郎,应该是老四那边的。”

“嗯?”秦峻立刻追问:“此话怎么讲?”

余光里,右前方已经没人了,秦崧再度迈步,边走边说:“你如今在工部听事,屯田司实验室刚有了大功,礼部右侍郎就提出将实验室移出工部,还搞个监官在上头压着,他一个礼部侍郎还能管到实验室去?”

“所以,这是为了老四做的?”秦峻说:“老四想打实验室的主意,但我在工部,他进不来,就想法子把实验室给移出工部?”

秦崧说:“一切都是猜测罢了。”

秦峻冷笑:“是猜得八九不离十才对。我倒是小看老四了,他倒是野心不小。”

“民以食为天。”秦崧说:“监官又不需要做具体事务,实验室有成果了,监官得益,没有也没关系,是主持实验室的人无能。”

“左右都是他得了好。”秦峻呵一声笑,心里头盘算着要怎么回敬秦峰一番——我在工部都还没沾到实验室一点儿光,你居然敢半路截胡,是可忍孰不可忍!

须臾后,秦峻对秦崧拱了拱手,说:“今日多谢大兄提点,弟还有事在身,改日与大兄痛饮一番。”

秦崧微微颔首,让他自便。

秦峻就大步离开,看样子应该是去找人商量怎么回敬秦峰一番了。

秦崧淡淡一笑,转去千牛卫公。

第101章

用完廊食, 回到屯田司值所, 把晏陈和罗关叫来, 门一关上, 袁志美和林福两人的脸色都沉了。

早朝上的事还没有全部传开来, 晏陈和罗关看他们阴沉着脸, 不明所以,便更忐忑了。

“袁郎中、林员外怎、怎么了?”罗关小心翼翼问。

袁志美和林福对视一眼,后者就将早朝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晏陈还没听完就炸了,歘地站起来:“我说淮南道那五州的收成为什么那么少,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故意陷害我们屯田司?”

罗关把晏陈拉着坐下,让他先听完再说话。

林福就继续说,然后晏陈又炸了,再度歘地站起来:“把实验室从屯田司分出去,亏他们想得出来, 是谁竟有如此险恶用心?!”

罗关再去拉晏陈。

晏陈这次就不好拉了,拍开罗关的手,“你老扯我衣裳作甚!”

“你听林员外把话说完再发脾气行不?”罗关也蛮嫌弃晏陈, 小年轻沉不住气, 一惊一乍的。

晏陈看向林福, 林福摊手:“说完了。”

晏陈立刻犹如被关了一整天被放出来的二哈,来回踱着步子, 嗷嗷开骂。

袁志美和林福对视,后者一挑眉,意思是——我说了吧, 吵架要叫晏主事,战斗力五颗星。

袁志美捋捋花白的胡子——唉,晏主事官职低,也是没办法。

等晏陈骂爽了,林福才低咳一声,晏陈一顿,罗关无语地把他拉回椅子上坐好。

“这一次的事情透着诡异,尤其是淮南道五州,所以才叫来你二人一起来说说此事。”袁志美说。

“诡异什么,他们就是嫉妒我们屯田司之功,故意陷害。”晏陈义愤填膺。

“京畿一带只一亩多收了四五斗,就叫有功?”林福嗤一声:“那他们眼皮子也太浅了,假如今后麦亩产十石以上,稻亩产二十石以上,他们不得疯了。”

其他人疯没疯不知道,值所里开小会的另外三人却觉得林福是要疯了。

“麦亩产十石?稻亩产二十石?”晏陈瞪大眼,要不是碍于她是女郎,他都要摇她了,“林员外,你醒醒。”

林福给了一个白眼,“你懂什么,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袁、晏、罗:“……”

“先不管梦想不梦想吧,淮南道这事,咱们也得派人去查查。”袁志美说。

罗关点头:“下官也如此想,此事非同小可,不能任由旁人泼咱们屯田司脏水。”

晏陈说:“可以跟着御史台南下的监察御史一道。”

“那派谁去呢?”

罗关说着,看向袁、林、晏三人。

派人去淮南道详查,那自然不能是流外的小吏,过江龙不压地头蛇,当地的屯官恐不会配合,那只能是流内官。

屯田司流内官就在座四人。

郎中袁志美要坐镇屯田司,且还得去国子监给监生们授课。

员外郎林福要主持冬小麦种植和实验,且还得盯着道长们制作化肥之事。

能去的就只有罗关和晏陈这两位主事了。

然后罗关就发现袁郎中和林员外的目光都投在了自己身上。

“此事事关重大,只有交托罗主事,老夫才放心。”袁志美说。

罗关指着自己,惊呆。

“屯田司的未来就在罗主事手中了,务必要查出内情,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蠹虫。”林福说。

罗关惊得话都不会说了。

“辛苦了,罗主事。”晏陈拍拍罗关的肩膀。

罗关终于找回了自己被猫叼走的舌头,“怎么是我去?我以为会是晏主事去。”

林福说:“晏主事脾气暴又毒舌,一张嘴叭叭几句就能把人气死,让他去,恐怕扬州那边的人会把他暗杀了。”

“我脾气哪里暴了?!”晏陈怒。

“这句话就很暴。”林福说。

“……”晏陈差点儿就暴了,但拼命忍住,就很内伤。

由罗关跟着监察御史去扬州一事就这么定了。

之后袁志美让晏陈罗关自去做事,他留下林福说话。

“今日早朝,庞侍郎突然朝屯田司发难,恐是冲着老夫来的。”袁志美说。

林福正在升炉子准备煮水煎茶,听了袁志美的话,笑了一声:“老师,我倒是觉得是冲着我来的。”

袁志美摇摇头,把收着的一块上好茶饼递给林福,“庞子友此人平日不显山露水,你恐不太了解,他曾受慕容毫恩德,慕容毫的理学推行他在其中出了大力。”

林福往烧沸的水里放盐的手一顿,诧异道:“这我倒是真不知道。阮桥台常常出入太子少师府,我却是知道的。”

“庞子友微末时得慕容毫相助,此事我也是偶然得知,你不知是自然的。”袁志美说:“慕容理学由慕容毫之父提出,到了慕容毫手里被壮大,他野心挺大,想比肩孔孟二圣。他的拥趸对其他学派之人也是诸多打压,庞子友出力不少。”

“他那一套君臣父子男尊女卑的理论我可不赞同。”林福哂笑一声,随手扔掉打水漩涡的竹夹子,有一种洒脱姿态,“说得好像他就不是他母亲生出来的一样,说自己的母亲是卑贱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袁志美都逗笑了。

“甭管是冲着您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新学与理学对立,女与男对立,总归是他们出手了。”林福把煎好的茶分盏,递了一盏到袁志美手中,秀眉轻挑,笑说:“咱们不回敬一二,岂不是真当了好捏的软柿子。”

袁志美亦笑,问:“你准备怎么回敬?”

林福想了想,说:“就度支司郎中阮桥台吧。他不是与慕容毫走得近么,寻他个错处想办法把他流放了。正好家兄明岁就在户部任满三年,是时候走动走动,将他往上提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