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命和三井、住友的关系比崛川信彦想象的要亲密得多,至少他一个电话,安斋善卫和野岛达雄就推开了其他所有的事,赶来相会。
对崛川信彦来说,这挺不可想象的。一个大财团里争夺下任会长的人,谁的时间不需要提前安排?哪能陶知命才刚回东京就能见到?
接到陶知命的电话说会谈安排在了明天,他还以为陶知命只是一回东京就约好了时间。这效率已经挺高的了,也表现出陶知命对这个合作实际上很重视。
崛川信彦哪里知道,陶知命见安斋善卫和野岛达雄之前,还专门跟陶雅人打了个电话。第一劝业银行居然主从凑了上来,而且明显有一个巨大的破绽可以利用,陶雅人如果不弄一些有用的情报过来就说不过去了。
陶然亭里,河野美姬依旧在训练着那些准备参演电影的艺伎,泽口靖子也专心地为这部电影做着准备。现在,就连宫泽理惠也被喊了过来,一起接受培训。
陶知命却不在那边,而是到了无名院落里。
哪怕是在陶知命设想的三友财团里,也是分里外数层的。
最里层的,自然是陶知命、上田正裕和木下秀风。
现在,先到的是木下秀风。听他说完了关西之行的收获,木下秀风不由得挺震撼:“你是说,第一劝银那边因为你和海部大人去搞什么京都计划,还有我们这么快速建设天国之门,就猜到我们想成长为一个财团?”
“只能说,能够担任大财团会长的人,确实是非常不简单的。”陶知命点了点头,“现在他们只有两点没有想到。第一点,也是最致命的,他们没想到我们这个计划有米国资本的参与,因此桥本大人他们支持这个计划,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定。”
“不见得!”木下秀风摇了摇头,凝重地说道,“三井的东芝和住友的nec在半导体制裁当中压力那么大,会不会将某些利益让渡给米国资本,然后反过来借助米国资本的力量侵吞其他财团找补损失。如果他们这样想的话,那么以你我现在积累的实力为什么敢有这么大的野心就说得通了。”
陶知命很赞赏地看着他笑道:“不愧是秀风大哥,这就不是洋介那个家伙能想得到的了。”
“……你小子,这是挖苦我吗?我多大年龄了,经历了多少事?”
陶知命笑起来,木下秀风说的这一点,他想过了。
对于崛川信彦这样的人来说,要制定关乎整个财团前途命运的计划,是必须考虑到各种各样可能性的。陶知命在香岛有投资,在米国、伊达利都有投资,他在霓虹之外这么活跃,由他牵线搭桥,三井、住友有没有可能以他为桥梁与米国大资本达成私下里的利益交换,确实是需要考虑在内的。
然而这一点却很好应对:“如果他考虑到了这一点,那就更要主动靠上来了。与我们合作,还能掌握一定主动权;不与我们合作,却可能被当做目标。说不定他提出这一点,也是要参与进来之后,看有没有更多的情报帮助他分析这一点。当然,他认为不是这样的可能性更大。实际上从四年前的协议开始,财团之间不是本身就有进一步抱团的趋势了吗?”
陶知命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说:“我调查了一下,友和商事当初依托东海银行,尝试更进一步。渡边晓确实有个弟弟,在前年升任了富士银行的专务。三菱与芙蓉、三和当时开始抱团,三井和住友也在抱团,第一劝业银行则真正左右逢源,尤其跟兴业的关系走得近,也是不安好心!”
“……太混乱了。”木下秀风想了想就站了起来打开窗户透气,“本来只是利用神乐町这样的项目,让堤义明那样的人先受到波及,然后导致他们背后的资金来源产生大规模坏账,最后通过和其他财团的交换以及大藏省的帮助拿下长信银行。现在,怎么听上去像是要六大财团混战了!”
陶知命就笑了笑:“没关系,这些混乱的事不需要我们去梳理。”
他之所以能这么淡定,就是因为早就想通了。
木下秀风转过头,目光里都是询问。
陶知命坦然回答:“我继续说他第二个没想到的,那就是岩崎龙之介的参与。现在,这个家伙的参与在三菱那边甚至都是秘密。表面上看,岩崎家在三菱的地位已经边缘了很多,他甚至将岩崎家的主要产业都放到了不动产物业的经营维护上。在不动产信托慈善基金中担任会长,也是一个脏活累活。”
“如果不动产一崩盘,通过信托慈善基金贷款购房的人,虽然还债的压力比别人小那么一点点,但是也架不住到时候的不动产价值比债务低太多,卖掉房子还要打工一辈子还债。岩崎龙之介,是真能忍啊。你看吧,他那个‘岩崎の家’,到时候已经会不吝投入,帮着收买人心、获得来自政界影响力的。”
“现在,他更是通过秘密参加我们这个计划,如果到时候掌握了某些主动权,再将筹码堆到三菱其他家主面前。你猜三菱其他家主面对巨大的收益,会不会选择支持他,让他帮助三菱更有把握地拿下某家财团?”
木下秀风听完,只能沉默无言,感慨不已。别看岩崎龙之介40岁不到,但如果陶知命说的是真的,那他可真的算是被岩崎龙之介压制了才能。
“所以说,崛川信彦想不到三菱其实也算简介参与了这个计划。虽然现在只有岩崎龙之介一个人秘密出现,但我已经相信他的能耐了。三菱内部,他一定会有办法!”陶知命森然说道,“你想想,如果崛川信彦想到的是三菱、三井、住友三家联手,他怎么可能还会凑上来?当然是立刻拉紧芙蓉、三和,准备应对战争啊!”
“相反,如果只有三井、住友,那么再加上第一劝银,对面刚好是之前就秘密联络过的三菱、芙蓉、三和。就算没有我这个脆弱的三友的框架,实力也是占上风的呢。况且……”
陶知命的声音小了些:“崛川信彦告诉了我他手上的牌之一!月光庄事件,还有其他可以利用的地方!竹上踏大人牵涉在内了的‘金屏风’事件,就是其中之一。”
木下秀风吓了一跳:“那件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这个事件,恐怕就是原本青木坪最后被迫“自杀”的原因之一。如果里库路特事件继续被挖掘下去,更多黑料出来,牵连就太大了。
这个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陶知命还没重生过来。但是被舆论发酵过一番时,陶知命刚好扳倒了岩崎藏之介不久,正在北海道的礼文岛度假。
起因是关东一家地方银行平和相互银行的倒闭重组。85年夏天,大藏省对平和相互银行进行金融检查,发现5000亿円的贷款中有一半大概率会成为坏账。检查结果公布后,平和相互银行兆円的存款三天内被挤兑走了8000多亿,这下倒闭已成定局。
于是平和相互银行的创始人早在检查前,就将自己持有的股权卖了出去,而买方实际上是住友。但银行的管理层却不愿束手待毙,于是他们找到了当时担任大藏大臣的竹上踏的秘书,希望能够借助竹上踏的力量买回那部分股份。
竹上踏也是敢干,指示青木坪让平和相互银行的人去一家画铺画40亿円买了一幅金屏风。随后竹上踏就改口支持平和相互银行自主再建,但他其实也吃了住友的钱。最后被爆出来,竹上踏和青木坪却安然无恙。
原因贼简单,当时竹上踏正要担任干事长,这可是相首预备役。他承诺了什么,陶知命就不得而知了。总而言之,金屏风据说是原来三井家流传下来的物件,住友最后也完成了对平和相互银行的收购。当初大藏省为什么要对平和相互银行进行金融检查,说不定都能掰扯掰扯。
木下秀风吓一跳的原因就是,这件事涉及到三井和住友,还有竹上踏、桥本太郎对他们计划的支持。
因此他赶紧凑了回来小声问:“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在用这件事警告我们,他用掌握的筹码,既可以与我们合作,也可以和三菱合作?”
陶知命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当三井和住友是吃素的?谁手上没些黑料?这些事最终是不是会被爆出来,一看他们之间的力量拉扯,最后还要看东京地检肯不肯朝这些事看一眼。崛川信彦特地说‘金屏风’事件,只是在暗示我们,他手上有针对我们目标财团同等级事件的黑料。毕竟他主要说的还是月光庄,只是用‘金屏风’事件举例而已。”
“……有点吓人。”
“这些事件,每一个被揭出来,都是已经角力好的。毕竟它们最终牵连的人都太多。所以,如果提前沟通得好,就可以把牺牲的目标锁定在某些特定的人或者会社身上,营造出‘某些人不存在对大家更重要’的局势,就像当初的岩崎藏之介一样!”陶知命森冷说道,“当时竹上大人眼看就要再往前一步,岩崎藏之介帮他做的事太多了!这次里库路特事件,如果不是出于米国人的需要,竹上大人一样会安然无恙!”
事情也是如此,让他下台就是极限了。后来他的秘书自杀,竹上踏还不是悠哉悠哉地活到了21世纪?牢都不用坐。
所以说霓虹这种错综复杂的利益结构,属实离谱。
陶知命这才笑眯眯地说:“正因为崛川信彦特地提到了‘金屏风’事件,我才认为他不清楚我们的计划有三菱的人参与,也不清楚米国大资本已经正儿八经与我们一起玩了。他提到这件事,明显是在给三井、住友递刀。既然主动向三井、住友提这个,当然不是用来对付三井、住友,而是暗示我们要对付的是三井、住友的敌人。当时国铁改革,和三井、住友斗得最厉害的是谁?”
“……这些家伙说话做事总是这么绕来绕去。”
“当然要绕来绕去。交换、妥协,这就是他们所习惯的权谋之术嘛。”
木下秀风回味了半天,然后又拍了拍脑袋:“你还没说,为什么这些混乱的事不需要我们去梳理!”
“因为芙蓉、三和、第一劝业本来就不是我们的目标啊。”陶知命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三友的目标,仅仅是长信而已。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由桥本大人所掌握的大藏省,到时候能主宰他们作为大股东的长信银行的命运而已!第一劝业银行产生了误判,正好由三井、住友、岩崎龙之介他们去商议,怎么给崛川信彦挖坑啊。”
“……确实。但你不是联络人吗?”
“所以我要请高木仁八过来,先亲自和安斋大哥、野岛大哥亲自谈一轮啊!明天,我继续演个小老弟嘛!”
木下秀风只觉得古怪至极,你还能演得下去?
然而想一想也是,陶知命加上他木下秀风,全卖了总体量也不过勉强1兆円,还绝大部分依托最危险的不动产和金融。
而六大财团,哪个不是数十兆甚至百兆霓虹円的存在?
人家一年的营收,就比他们俩现在的总资产还要高出两倍不止。
换位思考一下,从崛川信彦的角度,当年他们固然能够充当大财团之间角力的那个支点,背负着重压在杠杆的底下往一侧挪了挪位置,导致了岩崎藏之介的谢幕。但是现在情况可不同了,现在可是直接对另一些财团的生死之争。
这种战场,陶知命还真的只能作为一个冲锋陷阵的大将而已。
看着坐在那里悠闲喝茶等着安斋善卫和野岛达雄的陶知命,木下秀风一时有些感慨,坐下之后看着他盯了很久,最后说道:“记得岩崎藏之介死的那天,你说了一句很帅气的话。”
“什么?”
“有些东西,你非要争,就会犯错。你不争,反而自然会有。这是老子的智慧。”木下秀风咧了咧嘴,“在华语里,老子似乎有两个意思吧?”
“所以说,有些事不用我们去烦恼,那本来就不是我们该争的东西,哪怕诱惑更大了。”陶知命笑了笑,随后眼睛一瞪:“你又想着做我爸爸?”
……木下秀风觉得气氛被破坏了!
……
高木仁八来东京一趟,自然有各种隐蔽的手段,就像当初三菱住友伊豆会面一样。这也显示出第一劝业银行的郑重,目前还没谈妥,不想让其他财团知道他们在私下联络。
啥时候信息差都是很重要的。这一会,信息差对于第一劝业银行来说可能很致命。
陶知命确实再次演了一回小弟,安斋善卫和野岛达雄对他脸色虽好,但态度还是放在那里的。
虽然他脑子很好使,总有各种厉害的企划。但霓虹就是这样,论资排辈的传统太过强大,何况现在要商议的事确实如同木下秀风分析的那样:忒大!陶知命将自己真实的体量藏得很好,因此他现在只是个身家主要构筑在不动产、金融上的普通千亿円大佬,能参与百兆元战争这么牛逼的谋划已经很牛逼了属于是。
陶知命关心的还是高木仁八带来的真正可以利用的黑料,当然,他参与会议也不是全无诉求。至少在大家初步达成了一致明牌之后,他坦诚自己想吃下东宝。
想吃下东宝这就对了了,东宝毕竟只是阪急电铁旗下一个年营收百亿円的会社而已,是陶知命吃得下去的肉,而且也确实与陶知命现在的产业布局有关。
等陶知命听完了高木仁八带来的一桩可供利用的秘密,却暂时没看出什么对三友财团本身的计划有利的地方。
等安斋善卫和野岛达雄去“款待”高木仁八了,他却回到了会社大楼。
陶雅人安排来在bravoriva担任社长的三岛能幸等在那里,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交给了陶知命。
他过来就是专门送这个东西的。
既然陶家背后的人已经与陶知命合作,陶雅人还跟他有私人的利益,那么调一个已经侦缉起诉了的案件更多的资料,陶雅人也秀了一把肌肉。
这可是从东京地检特搜拿出来的东西,陶知命关好了门,仔细看了起来。
资料很多,陶知命只能慢慢看。不仅要看,还要根据他的需要进行梳理,找出其中与春野遥、与崛川信彦、渡边明等人有关的线索。
等看完,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
看着书桌上散乱的资料,还有自己在几张白纸上勾出来的关系和关键节点,陶知命仍旧皱着眉头。
有些东西说不通。
如果春野泷三是崛川信彦的人,那他为什么要春野遥不可信任崛川信彦?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把春野遥托付给崛川信彦照顾,又说不过去。
当年的事,居然也牵涉到了桥本太郎。但那家伙后来不是一直稳当当地走到了相首之位吗?所以说就算今年没有搭起来了三友财团的框架、帮了竹上踏一把,这个月光庄事件也只会到此为止?
不知道桥本太郎在这里面的“错误”是不是也仅仅只是指向了青木坪,随着他的自杀就断了,无损于竹上踏一系力量后面对桥本太郎的支持。
总而言之,迷雾还有很多。
迷雾的核心,就是春野泷三真正的立场。他自杀、托付崛川信彦,看上去是真的要保护崛川信彦。那样的话,让春野遥警惕崛川信彦是什么意思?
想着那番话都是春野遥假装请神上身说的,看来谜底还是要从她身上找。
夜袭巫女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