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书坐在院子里用膳时频频走神。
嘴角含笑，眉目水润。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开心的事情，居然连她最爱的红玉桂花糕都不吃了。
她握着筷子，无意思地戳着白花花的米粒。
厉北廷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回神。
见状，浣溪暗戳戳地给程静书使眼色。
奈何程静书没有丝毫回应。
浣溪见厉北廷的脸色越来越黑，生怕厉北廷会发怒。
毕竟……
静王殿下再是疼爱自家小姐，可人家也是陛下嫡子，是当朝殿下。
所谓身份有别，她实在怕自家小姐会吃亏。
浣溪壮着胆子暗暗踢了程静书一脚。
程静书整个人骤然往前一趴。
她揉了揉胳膊肘，蹙眉道：“浣溪，你踢我做什么！？呜，我刚刚梦到王爷了，你干嘛扰我美梦！？”
此话一出，正欲扶她的厉北廷和正要道歉的浣溪都瞠目了。
浣溪问：“小姐，你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对啊！我睡醒了还怎么做梦！？嗷嗷嗷，王爷…”
浣溪：……
浣溪偷偷瞥了厉北廷一眼，惊奇的发现殿下居然笑了。
没错，虽然嘴角扬起的弧度清清淡淡，可他真的是笑了。
浣溪惊呆了。
主子们今夜都很不正常啊！
厉北廷道：“浣溪，再去拿一坛静儿爱喝的酒。”
“是。”
浣溪一走，厉北廷就冲程静书招了招手，声音比今夜这皎皎月色还要柔软，道：“过来！”
程静书眨巴着眼，傻乎乎地走了过去。
她这憨傻的样子倒的确像是没睡醒。
程静书端着酒杯，走得摇摇晃晃，一声“王爷”喊得百转千回。
厉北廷似是等不及了，长臂一伸就将姑娘拽入了怀抱。
“哇…酒泼了…唔…唔唔唔……”
厉北廷以吻封缄。
程静书的身子很快就软了。
她乖乖地坐在男人腿上，仰着头任由他轻挑慢捻……
厉北廷一贯清明的眸染着欲，声音更是沙哑得让人想犯罪。
他抵着姑娘的额，问她：“方才梦到本王了！？”
“嗯。”
“本王就坐在你对面，为什么还要梦本王！？”
“唔……”程静书喘息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静儿喜欢听王爷说‘本王觉得无比荣幸，这世上的夫妻，有几对能和咱们一样，有两世的缘’。嘿嘿嘿……”
厉北廷：……
他低低地笑着，满心都是愉悦。
他问：“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我…我喝得光明正大！”
“本王问的是，用膳前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被王爷发现了啊……”
怪不得……
她这是吃醉了酒，不然怎会流露出这般酣态！？
他道：“想听本王说，本王可以每日都同你说一遍，哪里还需要静儿苦哈哈地做梦去听！？”
“真的吗！？”
“嗯。”
“那王爷现在就可以同静儿说一遍吗！？”
她双颊染上绯色，眸含秋水，唇色红润，红唇微张，吐气如兰……
厉北廷身体发紧。
他道：“先亲一会儿再说……”
“唔…唔唔唔……”
她所有的抗议都被男人吞入腹中。
楚衣来报细作之事时见到的便是这幅…少儿不宜的场景。
有了前车之鉴，楚衣再不敢贸然现身。
他隐于暗处。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浣溪提着酒进来时，吓了一大跳。
手中酒都差点被扔出去。
她捂着狂跳不止的胸口，迅速躲在门口。
她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呼吸。
没想到平日看着那么正经、凉薄、冷厉的静王殿下居然有这么动情的一面。
天啊！！！
浣溪控制不住地想到方才看到的情景。
她脸色涨红。
“浣溪！”
她浑身一颤，抬起头。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小妹呢！？你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吗！？”
浣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
她直愣愣地瞧着眼前的男子。
“浣溪！？”程亦铭伸手碰了碰她的额，道：“也不烫啊！哪里不舒服！？”
浣溪喉咙滚动，沙哑道：“三…三公子……”
“出什么事了！？”程亦铭以为程静书出了事，忙朝扶云苑里走。
浣溪眼疾手快拦住程亦铭，道：“三公子，你不能进去……”
“嗯！？”
“我…”浣溪狠狠地吞咽了一下。
三公子的眼神何时也如此有压迫性了！？
她紧张地整个人都紧绷了。
“我…我有话对你说。”
“说吧！”
“能不能去你院子里说！？”
程亦铭蹙眉，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推开浣溪，径直冲了进去。
吱——
程亦铭脚步骤停。
长靴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有些事情他终究是放不下。
哪怕他已经用尽了全力，哪怕他以为他已经在心中筑起了金刚铁甲，可一见着小妹和那人如此亲近……
他还是受不了啊！
他拳头握得死死的，唇中也像是咬出了血腥。
厉北廷抬起头，隔着浓重夜色与他对视。
他没有一丝被撞破的尴尬。
程静书茫然睁开眼，不知厉北廷为何突然停下，便问：“怎么了！？”
程亦铭的心再次狠狠被刺痛。
他几时听过小妹这般声音！！！
他死死地盯着他们。
厉北廷收回眼神，安抚地吻了吻姑娘的唇角，道：“你三哥哥来了。”
“哦。”
1、2、3……
程静书惊叫，“什么！？三哥哥来了！？王爷，你快放开……”
“嘘！”厉北廷凑近了些，在她耳边说，“静儿，这是为他好。”
“可是……”
程亦铭自嘲地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厉北廷才放开了她。
程静书咬唇，心中仍有不忍，问：“王爷，三哥哥早就放下了，我们不该这样对他……”
“若是放下了，他便不会难过；若是难过，就证明还未放下。此举正好能让他彻底死心……”
“王爷！”程静书坐直了一些，直视着他的眼睛，问：“方才你是故意演戏给三哥哥看的吗！？”
故意……
演戏……
这几个字眼狠狠地戳伤了厉北廷的心。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
……
扶云苑外。
程亦铭跨出院门后，脸上的云淡风轻全部退散。
脚步也变得凌乱。
他回了自己的院子，遣散了下人。
他一拳一拳，毫不收敛力气地砸向院子里的百年老树。
指关节已见了血。
他一下又一下，砸得愈发狠厉。
小妹方才居然没有理他！
她明明听到厉北廷告诉她：你三哥哥来了。
若不是完全沉迷，若非不在意，她怎会无动于衷！？
“三公子！”
一只手抓住了程亦铭的拳头。
程亦铭赤目看向来人。
他冷哼着：“你来做什么！？”
“三公子，小姐担心你出事，让奴婢过来看看。”
“呵——”，程亦铭盯着浣溪，问：“是小妹让你来的，还是你自作主张追来的！？”
浣溪一口咬定：“小姐让奴婢来的。三公子，小姐只是吃醉了酒，她平日同静王殿下相处时一直克制守礼，从未如今日这般…三公子就别生小姐的气了，等小姐酒醒，若知道把你气成了这样子，她肯定会很自责很难过的……”
程亦铭哈哈大笑。
他听着这样的言论，只觉得讽刺至极。
他往后踉跄着，背狠狠地砸到树上。
他问：“你觉得我是气小妹不矜持！？”
浣溪点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并未察觉到程亦铭的脸色和语气。
她只觉得自己被强大的气场笼罩着。
她能开口发得出声音就已经是很难得了。
程亦铭问：“我和小妹的感情有那么好吗！？”
浣溪急坏了，忙解释：“三公子，今夜这事儿的确是小姐做的欠妥了，可小姐和静王殿下早就两心相许，老爷和夫人也早就默认了。今夜应是情不自禁，您要怪就怪殿下，可别怪小姐啊！小姐和您感情最好，三位兄长中也一贯与你最是亲近，你不要因为这点事情就怀疑小姐和您的感情！浣溪和小姐一起长大，一直都很羡慕你们的感情。就当奴婢求您了，您能不能别生小姐的气啊！”
“最是亲近！”
“是啊！小姐一直以能有三公子这样的好哥哥而感到幸福呢！”
“好…哥哥！”
该死的！
他这辈子就毁在了这个称呼上。
他真想什么都不管不顾。
管什么劳什子的哥哥。
以他们十多年的感情，难道他还追不上自己心爱的姑娘！？
程亦铭闭上眼睛，道：“浣溪。”
“奴婢在。”
“去给我也拿几坛酒。就要不惑酒馆的醉香妃。”
“奴婢还是先给您包扎伤口吧！？”
“你也不听本公子的话了！？”
浣溪咬唇，道：“奴婢马上就去拿！三公子，您还想吃些什么下酒菜！？奴婢去准备。”
“随意吧！”
“好。”
浣溪拿来酒菜。
程亦铭拔开酒塞就牛饮了一大口。
他余光瞥见浣溪，问：“你还不走！？”
“奴婢陪着您。”
“你能喝！？”
“奴婢…”
“能喝就坐下陪我喝几口吧！”
浣溪梗着脖子，道：“好！”
三公子相邀，能喝自然喝，不能喝也得能喝。
今夜，她就舍命陪君子了。
“浣溪，多跟我说说小妹夸我的事情。”
“好啊！”
“她真觉得有我这个哥哥很幸福！？”
“当然！”
……
院门外，一洒扫下人贴着门偷听。
须臾，轻手轻脚地从后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