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死这话说完,小茹和杨左生竟又争辩,显然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共患难已久的团队,气得杨死猛一拍桌子,又说:“那你们为小六子和白龙考虑过没?以你们现在的道行,只能托人家后腿!”
杨死这话一出,小茹和杨左生都沉默了,我想为两人辩解两句,但最终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毕竟这是人家龙虎山师兄妹之间的家事。我凭什么插嘴?
我连接下来自己的路该怎么走,都不知道。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终还是白龙打破了眼前的僵局,笑道:“各位,人生就是这样,有来有去,有聚有散,今后才能更好的相逢。下午时我已经叫小六子回家去打过了招呼,家里同意让他出个远门;至于小茹和小杨,你们两个终究是龙虎山的弟子,还是听你们师兄的话吧;还有白薇回家的事,我也已经跟她说通了…;…;”
说到这儿,白龙故意扫了白薇一眼,就见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白薇,抿了抿嘴。默默点了点头。
白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笑着说:“总之离别在即,我知道你们共患难了这么久,一定有千言万语想说,你们聊吧,我出去透口气…;…;”
白龙说完起身出了屋,然而屋里仍是一阵沉默。
不知又过多久,才听五爷叹了口气,忽然笑了笑说:“小师傅,小六子。既然就要各奔东西了,就让我个老头子敬你们一杯吧,可惜我老了,不能再跟你们闯东闯西了,等以后你们都修好道行,成了像白龙一样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物,要是到时候还能想起我这个跟你们共赴患难,陪你们闯过生死的糟老头子来,就来看看我…;…;或者…;…;给我这老头子上个坟,哈哈…;…;也不枉咱认识一场了…;…;”
五爷说完端着酒站了起来,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又哈哈笑着说:“大家别都垂头丧气的,刚除了那猪精,这可是庆功宴啊!来,我老头子给大家唱上一首战樊城,挑挑气氛…;…;”
五爷说完一口干掉杯里的酒,‘啪’地一声摔掉杯子,凝眉立眼摆足架势,高声唱道——
兄长饮干杯中酒
一路平安早到京
兄长上马两泪淋
叫人难舍又难分
流泪眼观流泪眼
断肠人送断肠人
倘若是家门遭不幸
杀上天子午朝门
吉凶二字难确定
闷坐在樊城等信音
…;…;
一场离别宴,我们喝光了五爷一整箱的私藏。大家都喝得醉眼惺忪却仍不舍离开,在酒桌前连喝带唱,好不欢乐。
情到深处,小茹、李秀秀和白薇三人紧紧抱成了一团一个个交头接耳地也不知是在嘀咕什么笑眯眯,杨左生则是一直跟我东拉西扯地骂他哥。又是说他哥无情冷漠,又是怪他不通人情,总之把坐在身旁黑着脸的杨死狠狠奚落了一通,杨死气得在一旁直踹他板凳。
五爷也喝了不少,喝得满脸通红。晃了晃身子,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坚定地笑了笑说:“小六子,你走后别担心家里的事,我和你爷爷可是好兄弟,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铁定替你把他们都照顾好,谁敢欺负他们,你五爷我跟他们拼命…;…;”
“五爷,那就拜托您了…;…;”
我嘿嘿笑着,但目光时不时就朝白薇瞟上一眼。
这一场宴会一直持续到后夜三点半,我跟白薇却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时不时互相偷看一下,我心中自然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我猜她应该也是,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谁都猜不透,明天可能又会发生什么…;…;
既然承诺可能做不到,又何必承诺?
第二天大概傍晚的时候,是小茹、杨左生以及杨死三人先收拾好了行礼。准备上路,跟我们告了别之后,由李秀秀亲自开车把三人送到了县城的长途汽车站去,我听小茹说,他们可能要往南边去,而我和白龙要去的三河县,在我们县的北方,不顺路。
而大概晚上八点多钟,白薇突然失踪了,我们四处寻找。最终在炕沿底下找到了白薇留下的一封信,内容大概是说不忍心亲眼跟我们道别离,所以自己先走一步,回了家,余下来的。便是嘱咐白龙我俩多穿衣、路上多小心,渴了饿了该吃吃该喝喝,别不舍得花钱。
随后在我们包袱里,我翻出了几百块钱来,那是白薇近几个月开堂口存下来的。
没有了小茹、小杨和白薇。这院子里瞬间变得空荡了不少,就如同祖母带着我来求二仙姑帮忙时,那落败的景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院子里再没有一根杂草,四面墙壁、大门、以及屋里的箱子柜子、每一个角落,都被我们擦得焕然一新,甚至中堂和东西两厢的墙壁也都是我们亲手粉刷出来的,白白净净的。
我立在院子里到处扫量着,抬眼望向屋檐。不禁想起刚认识白薇时,我俩在院里拔草整修的景象,白薇胆子大,蹬着梯子就爬到破破烂烂的房顶上去拔草,结果一脚踩空踩碎了瓦片。整个人从屋顶上漏下来摔在了东屋炕上,气得骂了好几天街…;…;
我还想起小茹和小杨刚住进来时,小茹几乎每天都在不断找白薇的麻烦,两个女人就跟随时随地都可能干起架来似的,每次一闻到火药味儿,就吓得我和杨左生赶紧躲到一边去,杨左生朝我摆着手嘿嘿的笑,劝我说:“没事没事,别害怕…;…;”
我还想吃五爷家的扒鸡了,昨晚开宴会时五爷特地带来好几只。本想让小茹、白薇我们分别带走,到路上吃,可惜一场饭局就被我们造光了,连根骨头都没剩下。
我记得中堂的门还是五爷帮忙修的,因为二仙姑住时家里的门原本就烂得不成样子了。都关不严,五爷看完后于心不忍,就拎着菜刀一个人离开了一阵子,再回来时竟扛了两扇新门回来。
后来过了没多久,就见黄家大爷攥着个酒瓶子冲进来,说要找五爷拼命,一问才知道,五爷去把黄家大爷家新房的门给拆了…;…;
我甚至想起以前白薇教我阴阳道术法时的趣事,我脑子笨,又没接触过这些,打手诀时总是做错,咒文也记不住,白薇气得就拿个痒痒挠敲我脑袋,疼得我连叫‘师姑’求饶。
她罚我不许吃饭,记得那时多亏小茹和杨左生向着我。吃饭时见我跪在旁边可怜,趁白薇不注意时就拼命往我嘴里塞吃的。
现在想想,这一路走来真是有趣,真是热闹,可一想到已是分别,接下来再见面又不知该等多久,我不禁沉默了下来…;…;
晚上十一点半,五爷来了,但气势汹汹进门后只朝着我们说了一句话,就又转身走了,他说,“我来跟你们告个别,就不亲自送了,人老了爱哭,我怕忍不住…;…;”
五爷走时还往桌上放了两只扒鸡,那是特地给我们准备的。
十二点半,躺在炕上眯了一觉的白龙伸着懒腰坐了起来,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对我说:“咱也该上路了。”
随后拎着大包小包的行礼,带着我和蒙馨雪往外走,蒙馨雪倒不跟我们一起离开,白龙请她暂时留下来,调查带走赵大年家菜刀的那两个西装男的事。
而我跟白龙刚出了中堂,就见院门口走进了一个人影来,来人身上穿着件小花袄,背着个碎花小包袱,竟是一整天都没露面的三姑娘。
她来干什么?这让我和白龙都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