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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蒙一顾 第28节

萧端想把自己的主意说出来,但又怕二师妹多想,顾回淡淡看了他一眼,直接拿出三枚朱果,分别放在萧端和赵曼手中,最后一个她给了虞珊。

意思不言而喻。

大家带着朱果分头或跑或藏,总有人能保住吧。

这正是萧端的主意,看到二师妹如此信任他们,他自觉过往对二师妹的误会太多了,甚至都有些不好意思直视二师妹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只默默把朱果收起来。

对于顾回居然把其中一枚朱果交到自己手上,虞珊是又惊又感激。果然是她期待的话本女主,行事如此磊落。在跟顾回他们结盟的时候,虞珊也只是希望能够多获得一些灵植好药草,最高的目标定在玉髓芝上,哪里想到自己此时居然摸着一枚货真价实的朱果。

他们合欢宗何德何能!

倒不是说自己宗门不好,虞珊激动的面庞微微发红,他们合欢宗当然很好,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宗门比其他宗门差,但:他们合欢宗何德何能!

虞珊咽了咽唾沫,感觉到周围青山宗弟子闪烁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她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该客气一些,她该推让一下。毕竟,这可是朱果,是人家顾回一人取回来的朱果,她们仨虽然配合了一些,但她们几乎相当于什么没做呢,怎么好就这么接了一个。得推让!

虞珊坚决地对自己说,这样想着她的手却有自己的主意,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妥当地把朱果收了起来。虞珊看着此时空荡荡的手,又咽了口唾沫:推让什么的,倒也没必要,人家这么磊落的人,自己倒也不用虚伪客气.....

她依然激动发红的脸,恨不得当下就把所有合欢宗弟子都聚集在自己身边,此时还找什么草药,护住她和朱果才是第一要务!就是最后护不住,也是虽败犹荣,出了这个秘境,他们合欢宗也是触碰过朱果的宗门,是有实力争夺并且得到过朱果的宗门!

在虞珊脑子发热地到这次进秘境的几个师弟师妹有福了,她非得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亲手摸一摸朱果,亲自闻一闻.....按下这些好似穷人乍富瞬间涌上来的各种模糊的主意,虞珊降温的脑子开始思考他们合欢宗守卫朱果行动要如何进行的时候,她清醒地听到青山宗有弟子说话:

“二师姐,情谊归情谊,但宗门任务和荣光该放在这些之前。我觉得,你自作主张把朱果分给别的宗门,是不妥当的。”

说话人正义凛然,让虞珊浑身一僵。

她愣愣看向说话人,为什么对方这张可爱漂亮的嘴巴能说出这样让人心寒的话.....

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本就隐蔽安静,这话一落,更安静了,安静到可以听到远处隐隐的鸟鸣声。

闻言虞珊动了动嘴唇,她该说些什么,可是朱果的诱惑到底让她张不开嘴,她的身体无意识地往顾回身边靠了靠。她该把朱果拿出来砸到开口说话的白瑶脸上,可是她的手却抬不起来,控制不住发颤。她拿不出来,她的师弟师妹们还没摸一摸闻一闻呢,这是他们宗门从未有过的机会,这是就连他们掌门都不敢想他们这些弟子能夺上一夺的朱果。

白瑶的话显然说出青山宗不少人的心声,只是碍于顾二师姐,有这样想法的人也不敢附和。白瑶话落,青山宗没有一个人吭声,这就是默认。萧端皱了皱眉,开口说了一句:“是二师妹拿到的,该怎么分二师妹自有她的想法和原因。”萧端有些失望地盯着白瑶:“这种时候,小师妹就不要追究这些了。”

听到一向宠爱自己,一向对自己的要求没有不满足的大师兄,居然再一次站在顾回那边,白瑶的脸都涨红了,委屈伴随着愤怒,让她寸步不让,直直看着大师兄道:“我没有错!事关宗门利益,没人敢说,我来说,何错之有!”看到显然不少人也是这么想,白瑶更是倔强地昂着头看着萧端。

气氛一下子由方才的欢喜凝重变成剑拔弩张。

顾回看着眼前义正言辞的白瑶,觉得有意思极了,出巫山这么久,她早就发现很多人所谓的看法主张,可能出自各种连他们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微妙原因,但当他们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定是死死站在道德高地上,往小了说是为了他人,大一点就可以是为了宗门,再大一点他们就是为了家国天下,为了人间正义。

看着白瑶正义凛然的脸,一下子成为宗门利益捍卫者,顾回再次想到了沈遇。

他看上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呀。

这样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十万,可这个偏偏让那个清冷道君动心动情,又是仙又是魔,演绎出一个足够荡气回肠的人间情爱故事。故事中的女主角,在那个故事里也算是至情至性。但所谓的至情至性,是需要远比其他女孩要多的幸运支撑的,在那个故事中,气运让她什么都有,她自然可以选择不争不抢天真善良,自然可以选择至情至性。

可这次,当顾回把气运从白瑶身上一点点剥离的时候,她看到了真正的白瑶。白瑶跟其他那些曾在她的故事中沦为配角的女修们——没有分别,而后者却在那个故事中暴露了所有的丑陋与可笑。那个故事里多数人认为原身顾回争抢的姿态难看,可如今的白瑶,与曾经的原身,又有多大分别呢。

但最后的际遇,却是千差万别。一个是衬托女主可可爱爱天真善良的炮灰,死了都是丑陋的,一个呢就是得到整个修真界瞩目的冷性冷情的道君,被他捧在手心。

分别她们的,不过是气运。原身输的不是她不够努力,不是她不够率真可爱,不过是她没有一个身为神祇的父亲。

人间的人,总是爱讲道理。但人间的事,事实上却是如此荒诞,没有道理可讲。

顾回从白瑶此时凛然正气中,看透的却恰恰是她的平庸,平庸的嫉妒,平庸的争夺,不是刀光剑影,而是假借正义之名。从来都是如此。

顾回含笑,态度很亲和随意:“那依你看,最后一枚该给谁呢?”计划里是要由顾回引开其他人的,论资排辈,最后一枚也该交到白瑶手中了。

但顾回这么一问,尤其是她那随意亲和的态度,更让白瑶感觉到那种毫不掩饰地看不起和羞辱。白瑶脸涨得更红,“我可以去引开他们!”她发誓,她一点要拿朱果抢功劳的意图都没有,她只是单纯为宗门考虑。

顾回哦了一声,继续笑道:“怎么引?边跑边喊,朱果都在我这里,朱果都在这里!”顾回学着白瑶说话的样子,然后看向白瑶,问:“是这样引开?”

白瑶的脸红透了,她的眼睛里燃烧着屈辱和愤怒:“不管你怎么想!我一点抢功劳的意思都没有,清者自清!我白瑶问心无愧!”

“说果子,怎么说到功劳了。”顾回又是一句话让白瑶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她只是愈发坚持:“就是二师姐如此猜忌我,我也要为了宗门拿回朱果!是非清白,自在人心,我白瑶不为自己辩解!”

顾回又扑哧笑了,真的太有意思了,越是为自己辩解的人越是爱强调从不为自己辩解。顾回这些话倒也没别的意思,她就是压力太大了,想玩。

话被人说到这个份上,虞珊再是脸皮厚,这果子也不能揣着不拿出来了。尤其是,青山宗其他人,除了萧端和赵曼,显然好些都是认可白瑶的。他们是不可能愿意白白让一枚朱果给其他宗门的,尤其这个宗门还是二流宗门合欢宗。

虞珊默默把朱果拿了出来,却没交给白瑶,连一眼都不看她,重新递回到顾回手里,强笑道:“说好的结盟配合不变,确实交给青山宗保存更妥当。”

顾回抛了一下朱果,然后伸出手,让白瑶自己接过去。

再次,白瑶感觉到那种□□裸的看不起和羞辱感。可她还是伸手接了,她告诉自己,她是为了宗门。她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白瑶很棒,白瑶成长了,如今为了做正确的事,白瑶都能够忍受别人的诋毁和羞辱了。白瑶成功地在自以为的羞辱中接过了果子,感受到一种忍辱负重的成长的快感。

羞辱她?顾回还真没这个想法,她只是单纯地烦她。至于一枚朱果,白瑶爱放谁那放谁那,反正她还有六个呢。对顾回来说,短暂松弛后,立即又是神经紧绷,她关心的始终只有东南方向。

这时候,青山宗人看到合欢宗这三个漂亮的女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愈发沉默的人群再次听到了鸟鸣声,一声接一声,这是林鸟被人群惊动的声音。

很快各种动静传了过来,四面八方都有人追了过来。

顾回懒得再多看眼前人一眼,立即纵身朝着远处跑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动静,很快就有追过来的人发现了她。越来越多的人追赶着顾回,可惜顾回在林中好像鸟儿一样,明明能看到,但偏偏就是追不上。在众人以为追丢了的时候,偏偏又看到了顾回的身影。

众人就这样被吊着,追了一程又一程。

前面说过,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很快乌泱泱追顾回的人中就有人意识到了问题,顾回明显就是故意的,故意吸引注意,让人去追!

也就是说,朱果定然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怎么没早点意识到,如果顾回带着朱果,怎么可能青山宗一个接应她的人都看不到!这些看破青山宗计谋的聪明人再定睛一看,追顾回的人群中什么人都有,偏偏就是没有凌霄宗的秦廷之和玄剑山庄的吕岩,只有这两个宗门的几个弟子大张旗鼓地跟着他们一起追,这是什么意思,傻子也知道了!

这帮天骄,果然一个比一个心眼多!

看破局势的人越来越多,在顾回被追了两天以后,眼看着后面的人就越来越少。到最后,顾回就靠坐在一棵葱郁沧桑的古木旁等着,可一个追上来的人都没有了。

很快林中冒出来了另外三人,正是纸魅、欢欢和九尾胡不依,他们再次聚到了顾回身旁。

胡不依撇嘴一笑:“西南那边正热闹着呢,东北那边也是。”唯独顾回选择的东南方向,越发安静。也是,东南方向是丛林最茂密的地方,本就最难行,偏偏又少灵植灵药,就是往年岁古秘境开,也是少有人来的区域。

顾回一笑,看向藤蔓缠绕、古木森森的前方,那里一片苍郁之色,绿得几乎都要发黑了。那是从未有人行过的地方,她提剑率先往前走去,在他们赶路的过程中,牧野刑天朱不离也汇聚过来,朱不离显然经过一番装扮,呸了一声,“差点又要被人发现。”他恨不能把他老朱一张黑脸涂成大白脸,就这都被几个邪修注意到,幸好有刑天牧野在,才能甩开他们。

至此,巫山七人再次聚齐,跟着他们少主往东南山林最深处行去。

越往前行,他们就觉得步伐越沉重。他们渐渐感觉到好似步入一个禁地,体内灵力被压制,到最后他们作为修真的妖灵,几乎完全是靠着体力往前走。

走到现在,前面还主动让路的藤蔓,似乎也丧失了灵气,毫无所感地盘踞在远处。让他们几乎怀疑,他们到了凡人的地界,这些草木在这荒无人烟的丛林身处,没有约束地疯长着。

“听说上古秘境中有一处凡人境,要不是知道自己灵力还在,我都要怀疑这里也是凡人境了。”上古秘境千年一开,据说里面藏着神留下来的宝物,可要获得它,就要穿越凡人境。所谓凡人境,顾名思义,就是入境的瞬间,无论多高的修为都如同凡人一样,同凡人一样生老病死,同凡人一样靠着两只脚一双手面对野兽,穿越极端天气。

这对早已习惯依靠灵力修为的修士来说,如同一瞬间变成软弱的婴孩,柔弱无依地面对那个残酷的环境。即使明知道后面可能藏着神的宝物,那些大能老祖们也从不会动心思,以凡人之躯面对自然,对他们来说已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了。死在凡人境里,那就真死了,还是作为一个凡人死的,尸骨都无人收。

这里显然与凡人境不同,他们的灵力都在,只是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此时他们完全是依靠手中的武器砍斫藤蔓,开路向前。幸好队伍中有刑天牧野和朱不离三人,这三人壮硕,力大无比,但即使是这样,在经过两天两夜后,他们往前的每一步也变得无比艰难。

“果然是存放燧木的地方。”胡不依直接拿袖子擦汗,一张脸都抹花了也顾不上了。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可他不敢说出来,依然跟着刑天三人砍斫着藤蔓。

可胡不依不说,其他人心中也早有这种担忧。还有三天,秘境就要关闭,所有人都会被弹出,但是看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黝黑密林,只怕他们根本到不了存放燧木的地方。

刑天等人依然只是埋头挥舞大刀砍着。

顾回始终没有说话,她在考虑一个问题:这样一个地方,前世白瑶到底是怎么误打误撞进去的。必然有一处,是为白瑶让路的。

她停下了步子,往四周环顾。到处都是长了几千年的藤蔓古木,密密实实,只有他们的来路,靠着刀剑破开一条狭窄的小径,就是这么一个缺口,再往前一点,也很快被藤蔓再次缠绕封住。

几人看到神女突然停下来,他们也都停下,无声地等着神女。

七人身处密林中,前路漫漫,后路也已经被堵住。在这一刻,一种徒劳感在几人心中升起。但尽管如此,他们也都只是等着,等着少主的吩咐,然后走到他们所能到达的最后一刻。

燧木,是他们的生机。

不到最后一刻,他们绝不放手。

顾回闭上眼,不再用眼睛去看,完全凭着感觉朝前移动。她怎么忘了,燧明国人藏燧木用的是“幻”,触目所及都是幻。

刑天几人就看着少主朝着一片缠绕地好似墙壁一样的藤蔓走去,少主已经走到了藤蔓前面,可藤蔓依然如同周围所有草木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挡在那里。藤蔓上还有嶙峋密布的刺,粗大坚硬。

但少主却没有停下步子,她继续朝着那个方向往前走。眼看少主就要撞上去,正冲着的就是凸出来的尖锐的刺,正对着少主的眼。

九尾再也按捺不住,喊出了声:“姐姐小心!”

其他人也不觉要上前拦,就是最按捺得住的纸魅刑天这时候都要阻拦。

看到少主脚步骤然一停,其他几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了落。

此时顾回虽然闭着眼,可她看到了。

看到了前面那些直愣愣凸出的尖刺,正对着她的左眼。她慢慢睁开眼,尖刺就在眼前,跟她闭目看到的一样。但是,她分明感觉到那个狭窄的通路就在这里。

再次闭目,她再次感觉到了通道,狭窄扭曲。

顾回没有再犹豫,跟着感觉,继续往前走。

刑天几人惊呼出声,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尖刺穿入少主左眼,耳边听到少主一声闷哼,显然是疼极了,有血顺着顾回白皙小巧的脸流了下来,触目惊心。

纸魅的心都颤了,她和欢欢此时的脸色是如出一辙的惨白。

刑天牧野和朱不离都变了脸色,难看得好像那刺不是穿入顾回的眼,而是扎入了他们的胸口,个个脸色都如同死了一样灰白一片。

而胡不依已经吓哭了,要不是纸魅攥紧了他的衣袖,他早已直接冲上去了。

顾回好似眼睁睁看着尖刺扎入左眼,只是一顿,疼痛就涌上来,她甚至能感觉到尖刺一点点入眼眶的感觉,感觉到眼球被扎碎的声音,意料中的尖锐疼痛扯动了她整个人。

不是幻觉,就是在真实发生。

“最高明的幻觉,就是真实。”父神说。

“那真实和幻觉的区别在哪里?”神女靠着父神仰头问。

“区别,就是它终归是幻觉。”

顾回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任由那尖刺携着疼痛向深处穿越。

纸魅和欢欢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就是刑天三人看到这一幕也控不住鼻头酸涩,他们知道神女必然是感觉到了什么,神女必然是在走向燧木,可看到神女遭受眼前的一切,让他们怎么受得住。

但下一刻,他们就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明明藤蔓尖刺都在,可神女就是往前了。

那是通路!

尽管他们看不到通路,看到的只有纹丝不动的一切,只有神女不断被刺入流血的身体。但那就是路,神女在往前。

纸魅立即抹了一把脸,清了清嗓子,以无比坚定和冷静的声音道:“咱们跟上。”

他们看到又一根硕大的刺扎入神女左腰,随着血涌出来,神女停了步子告诉他们:“只有这条路。”神女一向空灵的声音染上了控制不住的轻颤,是疼痛带来的。

刑天牧野率先朝着神女身后走去,那个扎入神女左眼的刺扎入他们的左胸,能感受道随着继续往前,那根刺划穿胸口,刺扯着心。可两人只是闷头走在神女身后,像他们的少主一样,忍受疼痛,无视鲜血。

这就是代价。

接下来跟上的是朱不离。

纸魅先于胡不依跟上,胡不依让欢欢在他前面,他殿后。他们看不到,但慢慢他们都感觉到了那个狭窄的通道,当他们想要避开尖刺的时候立即就会碰到屏障,真实的路只有一个,还如此狭窄逼仄。

有些刺他们躲得开,有些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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