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秦凤仪虽然自称没跟他爹学做过几天生意, 不过, 他“梦中”那几年, 没考过春闱, 没做过探花, 更没做过官, 还是跟他爹学了一些生意经滴。而且, 他本就是出身商贾之家,家里主要的来往对象,也多是商贾人家。秦凤仪这人吧, 虽然为人做事的经常受清流诟病,但论起脑筋灵活,大概是因为出身商贾的缘故, 这小子的确是机伶百变。
景安帝原想着, 秦凤仪能把这事说破,已颇具胆量, 而且, 关键是, 并不是景安帝有什么暗示, 秦凤仪才去说宗室改制之事的。他完全是话到此处, 情到此事,并未多想, 直接就说了。这尤其难得,可见秦凤仪亦是打内心深处认为, 宗室的确是要改一改了。秦凤仪的这种见识, 倒比待景安帝授意,然后,他去捅破宗室改制之事,更令景安帝欣赏。其实,依景安帝对秦凤仪的喜欢,景安帝心中第一个拿来捅破宗室改制之事的人选并不是秦凤仪。偏偏,不需暗示,秦凤仪就说了。景安帝不是个不爱惜臣子的人,能在朝为官的,没有傻子。尤其是朝中重臣,更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尽忠朝事,一则是读书人的理想,读书人的本分,但与景安帝彼此之间,未尝没有君臣情分。怎么说呢,那句老话,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在景安帝的计划中,便是秦凤仪负责把此事捅破,秦凤仪的职责,也已尽到了。哪怕宗室要针对他的小探花,景安帝也会护住秦凤仪。不过,秦凤仪的表现,远远比景安帝预计中的更好。怎么说呢,这孩子的潜质像是一座待你去挖掘的宝藏,便是以景安帝的眼界,都认为,他平生所见的出众人物,秦凤仪年纪虽小,却是不比许多前辈年轻时逊色了。
待用过早膳,景安帝与秦凤仪道,“你这就去宗人府当差吧,待有事,朕再叫你。”
秦凤仪应下,行一礼,便退下了。
接下来的事,就不只是朝堂上的唇枪舌剑了,更多的是利益上的交换。就像秦凤仪说的,朝廷要动宗室这样巨大的利益,总要拿些什么来安抚宗室。秦凤仪虽则与往常一般与二皇子在宗人府当差,但现下,他是真的闲不住了。
二皇子与秦凤仪相处的时间不长,却是极信服秦凤仪,二皇子私下同秦凤仪说了,“有人来找过我。”二皇子不好提那人姓名,接下来的话,他却是不知要怎么与秦凤仪说。秦凤仪看二皇子有些犹豫又有些为难,却还想与他说的模样,秦凤仪先道,“让我猜一猜,我想,必然是宗室的某位长辈私下同殿下说了些什么。尤其是,殿下以后也是要做宗室的。今日裁撤宗室许多粮米,以后殿下的后代,一代代的爵位传承,到最后,怕也有人难免沦为寻常宗室。像眼下的寻常宗室,又有哪一位不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呢。是不是?”
只看二皇子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秦凤仪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二皇子不掩讶意,“秦探花,你怎么猜到的?”
“若我是宗室,我也会联合几位殿下,在御前进言,说一说宗室的不易。”秦凤仪觉着,这实在太好猜了,不过,他好奇的是,“殿下您的意思呢?”
二皇子道,“宗室大比什么样,我也是眼见的。我虽无能些,可做的文章还是比他们要强些的。只要宗室大比成定例,只要祖孙知道努力,我并不担心。要连努力都没有,我也只有随他们去了。”毕竟待子孙无爵起码是五六代以后的事了,二皇子也不是那等杞人忧天的性子。
秦凤仪先道,“二殿下这话,我赞同。”
“你赞同?”
“当然啦,殿下忘了,当初为了宗室大比,我都把礼部得罪成什么样儿了。”秦凤仪笑。
二皇子似是松了口气,心里又很高兴,笑道,“我就晓得,秦探花你是个好人。”
“那是!”秦凤仪大言不惭的收下二皇子的赞美,悄声问,“那二殿下可以与我说了吧,是哪位藩王来你这里请你来探我的口风的?”
“探口风?”二皇子摇摇头,“并没有啊。就是康王叔昨儿下午过来,说起宗室不成器之事,也是痛心疾首。只是,宗室越是如此,越是要好生管,越是要让子弟上进。想让子弟上进,就得有考校子弟们的方法。康王叔很是赞同宗室大比,我心里,也觉着宗室大比很好。不然,你说你学问好,他说他武功高,到底好在哪儿,到底有多高,一比也就知道了。不然,只听人说,终是不可靠的。”
“殿下这话很是。”
二皇子是个老实人,二皇子笑道,“多是康王叔说的,我心里觉着有道理就同你说一说。”
秦凤仪诚恳道,“我也觉着,宗室大比是应该保留的,而且,宗室大比就应如每三年一次的春闱一般,每三年考一回,宗室子弟,择优录用,给实缺,让他们做官,为百姓谋福祉。”
秦凤仪正色道,“殿下,昨儿我说了革了普通宗室粮米之事,并不是要逼宗室入绝路,也不是与宗室有什么仇恨,我与宗室有何相干呢。实在是,宗室若是不改,朝廷已是供应不起了。而且,国家荣养宗室这些年,可养出什么惊才绝艳,为国为民的宗室子弟了?一个都没有。宗室大比就能看出现在宗室是何境况了。宗室要改制,就是为了让宗室子弟上进。他们只要肯学习肯习武,一样做官,一样有出息,而且,能有益江山社稷。更重要的是,如果再像以前那样恩养宗室,便是寻常宗室子弟,不必做事,每月都有粮米可领,殿下想想,眼下宗室已是这般,再过百八十年,不说朝廷能不能供养得起宗室,就是宗室自己,怕是连如今的景象都没有,真要落到‘不堪入目’四字去了。”
二皇子在宗人府当差的时候比秦凤仪在长,颇知一些宗室年度开销,二皇子叹道,“是啊。你们今早朝拿出的,不过是户部的银米开销。每年除了户部,就是父皇的内库对宗室也有诸多赏赐呢。”
宗室那里,显然是与几位皇子有所接触。
二皇子既然做了传声筒,眼下秦凤仪与宗室的关系是掰的不能再掰了,索性就将自己对宗室的种种担心也与二皇子说了。只要二皇子能明白,传给宗室那边知晓也无妨!
像传声筒这样的差使,也就二皇子这样的好性子能做。譬如三皇子这样的硬人,就做不来的,因为三皇子的脾气,自宗室大比后,他就不大看得上宗室子弟,便有藩王过来游说,三皇子就一句话,“要是以后我的子孙这般不争气,不要说粮米,都不配姓景!”
过来游说的藩王叫三皇子险些没把肺叶子顶出来,私下都说,“怪道诸皇子里,三皇子人缘儿最差,不是没有理由的!”
如四皇子五皇子,他们年纪尚小,还未到参政的年纪。六皇子更不必说,更是不懂这些事。倒是大皇子,这位所有人认定的储位之位的唯一侯选人,将来的皇帝陛下,对宗室的态度很是温和,哪怕就是宗室改制,在京的宗室意见不小,大皇子也都耐着性子一一听取了。
当然,听闻意见的同时,大皇子也不忘在宗室们说起秦凤仪时再拱两句火什么的。
秦凤仪对于自己在宗室里现在的人缘儿如何是完全不关心了,反正也好不了,而且,他现在与清流一伙了。
清流们对于秦凤仪还挺重视,卢尚书都私下与秦凤仪说过不少清流对于宗室改制的意见,卢尚书道,“宗室必要提出条件的,若是宗室想要实缺,断不能应的,知道不?”清流们可不愿意把自己的饭分给宗室吃。
秦凤仪倒没想到宗室提出的条件是用实缺来交换,秦凤仪道,“这事说得容易,瞧瞧宗室现在的模样,就是朝廷有实缺,他们接得住吗?”
“就是这话!”此话大合卢尚书之心。卢尚书的性子,一向就很有些瞧不上宗室的。
“所以,如果宗室要用实缺来换改制之事,反是容易。”秦凤仪的意见则与卢尚书不同,秦凤仪悄声道,“就宗室今年考得这惨不忍睹的样儿,能有什么好实缺给他们?再说,他们这里头,矬子里拔高梁都拔不出几个来。要是实缺,只要不过分,先以宗室改制为主,大人不妨先应了他们。待改制的事成了,实缺不实缺的再说呗。”
卢尚书一乐,拈须笑道,“你小子倒是挺滑溜啊。”
“我这还不都是受大人您的指点吗?”秦凤仪颇会顺竿儿爬。卢尚书笑斥,“你少奉承我,我可指点不了你,净让我生气了!”
秦凤仪笑嘻嘻地道,“咱们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啊,非得有先前的不对付,才有如今的好感情啊!”
卢尚书正直了大半辈子的人,实在听不得秦凤仪这肉麻兮兮的话,一面搓着手臂上给秦凤仪麻出来的鸡皮疙瘩,一面问他,“老实说,是不是御前经常这样奉承?”不然陛下咋这般看这小子顺眼哩~
“哪儿啊,我就这样奉承您老人家。”秦凤仪端盏茶,笑嘻嘻的奉给卢尚书。
卢尚书接了,还是正色与秦凤仪道,“你是清流,还是要正直做人的,知道不?”
秦凤仪站得笔直,神色肃穆,大声道,“听尚书大人的话!”
卢尚书给他吓一跳,险些碎了手里的茶盏,挥挥手,“行了行了,记得不能对宗室心软就成啦。去吧。”
秦凤仪肚子里憋笑,见卢尚书没什么别个吩咐,便一幅恭恭敬敬的模样告退了。
总得来说,卢尚书对于秦凤仪近来明辩是非的行为很是满意,想着,年轻的孩子,便是一时走了歪路,只要能拐回正路上来,也是好滴。为此,卢尚书特意去了老恩相方阁老那里一趟,以往他去都是告状的,这回不同,这回是去夸老恩相收了个好弟子的。卢尚书一脸忧国忧民状,道,“自秦翰林入朝,我每每见他就没有不堵心的,不论行事还是谈吐,皆不合时宜。如今总算是捋顺了,他也走到正路上来了。我过来跟老恩相说一声,老恩相以后不要担心了。秦翰林还是个明白人,没辜负老恩相的栽培。”
方阁老笑道,“是个好孩子啊?”
卢尚书点头,“小事毛糙,要改的毛病还很多,但大是大非上头,清楚明白,真不枉老恩相这几年的教导。”
方阁老颇是自得,难得不谦虚的显摆了一回,道,“当初我就看中他这份大事明白,心术纯正。”
在清流看来,一直在邪路上徘徊的邪教分子秦凤仪总算是被清流感化着走回正道皈依正派了。但,宗室改制之事,清流们是做梦也没想到,宗室竟提出这般合乎情理,却又让清流大为头疼的条件!
那就是,清流们你们不是嫌我们宗室子弟不学无术吗?
好啊,我们接受你们的批评。我们也想自家子弟好啊,自家子弟不成器,我们比你们急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是,宗室子弟是该上学,但,这也得有学可上啊?
既然你们让我们宗室子弟念书,那就先得建宗室书院啊!于是,宗室光要求各地的宗室书院的修建,就不下百所,而且,还要求京城建一所大大的宗室书院。当然,宗室马上就要革粮米了,宗室没钱,就得有劳朝廷为我们出钱了。
而这笔钱,户部算下来,程尚书的脸直接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